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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可以,顾衣今世是绝对不想再弹箜篌的。对于顾衣而言,弹箜篌不过是她活下来的一种手段而已。
昔年在青楼中,为了能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所以她苦练箜篌,那些教过她音律的师傅都说她在音律上的天分是独一无二的,在后来她一举成为江南青楼的花魁之后依旧是日夜不敢停歇。因为她想,这事她赖以生存的手段,一定不能停歇。
因为擅长箜篌闻名江南,所以在及第之后便被李明渊盯上,元乐帝喜好音律,当朝第一个女状元,若是她容貌美丽,若是她擅长箜篌,再在卫王一党的推崇之下想必很容易受到元乐帝的器重。
如同李明渊所料想一般,凭借着这样特殊的身份,凭借着擅长弹箜篌讨元乐帝的欢心,顾衣很快成为了宫中新晋的宠臣,备受元乐帝信任。
所谓的官爵不过是擅长弹箜篌而得来的,这也是当初为何顾至远不喜她在朝中的原由。
顾家世代清贵,从未出过如她这般被人指着脊梁骨骂逆臣的小人!
后来,元乐帝驾崩后,新帝继位。因为她时常出入宫中与元乐帝商讨音律之事,小皇帝李宸煜渐渐的也与她熟悉起来,对她有着莫名的依赖,理所当然,前朝宠臣的她并未失宠,反而又成为了新帝的左膀右臂。
李宸煜登基之后,并不如元乐帝那般痴迷于音律,渐渐的,不用再讨好任何一个人,顾衣便再未曾弹过箜篌。专心在朝政上汲汲经营,如同当年她苦苦钻研箜篌技法练习箜篌一样,依附李明渊,相信李明渊已经成为了她生存的一种手段。
她只能以一种义无反顾的态度继续下去不能后退,因为一旦后退在她的背后便就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接过宫人手中墨漆镂花精妆画的凤首箜篌顾衣席地而坐,碧绿色的裙摆如同荷叶一般在她身下绽开,额前细碎的珍珠遮掩住了视线,看着高坐在帝位上的元乐帝,看着依次排坐的大臣贵人们,在迷离的灯火下,眼前的一切如同昔日重叠在一起。
初初进宫,在李明渊的安排之下宫宴之上,以一曲箜篌艳惊四座,让元乐帝对她青睐有加。
前世改变她命运的是箜篌,这一世,她依然要利用这一曲箜篌来挽回对她不利的局面,冥冥之中,恍若是一种天意昭昭。
顾衣抱住箜篌,闭上了眼,双手拨动琴弦……
碰上琴弦之时,手指间被丝弦勒的生疼……这一双细嫩的手,养在闺阁之中并未有任何老茧,没有当年苦练箜篌之后的老茧,柔嫩干净……
虽然多年未曾碰过箜篌,但是那一种熟悉入骨的旋律在指尖无意识的拨动,泠泠琴声从她指尖泻出。
便是音律才起,却不由得摄住了众人心神,屏息侧耳倾听。
那箜篌之音,比之琴声更加圆润,比之琵琶声更多空灵,而顾衣也不知所弹何曲第一阙音调便起的很高,如同凤凌九霄引项高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这边便就是当年形容箜篌之声特殊之处,而箜篌只所以被誉为盛世华音,还有一点便就是因为它的音调高昂,十里之外,都可闻其因,有穿云裂石之美誉。
却见顾衣怀抱箜篌,闭目弹奏,风拂动衣襟恍若飞天画壁中展袖欲飞的天女。
众人皆醉,也不知是醉在琴声之中还是醉在弹琴之人风姿之下。
若是说,顾南月所奏之曲为空谷幽兰,处于深山之中,对尘世繁华无所向往清心寡欲之外;那么顾衣所奏箜篌之曲便就是歌尽繁华,琴声中众人听见的是盛世繁华,锦绣繁荣皆在手中,有向往、有不屑,自负于苍穹之中。
顾衣在顾南月之后,选择弹奏箜篌弹奏这一支曲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生生的打了故作清高的顾南月的脸。
顾南月不屑繁华,故将自己比作是空谷幽兰,那一种胸襟纵然令人钦佩可是追根究底那是因为顾南月从未拥有过。
而顾衣弹奏的盛世华音中,纵然一派锦绣繁华,有向往有不屑,那是因为她生来身份便就是顾家嫡女,拥有这些有权利选择是追求还是放弃。
顾南月顿时觉得,之前汲汲经营的荣耀,长安城中第一才女之称,在帝后面前,在朝中大臣、长安城中贵妇面前,狠狠的被顾衣打了一个巴掌,丝毫无还手之力。
就连李离,眼中都不由得闪现了几分震撼。
并非仅仅是因为那高超的技艺。
顾衣的音律中带着莫名蛊惑人心之力,李离征战沙场最不喜被控制,没有如同宴席上的众人一般沉浸在顾衣的音律中无法自拔,以一种打量审视的目光落在顾衣身上。
却见那一双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拨动着琴弦,到后面声音越发高昂指法越发的急促,指法交错之间,却因那琴弦锋利而被划破了手指,但是弹琴的人似乎毫无所知,神色安宁,不知疼痛。
众人沉浸在美妙的音律中,并没有察觉到。唯独他,看到那黑色的琴弦,素白的玉手,指尖滴落的血珠,在灯火下有一种迷离凄艳的美丽,弹奏的人那一刻不知是仙还是妖,不知是曲子还是那弹奏之人的容貌蛊惑了人心!
那超乎她这个年纪的忍耐力,纵然手被琴弦勒的血肉模糊,但是脸上没有看到任何一丝痛苦的表情,手上的旋律一点没乱、一点没错!
小小的年纪,究竟历经了什么,才能练就这般非凡的忍耐力呢……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最后一声凤鸣啸破长空“铮”的一声长鸣,一曲终了。
“好,好,好。”首先回神的是元乐帝,见他喜不自胜的抚掌说好,“这盛世华音果然是名不虚传,难为你小小年纪,于音律上有此造诣了。”
元乐帝的说好声让所有人回神,他身边的周后也看着顾衣,眼神有些不明的复杂。
“这曲子,唤作何名?本宫未曾听过。”周后看着顾衣,缓缓问道。
顾衣含笑道:“这曲子,名为《凤凰游》”凤凰游,翱翔于九天之中,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是……”
紧接着,顾衣话语顿了顿,含笑道:“是臣女在家中钻研古书之时看到古籍上遗留下的残谱,第一次弹奏,在皇上与娘娘面前献丑了。”
这支曲子,本是她前世钻研箜篌结合着几篇前朝遗留下的残谱所做,但是取名为凤凰游多少有对皇后不敬之意,是以顾衣的话语到后面的时候顿了顿,只说是在残谱上所做的曲子,以免在宫宴上落人话柄。
“小小年纪,便能钻研古谱续残谱,就算是陛下的梨园弟子也鲜少有其才华,陛下该重赏才是。”周后含笑着说道,似乎方才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之意不过是眼花而已。
顾南月和周芍二人从方才短暂的震惊中回神后,看着顾衣的眼神恨的发疯。
顾衣的一曲《凤凰游》将她的一曲《猗兰操》打脸的厉害,她已经隐隐听见底下有人在议论“嫡庶之分,胸襟如何”,是啊,顾衣是嫡女理所当然的能够追求荣华富贵,也能够率性的将那些荣华富贵放于眼底。
而她是庶女,必须要小心翼翼的讨好不能暴露自己的野心,只能将自己比作空谷幽兰自艾自怜!哪怕,她已经抬为了嫡女入了族谱,可是出身的身世依旧是改变不了。想到这里,顾南月看向顾衣的眼神是又妒又恨。
若,她的母亲是正室,那她又怎么会这般委曲求全呢!
而周芍也是恨的发疯,原本以为此计能够让顾衣在圣上面前丢脸,绝了她参选离王妃的可能。可是没想到顾衣一曲箜篌艳惊四座,她百般算计倒为顾衣做嫁衣。
想到方才顾衣百般推脱的样子周芍便觉得此人无比虚伪,更觉得此人心机深沉,明明身负绝学偏偏故作不会,倒将她算计成了她出风头的垫脚石。
见周后夸赞顾衣抱着箜篌盈盈叩拜,脸上表情宠辱不惊,那般沉稳的模样,就算是宗室贵女也鲜少能够比拟的。虽尚且年幼,身着素雅,但是眉宇之间依旧有一种让人不能直视的风华……
就连顾至远看着顾衣,莫名生出一种遥不可及之感,这样一个敛尽风华的少女,真的是她只知闯祸嚣张跋扈的小女儿吗?
李明渊看着顾衣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打量……
元乐帝笑,道:“这是自然,你要什么封赏只管说出来,只要合理,朕都答应。”
却见元乐帝笑眯眯的样子,显然心情非常很好,少了方才的疏离多了几分的真意。此话一出,不少人心中也是万分震惊。
君无戏言,元乐帝这话一出是顾衣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了。万一顾衣要个离王妃……世子妃的……
这般殊宠,就算是当朝重臣也没几个!而顾衣就单单凭借一首曲子,能够让元乐帝这般另眼相待,许下这样的金口玉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衣的身上,都道顾家四小姐果然是好福气,初次入宫就得了皇上皇后二人的赏识,以后在长安城中,还有谁的风头能够与她较量一二呢。
而那么这么好的机会,顾衣会借机提什么条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