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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量的以太在幽蓝的世界里激荡不止,它从往日的宁静走向了绝对的喧嚣,静谧不再,唯有疯狂的意志在彼此撕咬,像是被囚禁于牢笼中的野兽,将自身的怒火与狂躁,全部倾泻给对方。
黑色的浪潮翻涌袭来,无数狰狞邪异的身影于黑暗中若隐若现,别西卜呼唤着力量,一举撞倒了希尔,他的身影在沸腾的黑暗之海内翻滚,浑身沾染着漆黑的焦油,像是在一片恶臭的沼泽里打滚。
“哈哈!”
希尔那扰人的笑声不断,即便被别西卜击退,伤痕累累,但他依旧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的肤色变得无比苍白起来,毛细血管呈现一种漆黑的色泽,凸显在体表之上,双眼深深地凹陷进漆黑眼眶之中,不再有丝毫的光泽,唯有绝对的漆黑,就连嘴唇也变得像是失血般的苍白,露出的牙龈上沾满了漆黑黏腻。
先前的尊贵不再,每一头魔鬼都在这失态的厮杀中,将自身最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如同一位位快要力竭的斗士,歇斯底里。
玛门深深地喘息了起来,他紧盯着眼前的希尔,随着脑海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希尔的面容扭曲成了伯洛戈,而后伯洛戈挥起火剑,朝着自己当头斩下。
焦油沸腾,玛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眼前空无一物,哪有什么伯洛戈。
希尔察觉到了玛门的异样,声音狂妄回荡。
“怎么,感到力不从心了吗?”
四枚猩红的符文在希尔的身后闪烁,他仍在这场纷争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赤色的光芒闪烁,释放着那令人胆颤的危机感。
玛门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脸上再次洋溢起那不屑的笑意。
“希尔,就算你赢了我们又如何呢?”
玛门轻蔑地说道,“我能察觉到你体内的异样,我那位真正的血亲就躲藏在你的灵魂深处,当你赢得这一切时,也将是他履行赌约,夺走你一切的时刻。”
“万一呢?”希尔一副赌徒的姿态,“万一我赢得了赌约呢?”
“真是狂妄啊,希尔。”
别西卜缓缓开口道,焦油布满她的躯体,如同一件黑色的、活体化的衣袍,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蠕动着。
“就算你赢得了最终的一切……那你又该如何解决它呢?”
别西卜说着望向了远处那缓缓逼近的炽白风暴,“秘源憎恨着所有的魔鬼,即便你也不例外。”
“这样吗?”
希尔望向那贯天彻底的光芒,停顿了片刻后,他又说道,“那我就顺从死亡好了啊。”
扭过头,希尔坚决地说道,“正如你说的那样,玛门,我不是一头彻底的魔鬼,也算不上一位真正的人类,但是啊,也正因我这介于两者的身份,原罪的诅咒尚不能完全束缚我。”
希尔迈开步伐,向着两人大步走来,张开双手。
“当我赢得赌约的那一刻,也将是我献身的那一刻。”
赤红的闪电激荡,在希尔的身边降下一连串的雷霆,焦油在它们的劈打下,四分五裂,激荡起一片黑色的微小颗粒悬浮于空气中,犹如一片片荡起的黑雾。
听到希尔这样的话,玛门与别西卜都愣了一下,紧接着,他们不屑的笑声响起。
就像听到什么惊天的笑话般,两人嘲笑着希尔的愚蠢。
别西卜说道,“希尔,没有人能拒绝力量的诱惑,当你赢得这一切时,你只会渴望赢得更多,而不是说……献身。”
欲望如同高山滚石般,当它坠落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停下,要么继续,要么粉身碎骨。
“就算魔鬼是短视的、盲目的又如何呢?”玛门的声音响起,“别忘了,希尔,魔鬼的原罪,也是源自于人类本身的欲望啊。”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还有人试图执掌这份力量,那么他就会受到原罪的影响,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无人可以逃脱。”
希尔抬起手,指向那炽白的风暴,“但他做到了。”
“但同时,他也死掉了,泯灭了自己的意识,不再有自我,也不再有欲望,同样也不再有原罪可言,唯有死亡那一刻的美德永存……但你觉得,每个人都能像他这般高尚,像你这般高尚吗?”
玛门不屑地摇摇头,“希尔,你应该明白的,哪怕你能达成你心目中的完美结局。
斩杀掉所有的魔鬼,赢得一切的胜利,完全掌握了天外来客的力量,然后……牺牲自己,阻止原罪在自身的复现,将这一切奉献出去。”
玛门用力地鼓起掌,感叹道,“真是伟大的品性啊,希尔。”
“可是,历史还是会周而复始的啊,在这之后百年、千年,总会有人因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会来到平静的以太界,研究献身的、再无心智的你,正如学者们研究秘源那样,他们会试图掌握你的力量,直至原罪再一次地复苏……魔鬼重现。”
玛门的声音停顿了下来,而一旁的别西卜就像回忆起了什么般,往日的回忆在眼前浮现。
“就像当初那样,”她轻声道,“就像当初,我们遇见天外来客,遵从自身的欲望,许下愿望一样。”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股强烈的寒意自魔鬼们的体内迸发,这一刻他们惊恐地意识到,自身所经历的种种、预料的无数可能,是如此地相似,宛如某个循环的一部分。
或许天外来客就与希尔一样,是一位献身了自我、容纳了原罪的存在,他并非是被欧洛拉所放逐的罪人,而是他主动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将这份可怖的邪恶力量,带到另一个荒芜的世界之中。
天外来客本想安静地死在这贫瘠之地,带着原罪一并陷入永恒的长眠,可他在这,却遇到了最初的八人。
七人遵从了欲望,化身为魔鬼,第八人牺牲了自己,将原罪蜕变为美德。
现在,一切进行到了现在,仿佛历史重叠在了一起般,希尔将要赢得胜利,成为下一位天外来客容纳着所有的力量,并等待着,下一位到访者的到来,由他决定力量的性质。
是遵从欲望的原罪,还是献身的美德。
“看啊,这绝望的循环依旧会再次发生,”玛门不理解地否决道,“所以你到底在执着于什么呢?”
“执着于什么吗?”
希尔仰起头,望向这无垠的世界,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他的声音幽幽响起。
“魔鬼们,我一直坚信着人类的美德,它或许很稀少,但我坚信,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就像在你们八人之中,仍有人会为了美好选择献身一样。”
希尔说着,双手撕开了自己的胸口,这一次他撕裂的不再是焦油的躯体,而是鲜血淋漓的血肉,在这鲜嫩的生命中,一行宛如烙印般的字迹铭刻在那跳动的心脏之上。
释然的笑意在希尔的脸上浮现,他毫不遮掩地将自己与嫉妒的赌约展现给玛门与别西卜,向着他们宣告着。
“我相信,并会一直相信下去,人类总有那么一缕灿金的灵魂,同样,我也将我的一切、世界的命运,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尽数押在这一缕灿金的灵魂之上。”
玛门与别西卜看清了希尔与嫉妒的赌约,一切的真相就这么在他们的眼前浮现,毫无预兆,掀起惊涛巨浪。
“人类的结局应当由人类来决定。”
希尔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病态的癫狂,胸前的伤口愈合,血色的雷霆如同狂蛇一般,缠绕着他的身体。
“如果人类赢了,战胜了原罪,原罪的诅咒将就此终结,魔鬼也将被根除,全人类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与新的秩序。”
忽然,希尔的声音轻了起来,身影扭曲成一道模糊的残影,而后剧烈的撞击声从别西卜的身上响起。
只见一道赤色的雷霆之后,巨大的空洞自别西卜的腹部绽放开,恐怖的断面里没有丝毫的血肉,唯有焦油在蠕动,以及……以及一枚猩红的符文。
希尔攥紧别西卜体内的猩红符文,犹如剖出内脏般,将它用力地从别西卜的体内拽出,一瞬间,别西卜的身体痛苦地颤抖着,焦油沸腾不止。
“如果人类输了,就像当初的你们一样,臣服于自身欲望,跪拜在原罪之下……”
希尔欣赏着手中颤抖的猩红符文,禁忌的、邪异的原罪之力正从其中缓缓溢散,别西卜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希尔。
很显然,无论是别西卜还是玛门,他们都低估了希尔的力量,低估了这位同时执掌四份权柄与原罪的存在,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惨烈的红光将希尔的脸庞映照得无比邪异,他低声道。
“那么就像你说的那样,玛门,让这绝望的循环继续下去,令这一切走向毁灭的终焉吧。”
玛门不由地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希尔。
他猜错了,他和别西卜从一开始就猜错了,他们本以为希尔是一位苦心积虑、想方设法令人类从魔鬼手中挣脱的救世主……希尔确实是一位救世主,但同时,这位救世主也不介意人类就此走向彻底的毁灭。
希尔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已经受够了魔鬼的纷争,受够了世间的一切,他渴望着一个结局。
无论好坏。
玛门唤起原罪的力量,滚滚焦油在他的周身翻滚,他试图去做些什么,可一阵难以遏制的剧痛从他的体内爆发,玛门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正失去些什么,尖锐的痛意从体内蔓延,像是有群蠕虫正啃食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间,玛门的胸口诡异地坍缩了下去,焦油无助地哀嚎着,大滴大滴的粘液脱落坠地。
玛门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人撕成了两半,一半承担着这无尽的痛苦,而另一半则彻底走向了毁灭与虚无,不剩半点残渣。
“哦,看样子伯洛戈赢了啊。”
希尔大步走来,满脸笑意中,哼着那熟悉雀跃的旋律。
赤色的闪动咆哮着,将三人封锁在致命的电场之中,希尔看向玛门,接着又看向别西卜,他忽然解除了自身的力量,沸腾的黑暗之海平静了下去。
玛门瞪直了眼睛,别西卜也保持着高度警惕,随着无言者的落败,两人的选中者都已死去,希尔占据了全面的优势,只要他继续下去,撑到伯洛戈支援以太界,那么希尔完全有能力,彻底终结这纷争的一切。
可希尔没有这样做,反而主动解除了力量,不再进行攻击。
“别西卜,玛门,你们赢不了的,”希尔从容不迫道,“还要继续吗?”
希尔打了个响指,蠕动的焦油中一把铁铸的王座升起,希尔向后坐下,在他的面前,一张巨大的、宛如巨盾般的圆桌浮现,而后一把把铁铸的王座依次升起。
“比起毫不体面的、像野兽般彼此撕咬的结局,不如让我们用更符合魔鬼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吧。”
希尔松开了手中的猩红符文,它没有返回别西卜的体内,而是静滞在了一旁的一座铁铸王座上。
别西卜与玛门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希尔,他们的胜算无比渺茫,继续厮杀下去,希尔注定会赢得一切的胜利……
希尔露出兴奋的笑意,双手搭在身前的圆桌上,交叉成三角的模样。
“来让我们赌一赌吧,如何。”
漫长的沉默中,魔鬼们不屑的笑声响起,紧接着这份笑意变得狂热、病态。
别西卜与玛门欣赏着希尔的疯狂,他们低吟道,“希尔,你是最像人类的魔鬼,也是最像魔鬼的人类。”
一切已达终局的极限,已经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了。
两头魔鬼入座,如同赌桌上跃跃欲试的赌徒,魔鬼们很难拒绝这般令人疯狂的游戏,以及,他们也很期待这一切的结局,期待那绝望的,亦或是充满希望的。
秘源依旧咆哮着向前,炽白的风暴吞没了黑暗之海,也将这屹立的圆桌一并吞食。
炽白的风暴泛起了一抹灰白,随即刺眼的光芒掩去,异化成了漆黑的、翻滚的雾海龙卷,吃掉了所有的光。
以太界又一次寂静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清晰的碎裂声响彻,伯洛戈撕开了一道裂隙,踏入死寂的以太界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