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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袭人的哥哥花自芳说母亲病重,想她女儿,请人回明王夫人。王夫人吩咐凤姐儿,让她酌情办理。她就派了婆子、丫头服侍袭人,又安排了马车,让周瑞家的找袭人,好好打扮了来。凤姐儿看了,认为打扮得很体面,不失大家气派,又送她一件新皮褂子,一件风雪外衣。众人都赞二奶奶疼人。袭人推辞多时,只好收下,道了谢,坐车回家。凤姐儿估计袭人回不来,又吩咐人去宝玉房中,关照丫头好好服侍宝玉。
晚上睡觉,晴雯睡在炕上,麝月挨着宝玉的暖阁睡。三更时,宝玉叫袭人,无人答应,才想起袭人不在。晴雯叫麝月:“我都醒了,你还挺尸!”麝月打个哈欠,说:“他叫袭人,碍我啥事?”又问:“做什么?”宝玉要吃茶。麝月起身,披上宝玉的皮袄出去倒茶。晴雯要吓她,只穿着小袄就随后出去。宝玉怕她冻着,叫她回来,她仗着身体好,不肯回。宝玉就大叫:“晴雯也出去了。”晴雯回来,笑着说宝玉不该叫她。宝玉说一来怕冻着她,二来怕夜间大惊小怪,让守夜的知道,大家都不好看。二人服侍宝玉吃了茶,才重新睡下。晴雯打了两个喷嚏,宝玉说:“冻着了吧?”晴雯说:“没事,哪那么娇嫩。”
次日早上,晴雯果然伤了风。宝玉怕王夫人知道了,让她回家养病,不让她们声张,派婆子告诉李纨一声,再悄悄地去请大夫。第一个大夫开的药,宝玉认为太重,又请王太医重开了药。宝玉看了方子,少了麻黄、枳实,药量也减了几分,这才派人抓来药,就在屋里火盆上煎了,再派人去探望袭人,才来到贾母处问安、吃饭。
凤姐儿同贾母、王夫人商量,天气冷了,宝玉和姐妹们再到这里吃饭,回去冷风一吹,对身体不好,何况林妹妹体弱多病。提议把园子后门的几间屋改成厨房,派人给姐妹们单做饭。贾母怕厨房嫌麻烦,凤姐儿说还是这么多人的饭,这面做了那面不做,没什么麻烦。贾母就答应了。宝玉吃罢饭回屋,见屋内只有晴雯一人,问她,人呢?她说秋纹吃饭去了,平儿把麝月叫出去了,鬼鬼祟祟的,不知说她什么坏话呢!宝玉安慰她,必是平儿找麝月说话,见你病了,顺便问候一声,不致为此伤了和气。宝玉从后门出去,到窗下一听,平儿说宋妈把镯子送回去了,偷镯子的是你们房的小丫头坠儿。她不让宋妈声张,向二奶奶谎称镯子掉到雪地里,雪化了就找到了。宝二爷平时最关心女孩儿,千万别让他知道了生气。袭人不在,晴雯性子不好,又在病中,也得瞒着晴雯。等以后找个其他借口,把坠儿撵走就完了。
宝玉暗赞平儿用心良苦,回房就告诉了晴雯。不出平儿所料,晴雯勃然大怒,当时就要叫坠儿。宝玉忙劝她:这一叫,就辜负了平儿的一片好心,不如领平儿的情,过后再打发坠儿。晴雯只好忍了。她服了药,晚上又服了二煎,夜里虽出了汗,仍没退烧。次日,又请王太医看了,加减了药方,烧退了些,鼻子还不透气儿。宝玉拿来上等西洋鼻烟,让晴雯用指甲挑了些儿,吸入鼻中,不见效果,再多挑些儿,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不由涕泗滂沱。晴雯说鼻子是通了,只是太阳穴还痛。宝玉又让麝月找凤姐儿要来西洋膏药,给她贴上,倒显得更俏了。麝月这才告诉宝玉,明天是舅老爷的生日,二奶奶吩咐,让他准备好明天拜客的衣裳。宝玉厌烦地说:“什么顺手就穿什么,一年闹不清的生日。”起身去了潇湘馆。
次日一早,宝玉来给贾母请安。贾母还未起床,知他要出门,让他进屋,见他穿着风雪衣裳,问:“下雪了吗?”宝玉说:“天阴着,还没下。”贾母便命鸳鸯把那件孔雀毛的大氅拿给宝玉。只见金翠辉煌,碧彩闪烁。贾母说:“这叫雀金呢,是俄国拿孔雀毛拈线织的。那件野鸭毛的给了你小妹妹,这件给你吧!”宝玉磕头谢了,又到王夫人房中,让王夫人看了。王夫人叫他仔细穿,别糟蹋了。又说她身体不适不能去,让他代她向舅舅说明。宝玉再见贾母,贾母嘱咐他不许多吃酒,早些回来。
晴雯病不见好,急得先骂大夫,麝月方劝下,又骂小丫头们趁她生病偷懒。定儿慌忙进来,晴雯骂:“死得只剩你一个了?”坠儿也怯怯地进来。晴雯让她近前来,坠儿只得往前捱几步。晴雯冷不防抓住她的手,从枕边摸过一支细长的簪子,边向她手上乱戳,边破口大骂。麝月忙拉开,按晴雯躺下,劝她病好了再打坠儿也不迟。晴雯叫进宋嬷嬷,说是宝二爷吩咐了,坠儿又懒又坏,今儿务必打发她出去。宋嬷嬷情知是为镯子的事,就劝她等袭人回来再打发也不迟。麝月怕晴雯病加重,也让立即把坠儿打发了。宋嬷嬷只好出去,叫来坠儿的妈。那媳妇不服气,说晴雯不给她脸了。晴雯就跟她吵了一架。宋嬷嬷劝开了,麝月就让小丫头来擦地。那媳妇只好带上坠儿,气哼哼地走了。
晴雯因这一阵折腾,病又加重了。掌灯时,宝玉回来了,进门就唉声叹气,却是那件新衣后襟上烧了个洞。明天他还要穿这件衣裳去舅舅家,让老太太见了怎么办?麝月一看,果然有指头大的一个洞,就让一个嬷嬷送到织补房,找个巧手匠人连夜织补好。婆子去了半天,回来说是织补匠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料子,谁也不敢接。麝月急得团团转,晴雯忍不住要瞧瞧。麝月递过去,晴雯看了,说是孔雀金线的,用界线的针法把孔雀金线织补上就行了。麝月说:“孔雀金线有,除了你,谁还会界线?”晴雯说:“我挣命就是了。”宝玉忙劝,怎劝得下?她挣扎着坐起来,绾上头发,披上衣裳,只觉头晕眼花,难以支持,就咬牙强忍着,让麝月帮着拈线。她把线比一比,说:“虽不很像,也不显眼。”先把里子拆开,用竹弓绷上,把破口四周用金刀刮松散,用针缝了两条,分出经纬,先界出底子来,后依本纹来回织补。补几针,看一看,伏在枕上歇一会儿。宝玉一会儿端茶,一会儿让她歇,又拿一件灰鼠皮斗篷披在她肩上,再拿个枕头给她靠着。急得晴雯一再求他快睡,别熬坏了。宝玉只得睁着眼躺在床上。直到自鸣钟敲了四下,晴雯才把洞补好,用小牙刷剔出绒毛来,“哎哟”一声,身不由己地倒下了。
宝玉忙命小丫头来给她捶背。待到天亮,派人请来王太医,为她诊了脉,说是奇怪,明明是轻了,却突然加重了,在方中加了益神养血的药。宝玉担心她转为痨病,直说是自己的罪过。晴雯催他快走,宝玉只好走了。刚刚过午,他就推说身体不舒服,匆忙赶回来。晴雯的病虽重,幸亏她平时劳力不劳心,再者饮食清淡,饥饱无伤,加上贾府有个秘方,就是饥饿疗法,小病小恙,以饿为主,药物治疗为次。晴雯在病初起时就禁了食,又服药调养,渐渐好起来。近日园中厨房已经开伙,宝玉就要些晴雯爱吃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