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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雁临瞬间仿佛被一道红墙阻在了外面,余下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
门敲的越来越急,她只得让秋薇过来和她一道搀着静漪,还是说:“我们再谈。”
“没关系的,三嫂。”静漪抬头,红盖头四面垂角的玉坠子连着金色的流苏,颤巍巍地妖娆摆动。她说:“三嫂,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三嫂会明白的。只是三嫂放心……除非不得已,我在这里一日,就会做好自己的本分。定不会让你们为难。”
索雁临听着静漪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心里的不安在渐渐扩大。她给秋薇使着眼色,让她小心照顾静漪,自己过去开了房门。
陶尔宜和陆嵘正在门外等着,看到她开门,陆嵘便说:“七哥已经到门外了。”
索雁临微笑点头,回身搀一下静漪。
这时候就有人笑着说:“还想看看新娘子呢,没想到盖头先遮了。”
尔宜听说,一边取代了雁临的位置,搀扶她的七嫂,一边笑着说:“可别怪我这个护卫护着,盖头可只能是我七哥来掀的。你们要想看,等着吧!”
静漪就听女眷们纷纷应景地笑着,仿佛即便是这样,仍高兴的不得了似的。
盖头绸子极细密,她是看不到外面的。
原本她该觉得憋闷异常,可这会儿,她倒觉得这样也好。她看不到别人,别人也就看不到她。
在右手边搀扶着她的秋薇,小声地提醒她慢走。过一会儿就换成了陆嵘。
陆嵘不像尔宜那样高声,而是温和地说:“七嫂,七哥已经到了,我们慢慢走出去的……三哥等在外面送你上车。”
静漪点头。
金色的流苏更加妖娆地摆动起来,让人眼花缭乱。
她看着脚下,走的不慢,裙摆却几乎不动,因此那金铃纹丝不动,她就听到啧啧称赞声。从屋内走出来,门外崭新的红色地毯铺着,她站下,看到一对黑色的铮亮靴尖。
陆嵘轻声说:“三哥请。”
静漪便挽上了之忱的手臂。
之忱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略站了站,似乎是打量了下她的。
静漪等着之忱开口,之忱却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静漪挽着自己手臂的手,金钏玉镯累累缀缀,火红锦袍,密密匝匝绣的金线,静漪的手腕被这些简直要逼的更加纤细了似的……且她的手攥着,仿佛紧抓着什么东西,竟在微微地发颤。
乐队的音乐在此时稍微停了下,他知道换下一个曲子的时候,他就要将静漪带着走下去了——陶骧已经等在楼下——于是他拍了拍静漪的手。
静漪的手攥的更紧。
她忽然听到一阵鞭炮声响,密集地由远及近。
鞭炮声中鼓乐齐鸣,还有众人的欢笑和掌声。
她小心地移动着脚步,只觉得三哥站下了好一会儿,才托着她的手交出去——三哥是戴着手套的,他却没有——她的手触到他的,天气这么冷、在室外站了这么久,他的手竟然还热乎乎的。他的手将她的手卷在手心里,让她挽着他的手臂,站在一边。
她听不清他和三哥都说了什么。如果听的清,大概也还是那些场面话……所以她觉得此时响亮的鞭炮声倒是鸣的恰到好处。
陶骧带着她走在红毯上走向花车。
她从盖头的下沿看到满地飘落的花瓣,嫣红的金黄的粉红的……她终于坐在充作花车上,仍是满鼻的芬芳。
早听尔宜说过,单准备这花瓣就颇费了些时候。
此时尔宜坐在她身旁,低声问她闷不闷,说:“若是闷呢,不如就让七哥给你掀开盖头来。花车还要绕城一周,到家早着呢……”
静漪摇头。
车厢里虽宽敞,加上男女傧相,也坐满了人。
虽不憋闷,也并不舒服。
就在此时听陶骧说了句:“绕城一周,如不早些回去省事。”
陆岐一笑,说:“七哥,这绕城一周就算很俭省了。想当年马家瑞成亲,绕兰州城三圈!那是什么……”
“哥,”陆嵘叫他,“把帽子给我。”她说着,微微瞪了兄长一眼。
车厢里静默下来,唯有坐在前排的白文谟接着说:“老陆,这回看出来了吧,咱们总觉得七哥最沉得住气,合着也是个急性子。”
陆岐嘿嘿一笑,看看陶骧,低声道:“是呢。”
陶骧沉默地望着车窗外。
花车队伍正穿过城区,前后护卫的车子颇多,外面街道上看热闹的人群密集,也看得出来警署和部队都加了岗。
他微皱了眉头。
“之前大哥和二哥成亲的时候,简直要全城戒严呢,你这也不算什么。从你回来,局势已经稳定多了。”陆岐看出来些,说。
陶骧这才不说话。他转头看看静漪——她竟端坐着,连车座椅背都不靠,看上去硬邦邦的,说不出的别扭……好在虽说绕城一圈麻烦的很,倒也并不真的费时太久。
等到了陶府外大街上,远远的,还没到青玉桥,就听见鞭炮齐鸣。
待他们下了车,礼炮齐鸣,更加振聋发聩。
陶骧扶着静漪走下车来,踏着红毯一路往府内走去。
宾客从大门一直沿途站到内宅设的礼堂门口,陶骧只得边走,边向宾客致意,待好不容易走到礼堂门口,鞭炮声歇,又听宾客喧哗声中,空中传来阵阵轰鸣。
“飞机!”宾客们纷纷仰头。
今天的天气极好,碧空如洗。
蔚蓝的天空里,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第一组机群低空飞过——长机领头,每架飞机都带有一个红色布条,上面的大字分别是“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新婚快乐”……最后一个是“三年两抱”。
看到最后一个条幅出现,几乎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陶骧也不禁莞尔。他看看身边仍盖着盖头的静漪,抬手将她的盖头掀起一面来。
静漪正莫名其妙,眼前忽然一亮,陶骧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晃,让她看向空中——恰好看到那个“三年两抱”,静漪呆了一下,瞠目结舌地问:“这是什么?”
“意思是三年生两个娃娃嘛,七嫂。”尔宜碰了下她的胳膊,微笑着说。“七哥,他们的中文老师是广东人么?”
此时大家都在望着空中,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
静漪虽被尔宜这一解释弄的面红耳赤,还是觉得这空中表演新奇而有趣。
轰炸机带着条幅低空飞行,这还是第一次见。
而接下来这个机群的空中杂技,具有十分的表演趣味——当他们在空中飞出百合花造型的时候,配合着今日的喜庆气氛,从机翼下抛出的“红色炸弹”,在空中形成红色的雨似的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蔚为壮观……静漪不自觉地发出叹息。
“真美。”她说。
“特意从北平来到这里,就为了替婚礼助兴的。”陶骧说,他看看静漪闪亮的眼睛,嘴角有一丝笑。“你见过的。是我从美国请回来的飞行员教练,和飞行学校的优秀飞行学员。今天早上刚刚到,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算作结婚礼物。”
静漪看着低空掠过的战斗机,又看看陶骧。
她还记得那些年轻英俊的飞行员们。她只知道他们舞艺超群,却不知道他们驾驶着飞机,也能在空中跳舞。如果这是结婚礼物……“这个礼物,过于隆重。”她说。
“七嫂。”陆嵘这时候探身过来,比划了一下盖头。
静漪这才意识到,她只顾了和陶骧说话,竟忘了把盖头放下来。而此时看过了飞行表演的宾客们,几乎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与刚刚热闹喧哗不同,这时候大家都不出声了。静漪窘起来,刚要抬手将盖头落下,陶骧阻止了她。他索性将盖头就在礼堂外掀下来,交给一旁的陈妈,和静漪一同走进礼堂去。
这虽然不合礼数,但是陶骧本就是这样说一不二的人,到此时谁也拿他没办法,再加上新娘子美的简直让人挪不开眼,大家也就都乐得看到这一幕。
接下来的仪式倒简单,一对新人进了礼堂,司仪按部就班地唱着项目,在新人向父母、来宾和对方鞠躬行礼之后,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作为家长的陶盛川致谢词。
陶盛川是典型的军人做派,讲话内容简短而有力,三两句祝福了新人、三两句谢过了来宾、三两句便是请来宾入席——他笑着大手一挥,仪式便告一段落。
静漪松了口气。
待陶夫人发话,她终于可以从满堂宾客中退出去了。
尔宜和陆嵘陪着她,在陈妈的引领下,静漪回到位于琅园的新房去。
照着规矩,她坐到婚床上。
这一安床,便是要一整天的。
静漪倒是坐得住。有女眷来探看,她只需微笑应答……只是时间久了未免劳累,却也不得不撑着,直到夜幕降临。此时新房中除了陶家的两位少奶奶符黎贞和许雅媚在,还有几位女眷在。都体谅静漪已经累了一日,不过是陪坐说笑。她们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雅媚就说:“哟,是七弟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