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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我去找我妈,打算陪她吃个午饭再出去逛逛,却被保姆阿姨告知陈熙一大早就把她接走了,说是要到晚上才回来。
大概是受到了我妈的影响,即使只见过一两次面,保姆阿姨提起陈熙时也是赞不绝口,话里话外都是“他是个好归宿”的意思。
我假装没听懂,借着给我妈打电话的机会躲出了门。
一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我妈才把电话接起。
“希希啊,有什么事吗?”她的话音里带着笑意,心情似乎很不错。
我既感到欣慰,又有那么点儿吃味。
“您跟陈熙出去玩啦?”我问。
“对呀,小陈带我来看画展了。”我妈高兴得就像是个孩子。
我妈年轻的时候学过画画,画得还挺不错。后来为了好就业,大学报考了设计系而不是美术系,就没再正正经经地画过一幅画。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对美术的热情依旧没有消退。
“你们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们。”我说。
“我们在……嗯……”我妈回答不上来,也不知道是真不认识那个地方,还是没了记忆。
“我让小陈跟你说。”她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我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人就变成了陈熙。
“我们在市展览馆,二楼。”他说。
“好的,你们在那边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到。”我二话不说,拦了辆车直奔市展览馆而去。
市展览馆我来过好几回,在一楼和门口的广场上常常会举办各式各样的大型展销会,每次我都跟老于一起过去进行拍摄采访。
但展览馆的二楼,我这还是第一次上来。
画展并不算是大众化的休闲娱乐活动,来参观的人很少,跟原来展销会现场人头攒动的景况完全不能比。
展厅里非常安静,所有的人都驻足在画前,默默地欣赏着参展的画作。
在这样的氛围里,我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电话,只给陈熙发了条微信说我到了,在门口等他们。
两分钟后,陈熙独自一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妈呢?”我往他身后瞄了瞄,确定没看见我妈的身影。
“我让阿姨在里头等着,我过来接你。”陈熙回答。
“噢。”我随着他一起往里面走,小声地问:“怎么想到带我妈来看画展了?”
知道我妈以前学过画画的人很少,而她也不会主动要求并不算熟悉的陈熙带她过来。
“上次去吃饭,我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挺不错,就问阿姨是哪个画家的作品,结果她告诉我是她自己画的,还跟我说了很多她以前学画画时候的故事。刚好我前两天看新闻,说这边有个画展,而且阿姨最喜欢的那位画家的遗作也会参加展览,我就邀请了阿姨一起来。”陈熙说。
我听完十分的惭愧。
我不仅不知道S市有画展,也不知道我妈最喜欢的画家是谁。
我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拐过一个角,我就看见了我妈。
她站在一幅画前,微微地抬起头,很认真地盯着那幅画在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以至于我都不敢过去打扰她。
见我停步不前,陈熙也不再向前走。
我俩安静地并排站着,直到我妈转过身来。
看见我们,她露出了笑容。
是我很久都没在她的脸上看到过的纯粹的开心的笑容。
我一下愣了神,有点眼热。
陈熙拉起我的手,带着我一起走过去。
我妈的视线在我俩的手上停留了几秒,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移开。
“咱们继续往下看吧。”她说。
我们仨在展览馆呆了整整一天,中午在附近草草吃了顿饭又很快回来。
我妈是真的喜欢那些画,几乎每一幅她都能盯着看十分钟以上。要遇上大家的作品,没有半个小时,她肯定不会走。
我大概是没继承到她的艺术细胞,对这些画作没有一丝半点的兴趣,基本上都是走马观花地在看,也就看个内容,不像我妈,还琢磨半天人家的技巧。
但陪着她,看着她脸上专注的神情,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我甚至希望,这样的画展每天都开,我每天都会陪她来。
——但这很明显不可能。
展览馆下午五点关门。
我妈临走前还依依不舍,跟我小时候被她从游乐场拎回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晚饭我们仨还是在一块儿吃的。
席间,陈熙问我妈:“阿姨,您有没有考虑过去上个老年大学?”
我妈和我都愣住了。
半晌后,她摆了摆手,推拒道:“我现在记性很不好,还能学个什么哟!”
“您不是说,当初大学的时候没有上美术系,是您一辈子的遗憾么?现在,就有一个弥补您遗憾的机会。”陈熙的眼里有奕奕的神采,语气也有点儿激动。
然而此时此刻我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我怎么不知道大学没学美术是我妈一辈子的遗憾?我妈到底背着我跟陈熙说了多少自己的秘密?!
“什么机会?”我妈问,比起刚才多了些期待。
“您不是说您也很喜欢沈思明老先生的画作么?我查了资料,沈老先生从S大美术系退休以后,就去了自家附近的老年大学任教,专门教一些您这种年纪的老年人画画。”陈熙说。
“真的假的?”我妈的双眸瞬间亮了,音量也不自觉地飙高。
“当然是真的。”陈熙笑,“您要是不相信的话,下周一我带您去那边看看。”
“不不不!”我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今天我已经很麻烦你了,你把地址给我,下周一我自己去咨询就行了。”
“我陪您去吧。”我连忙说。
让陈熙带她去是不可能的,而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就更不可能了。
我也该做点什么,来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
“别。”我妈一点犹豫都没有地拒绝了我,“你们都是有正经工作的人,别为了我这么一点小事影响了工作。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一个人,那我让小梅陪我一起去行了吧?”
她口中的“小梅”就是家里的保姆阿姨。
“……好吧。”我勉强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