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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帝轻轻叹了气,一旁同他下棋的老杨就笑道,“皇上可还是惦记二皇子?太子必定会安排妥当。”
“哼,”承德帝放下密报,冷哼一声,恼道,“那小子,还以为能瞒着朕。农家人尚且知道虎毒不食子,以为朕就如此绝情吗?”
老杨轻轻落下一子,半点儿不怕眼前的帝王当真发怒,“太子哪里就不知道您的心思呢,如今这般安排最好不过了。老熊岭,老臣也住过大半年,实在是个好地方。”
承德帝想起自小娇惯得单纯又善良的小儿子,也许山水之间的淳朴,才是他最好的归隐之地。
“北安府尹如今是哪一个?”
“河图赵家长房嫡子赵志高。”
“赵家?”承德帝眼睛眯了眯,想起了赵家的某些传闻,就道,“赵志高无功无过,胜在勤恳,升一品,其亡母封二品淑夫人。”
早有等候在大殿角落的禀笔太监,立刻回身写了官文,然后送到承德帝身前。
承德帝拿起御笔,点了一下朱砂,就算是批复了。
那太监恭敬退下,很快送去了内阁。
北安州说起来,没什么出奇之处,除了秋日的皮毛,略略有些剩余的粮食。
但如今因为老熊岭这三个字,因为“陆”之一姓,不知惹多少人牵肠挂肚。不必说,这份官文送出,一定会又让多少人猜出千百种结果。
当然,最大的受益者,绝对不是赵志高,而是陆家。
毕竟赵志高抱了陆家的大腿,才有如今的飞黄腾达,简在帝心,甚至连故去的母亲都得了诰命,这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
可见,以后整个陆家老少,身边怕是都清净不了了。
不过,这也是对陆家的一个考验…
老杨微微笑着却是不说破,承德帝却好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不想剧烈的咳嗽却染红了明黄色的帕子。
“陛下!”
老杨惊得起身,伺候在一边的路公公却是熟练的赶紧地上前送了一碗药汤,末了又换了一条新帕子。
老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底暗色极深,长长叹了一口气。
倒是承德帝好似习惯了如此,喝了一口茶水,冲去嘴里的铁锈味道,淡淡笑道,“朕怕是很快要去见皇后了,不过怎么也要撑到太子再成长一些,等到替皇后报了大仇,才有颜面去黄泉啊。”
老杨脸色更不好了,但依旧应道,“陛下放心,这次太子亲征,定然会彻底摧毁拜火教!”
“加派人手渗透逍遥岛,总要探得那人是如何情形。朕中了这相思引,多年的苦楚都熬过来,没道理,他要舒坦度日。芙蓉膏,神仙膏,总要他也尝尝这人间至美至苦才好。”
承德帝说的平和,手指捏着茶碗却已经发了白。
老杨看的心惊,却也为死去的小女儿略微欣慰。帝王挚爱,长久不衰,即便如今身在黄泉,怕是女儿也是笑着的吧。
一切只等报了大仇!
不说养性阁里如何暗涌,只说,那份官文到了内阁,果然是畅通无阻,没有一个阁老敢拦着,直接发了下去,而且添了个八百里加急,顺手送了个人情给赵志高。
所以,老熊岭众人带着沉甸甸的行囊满载而归,怎么也没有官府的快马走的急啊。
于是,不过三四日,官文就先到了北安府的府衙。
赵志高这几日眼睛都要熬红了,人整个儿都瘦了一圈儿,别说搂着小妾喝酒唱曲,就是饭都没吃多少。
当初他见到那块金牌,就抱了老熊岭的大腿,本以为从此就飞黄腾达了。哪里想到啊,京都有消息出来说,太子定了拜火教的神使为妃,那陆家姑娘岂不是没戏了。就是有戏,也不过是个小妾,根本上不得台面啊。
紧接着拜火教又攻打了老熊岭,两败俱伤,听说战况极位惨烈。
这让他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到底是“痛改前非”,直接改抱新太子妃的大腿啊,还是坚持陆家?
不管是哪一个,选不好了,都容易落下丢官罢职的下场啊。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拜火教的侍卫队撤了,老熊岭虽然没封山,但外人是一个也不准进入山口附近二里,否则就性命不保啊。
他紧急派了师爷去京都打探消息,可师爷估计是属乌龟的,多少日也没回来。
他这心里急的火烧火燎,就忍不住在后堂做了拉磨的驴,一圈圈转个没完。
正是这样的时候,突然有前堂衙役来报,“老爷,前边有差役从京都赶来,说是有吏部官文。”
“吏部官文?”
赵志高脸色刷白,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完了,完了,这是要罢我的官啊!”
那衙役赶紧扶了自家官老爷,很是诧异,“老爷,为什么罢官啊?”
“还不是老熊岭,还不是陆家!一定是那位神使知道了老熊岭那些杀才杀了侍卫队的人,我没给侍卫队帮手,这是来找我的麻烦了!哎呀,早知道今日,我就该…”
赵志高几乎要拍着大腿哭一场,可他埋怨到半路,却听那衙役应道,“老爷,不是啊,小的看着像喜事,那差役大哥还说要找老爷讨要红包呢。难道不是喜事?”
“什么?”
赵志高愣了愣,转身就爬了起来,那敏捷动作,完全同他庞大的身形不成正比啊。
衙役手上一空,差点儿没摔倒,但也不敢埋怨,赶紧应道,“小人瞧着那差役是报喜的,还讨要红包呢。”
“那你不早说,”赵志高高声呵斥了一句,赶紧扯了扯身上的官袍,快步去了前边。那衙役摸摸鼻子,很有些委屈。
果然,前边大堂里站了个风尘仆仆的差役。一见赵志高进来,他猜的是正主,立刻笑嘻嘻恭喜道,“恭喜赵大人,贺喜赵大人,小人给您报喜来了,大人今日可是喜事到了!”
“这…辛苦你了,只是不知…”
赵志高肥厚胸口下的那可心脏啊,都要紧张的跳出来了,说话很有些含糊不清。
那官差许是见得多了,也不见什么异色,赶紧伸手把身后背着的竹筒摘了下来,从里边摸出一封戴了火漆的官文。
赵志高哆嗦着手验看,拆开,只看了一遍,他就跪在地上,大声痛哭起来。
“皇恩浩荡啊,呜呜,皇恩浩荡!娘啊,儿子不孝,今日才给您挣来个诰命,儿子无能啊!”
赵志高平日虽然算不得如何爱民如子,但也说不上鱼肉百姓,不好不坏的混日子。若不是老熊岭冒出个陆家,冒出块金牌,他许是在北安州就这么养老了。
不想如今他当时脑子一冲动,抱了陆家大腿,居然抱得如此准确。
皇帝亲手朱批的官文啊,生了他的品级,最主要的是给他那过世的娘亲赏了诰命啊。那个早早亡故,位置被别的女人取代,恨不得忌日时候都不会被人想起的可怜女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年节忌日受赵家所有人的香火祭祀…
“娘啊!”
赵志高哭得是肝肠寸断,惹得那差役和一众衙役都是目瞪口呆,想要劝说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好。
到底还是赵志高没忘了自己的官身,哭了半晌,抹了眼泪,冲着京都重重三叩九拜,这才略有狼狈的起了身。
“告诉后衙摆酒席,本官要请这位小兄弟喝杯酒,一路从京都赶来,实在辛苦了。”
那差官也是个伶俐的,猜得赵志高是要问询京都的事,也没推辞。
“好,那小人就多谢大人盛情了。”
很快,就有人来请了官差下去换衣服,洗漱,待得忙完,后堂的酒席也准备好了。
赵志高心急听消息,直接就摆了五十两银子的赏封儿出来,喜的那差役眉开眼笑,也顾不上肚子饿的厉害,一股脑把京都这月之内发生的事都说了。
赵志高听得是脸色忽惊忽喜,偶尔还冷汗淋漓,一旁帮忙布菜的衙役都替他累得慌。
待得听完了所有,赵志高又着重问了几句,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开口喊了人陪着官差吃饭,然后就匆忙出去了。
那官差得了实惠也不以为意,倒是衙役很实在,拱手替自家官老爷赔礼,“兄弟,你别在意,我们老爷这些时日可是吃睡不香。如今心里事放下了,免不得就欢喜了一些。”
“我懂,我懂,别说赵大人,就是我们在京都也是一日三惊啊,好在如今尘埃落定。倒是兄弟你们好福气啊,这北安州出了个老熊岭,以后…哈哈,哈哈!”
那衙役想到方才听说的,也是眉开眼笑,“可不是嘛,兄弟若是看好了,以后有差事不妨多跑两趟。”
“那是,风水宝地,我也常来沾个光。”
这两人说得倒是亲热,吃吃喝喝好不欢快。
倒是赵志高,坐了马车,也没敢带太多人,不过三五个衙役,都是空着手直奔老熊岭而去。
至于原因,无它,报喜!
如今春日已经走了,夏日刚刚来临。若是往年,大路两旁的农田里,苞谷苗有寸许高就不错,但如今,越是挨近老熊岭越是明显,农田里已经是碧绿一片,苞谷苗长的足有一尺高,粗壮又结实,那叶片迎风招展,如同小儿巴掌一样宽,看的人打心眼里往外的欢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