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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冬朵说,你就是一定想吊死在顾朗那棵树上,是不是也得找个人给你收尸啊?
我回头冲胡冬朵笑,你干吗说得那么好听,你其实就是想说,我得找一个替补啊。
胡冬朵说,我就是觉得你和顾朗不可能。
实话果然打击人。
胡冬朵的声音刚落,一个落雪般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夜风里,他唤了我的名字,天涯。
胡冬朵比我还着急转头,但见来的人,居然是她刚刚说的那个和我不可能的顾朗,不由得吐了吐舌头,闪到了一边。
我没有想到顾朗会跟着出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朗看着我,淡淡一笑,说,我送你回去。
他一贯话不多,可就一句已足以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想,当时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大概就是配合顾朗犯贱。
不犯贱,不成活。
康天桥跌跌撞撞追上来时,胡冬朵一把拉住他去了一边,小声说,你得跟江寒去说啊,我们家天涯可没有那么精彩的经历!
康天桥酒喝得有些多,两腿开始发飘,舌头有些直,他看了看胡冬朵,说,你不会以为江寒在意了吧?江寒哪里在意啊。艾天涯她就是采花大盗出身,江寒也不会在意的。
胡冬朵说,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瞄了个咪的!康天桥,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千万跟江寒说一声啊,这关系到我们家天涯的清白啊。
她说这话时,目光不忘瞟向顾朗。
我知道她的小算盘,说是要跟江寒解释,其实也是想在顾朗面前给我洗白。
康天桥就笑,跟我说,天涯,你别往心里去,江寒真不会在意的。然后,他就哈欠连天,整个人有些蔫儿起来,他说,天涯,你也别担心江寒了,这事儿,你也甭往心里去!他从头到尾压根就是跟你玩呢,人家有正牌女朋友的。
康天桥的话,让我猝不及防。那一句“他从头到尾压根就是跟你玩呢”,落在我的耳朵里,却像是——“他从头到尾压根就是在玩你呢!”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江寒对我的好,或许是出于他喜欢追逐女孩子的一种爱好。可是当这句话从康天桥嘴巴里说出来时,我还是无比震惊,感觉自己像被人戏弄了一般,尤其是当着顾朗的面。好歹也给我制造一种“我有吸引力”的假象好不好?
我发现了,这辈子,怎样丢脸,我就怎样在顾朗面前出现。
我努力稳住自己,装作很不在意地笑笑,说,哦,我本来就知道啊,我对江寒没感觉的。
康天桥说,哦,那就好!
他的话音刚落,胡冬朵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她的脸愤怒极了,指着康天桥的鼻子骂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说?你追我和江寒追天涯,是一个性质对不?玩玩而已对不?早就知道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没有一个好东西!
康天桥捂住自己的脸,看着胡冬朵,辩解道,江寒追天涯,就是因为当初我们打赌啊。我追你,是我真的喜欢你啊。我以前不说,是因为我说了算是给江寒拆台啊,坏了规矩。
胡冬朵冷哼了一声,说,呸!你现在干吗说了,孩子死了,你来奶了啊!
康天桥委屈地看着胡冬朵,说,因为江寒他要出……
……
突然之间,我听不清康天桥和胡冬朵的争执了,满脑子闪过这段日子和江寒交往的那些画面。
江寒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皱眉、每一个动作……我们之间的每一次斗嘴,都在我脑海里迅速地转了起来。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
那些该死的暧昧,那些心疼的眼神,那些故作的温柔,原来,只不过都是为了一个游戏的赌约。
呵呵。
他大爷的,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娘我居然变成了人家的游戏,还不自知。亏我还在为“凯宾斯基”的那场际遇而脸红心跳差点儿怀春了呢。
啧啧。
我是不是还该感谢,我和江寒还是有缘分的?你看,三个女生,我、夏桐、胡冬朵。他偏偏选中的会是我!
滚你大爷的江寒!
我们四人站在唐绘门口,相互交谈之时,丝毫没有发现危险向我们靠拢。
当胡冬朵发出尖叫的那一刻,顾朗已经将我扑倒在地,我惊恐看着四周,那突然而来的三个人和明晃晃的砍刀疯狂地向着我们袭来。
一道血影,从顾朗的肩膀上落了下来,溅在我的脸上,我惊骇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想翻身,为顾朗挡住一切,他却狠狠地将我压在身下,黝黑的眼眸闪烁着慑人的光芒,示意我不要乱动。然后,他异常迅速地翻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黑色物什,干脆利落指向那三个人,只听夜空之下,三声枪响——
那三个人惨叫着,抱着小腿,痛苦得无法站立,砍刀落在了地上,迎着月光,那上面沾满了新鲜的血迹。
枪声让唐绘里的人突然骚动了起来,崔九领着一帮小混混火速冲了出来。
这时,我才发现,康天桥胳膊上满是鲜血,胡冬朵在他身边,眼里都闪出了泪花,她一边摇晃着康天桥一边喊,你没事吧?
然后,她望向我,说,天涯,你没事吧?
我点了点头。
顾朗背着身,暗夜之中,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幽冷的光芒。
我怔怔地看着他,回想着,他掏枪时动作熟练得居然可以用优雅来形容,开枪之时他的眼神冷冽而平静,丝毫不像是在做一件恐怖的事情,而更像是在唐绘之中,轻抿一杯酒那样平常自然。
突然之间,我发现,我和顾朗的距离已是如此遥远,遥远得让我不寒而栗。
顾朗回头看了看我,走过来,捂着伤口,眉毛轻轻一皱,说,天涯,你没事吧?
他说这话时,已经随手将枪扔给了崔九,崔九很娴熟地掏出毛巾擦了擦枪上的手印儿,然后随意递给了身边的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很年轻,大概刚出来混不久,他几乎是双手接住那把手枪,脸上露出紧张而惊恐的表情。
崔九拍拍他的肩膀说,若是没人报警,警察不会掺和的,没事。
那个时候,我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顾朗身上,根本没在意那个年轻男孩为什么恐惧。我并不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是在盖不住的话,那个少年可能就得替顾朗顶包。虽说这种事情,一般都会掩过去。不过,后来,这种事情让我和顾朗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枪声之后,江寒从唐绘冲了下来,他看到我的时候,顾朗正在我身边,眼神温柔,动作亲密,很小心地抬手,擦拭我脸上的血迹。
我问顾朗,你的伤……
顾朗笑笑,说,习惯了。
江寒在一旁,抿了抿嘴巴,没说话,走向康天桥。因为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一切不过就是一场追逐的游戏,如今游戏已经落幕。
那天夜里,在唐绘一间包厢里,我给顾朗包扎伤口。
灯光昏暗,仿佛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成就一个暧昧的故事。
顾朗背对着我,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我包扎好。他裸露着上身,宛如雕塑一样具有美感的脊背上,布满了浅浅细细的伤痕。我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他肩膀上游走,一寸一寸确定他的痛处,为他涂抹着药膏。
那时那刻,我的心跳得无比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问他,这儿吗?
顾朗摇摇头,不是。
我的指尖继续在他的脊背上游走,指尖也冒出了汗,细细密密,浸进了顾朗脊背的肌肤里。我问他,那是这儿吗?
顾朗点点头,嗯。
他一直低着头,裸露的颈项呈现出非常完美的线条,我的脸突然红得厉害,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手微微一动,不小心触碰了他的伤口,顾朗的身体不由得一晃。
我急忙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顾朗回头,看看我,笑,不疼。
我低下头,说,那我小心点儿。
顾朗点点头,嗯。
突然,门外爆发出崔九他们一帮人狂浪的笑声,崔九在一边儿拼命地拍墙,他说,老大!弄反了!弄反了!应该是这样的!
于是崔九就在门外,一会儿扮女声学顾郎的对白,含羞带怯;一会儿扮男声学我的对白,故作粗犷豪放。
……
崔九的模仿秀刚落幕,门外又爆发出一阵促狭的笑声。
我突然苦干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给顾朗涂药膏。不大的空间里,我和顾朗,空气里的暧昧,似乎触手可及。
顾朗似乎怕我难堪,说,不要理他们。
我点点头。
顾朗想了很久,声音如同落雪一般,说,天涯,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生活。它不是你能想象的,会很血腥,也会很堕落……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我就开始激动了。我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后面的话,无非就是,所以,我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合适在一起,你还是重新找个好男孩好好恋爱生活吧……
于是,我几乎是尖着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愿意!
说出这些话后,我也后悔了。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万一,人家顾朗的意思是——天涯,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生活,很堕落。所以我真的很怀念过去的校园生活……我这岂不是糗大了?
顾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今晚留下吧。
我原本还游弋在激动之中的思绪突然被他这句话堵截住,一时回不过神来,不禁仓皇地看着他,啊——地喊了一下。心想,也不要这么快吧?
顾朗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这个怀春的女人肯定大脑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于是有些好笑地看着我,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清了清极其干燥的嗓子,说,我不方便送你,夜又深了,我单独找个房间给你休息。顾朗用力将“单独”说得非常清晰。
门外突然安静了起来。
原本还在折腾的崔九他们,听到了我这声“啊”,突然都不说话了,一个个都将耳朵靠在墙上,屏息而听——
半天后,崔九开始嚎叫,说,老大,你不是发起进攻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顾朗已经将门拉开,黑着脸走了出来。
崔九一脸惊异,这么快?
顾朗并不理他,只是笑笑,说,别闹了!去下面好好看着!哦,给天涯找个休息的地方。
崔九看了看跟在顾朗身后的我,叫道,怎么,老大,她不和你一个屋子睡啊?
顾朗回头看了崔九一眼,不说话,护着我走开了。
那些小混混们一起东扯西扯起来,这时不知是谁冒出了一句,恍然大悟地说,崔九!老大要夜御数女!所以,得分开房间御!
我听到这个小混混的话,差点儿跌下楼梯去。
隔日,顾朗送我回去。
路上,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才说,昨晚,我吻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我抬头看了看他,脸色开始苍白,望着眼前的男子,他是在为昨天道歉吗?真心酸啊。可是,我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辛酸,多丢脸啊。于是,我又很镇定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不就是在和江寒较劲嘛。
顾朗摇头,怔怔地看着我,说,不。是我情不自禁。对不起。
我愣在了原地。细细的喜悦顿生,因为他的“情不自禁”;隐隐悲伤又起,因为他那句“对不起”。
路,在我们俩人的脚下,变得那么漫长。
末了,顾朗思量了很久,才说,天涯,离江寒远一些吧。他不是你该接触的人。
我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该为他的这句提醒而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