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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晴朗了两日的天气,又细细飘起了雪花。
相府上房,门外血迹点点,令人触目惊心。
管事的看见之后,不禁一叹,想要命人洗去血迹。
却见廊外雪花落下,想了想,便命人退下去了。
雪是天地至纯至洁之物,不论是何等血腥和脏污,都会被洗得干干净净。
便是洗不干净,也无妨。
他叹了一口气。
若洗不干净,正好让商相爷看看,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商不换匆匆从上房回到自己的院中,他一手捏着一块素色绢帕压在额上,隐约可见下方渗出点点血迹。
身边跟着伺候的人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相爷这回出手也太狠了,那么滚烫的一盏茶,怎么就能忍心砸到公子头上?公子且忍一忍,奴才这就命人去请太医!”
商不换只是压着额上的伤口,面上一片森冷。
“他有什么不忍心的?比这更狠心的事,他早就做过了。”
随着话音,口中一片白气涌出,似寒霜在风中飘散。
他的脚步,比来时还急切了几分。
好不容易回到了院中,那块被他用来压制伤口的绢帕已经被血浸透了,承载不住的血水滴在了他的衣襟上头。
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
小四儿抱着一箱药品,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公子头上又是烫伤,又是碎瓷片割伤,不知道伤口里头还有没有残留的瓷片。这……这该如何用药才好?”
伤口毕竟是在额头上,若是处理不好留下了疤痕,商不换的仕途可就断了。
大魏朝廷有律令,面相不端之人,不能在朝中任职。
商相爷这一砸,不知真是一时气恼下手没了轻重,还是存心想毁了商不换?
“先别用了,等太医来了再说罢。”
商不换的口气寒意透骨。
稍待一会儿,却没见到太医来,反倒是宫中传来了口谕。
圣上命商不换入宫说话。
“公子如今这个样子,如何进得了宫?不如请传口谕的公公进来看看,见到大公子的伤口,他自然知道如何回禀圣上的。”
他圣眷正隆,一次不见圣上不会有什么。
而额上这伤口若是处置不好,便关系到一生仕途。
孰轻孰重,连家下小厮心中都有数。
商不换眸子微眯。
圣上此时此刻召他入宫,莫非是为了……
“不,不必让那位公公进来了。告诉他我换件衣裳就来,请他稍候。”
说着便要起身更衣入宫,小四儿拗不过他,只得举起一卷纱布来。
“大公子!好歹先把伤口裹上,否则你更衣之时新衣还是要染上血迹的,如何面圣?”
商不换脚下一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待他裹好伤口更衣完毕,走出院子之时,把那传口谕的宫人吓了一跳。
“哟!商大公子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商不换轻轻一笑,“不小心磕到桌角了,不妨事。圣上召见未知事急事缓,只好带伤入宫,对圣上不敬些了。”
那宫人不由感慨,“商大公子一心侍上,连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肯休息,奴才佩服。”
能混到传口谕这个份上的宫人,皆不是等闲之辈。
他一眼便能看出,商不换的伤口,绝非不小心磕到桌角造成的。
哪有人磕到桌角,能把自己的额头磕得血肉模糊、三四层纱布都盖不住血色透出来的?
相府的家务事喲,听说也是一谭浑水。
他还是不参合的好。
“公公过奖了,咱们边走边说罢,请。”
宫人走在前头,一面走一面笑道:“大公子也请。原本奴才应该劝说大公子歇着的,不过圣上今日传召您啊,还真是有要紧的事。若不然,我也不敢逼着大公子这个样子还要进宫不是?”
说着看了他头上的伤口一眼,那伤口的纱布裹得太薄了些,想来是商不换出门匆忙的缘故。
“哦?不知公公可否透露一下,到底是什么事如此要紧?一会儿到御书房圣上若问起,我也好有所准备。”
那宫人想了想,反正圣上也是要告诉商不换的,他提前透露也不算错了规矩,还能顺便给商不换卖个好儿。
便道:“其实奴才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只是今日听说了大将军夫人要改嫁的事,圣上似乎有些兴奋。然后就命人来宣召大公子了,应该是谈论此事无疑了。”
果然是因为此事。
商不换眼中掠过一瞬的冷意。
那宫人反而自言自语起来,“只不过大将军夫人要改嫁之事,也不知道圣上有何可欢喜的。莫非……圣上是要亲自给夫人赐婚吗?嗯,想来是这样。”
那招商不换进宫,必然是要商量赐婚的人选了。
商不换听着他的话,心中暗笑。
看来此人还不是圣上面前的心腹,不知道圣上对庄婉仪的、那些阴暗肮脏的想法。
也对,他便是再放纵,也不敢把这样的心思随意展露在人前。
君娶臣妇,还是忠烈殉国之臣的寡妇。
这是历代朝堂之上的禁忌,没有哪个君王敢触碰。
除非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昏庸之名。
偏偏庄婉仪要改嫁的消息被宣扬了出去,其中还夹杂着她尚是完璧之身的小道消息,竟使得圣上的贼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想到此处,商不换的眸光凛冽了起来。
岳连铮,你果真比我想象的,更加无耻。
一顶青色小轿从相府门前出发,抬脚的小厮脚步快而稳健,脚底下雪花四溅。
薄薄的一层积雪被踩得凌乱,印下了残缺不全的黑色脚印。
雪花纷飞中,那顶小轿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漫天白雪之中。
圣上站在窗前朝御书房外看去,一惯懒散的神情,竟露出了期望的笑容来。
雪花纷纷而下,似她容颜纯净,美得惊心动魄。
他傻笑了好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伺候的宫人,不耐烦地开口——
“商不换怎么还没来?再去催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