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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一早,曲莲提着食盒到了正房。刚刚进入碧纱橱,就听到外面夏鸢向徐氏禀报,尚书府管事求见。
听到尚书府管事前来,徐氏有些心慌。初三她就会带着儿女回娘家,父亲便连这两天都等不及了,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一下子便想到了几日前父亲对她说起的北地战事。
她强自镇静,让夏鸢领了管事前来。
尚书府的管事名叫徐朗,已经年过半百,这岁数也少了许多忌讳,便跟着夏鸢走进了主屋的宴息处。一见到徐氏,他便上前请安,还没等他躬身,徐氏便立刻道,“你别忙请安,父亲可是有什么吩咐?或是府里有什么事情?”
听到徐氏急切的问话,老管事笑道,“夫人稍安,府里一切安好。老爷遣奴才前来为的就是让夫人安心。老爷说,您大小就心思重,这件事要是不早点告诉您,恐怕这些日子您都会寝食难安。老爷还说,那日跟你提起的事情,已经无碍,请您安心。”
徐氏闻言大喜,连日来心口的大石完全卸下,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一边的方妈妈急走几步,握住她的手,连声道,“夫人,这可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老管事想来是深知徐氏的为人,见到她如此,只是笑着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信,“这是老爷命老奴交给夫人的,老爷交代,请夫人看过后便焚毁。”
曲莲在碧纱橱内慢慢的给裴邵靖布菜,一边看着乳娘给他喂饭,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许是因为心绪波动,徐氏的声音不小,即便是站在室内,曲莲也将外面的对话听得十分真切。她看了看乳娘,对方丝毫为外面的事情分心,正全神贯注的喂饭。
即使无法得知那封信件的内容,曲莲也能分析一二。恐怕是之前让徐氏十分忧心的事情有了转机,想必是北地的战事又有了起伏。徐寿作为兵部尚书,也会是最早接触到战地快报的人。
想到此处,曲莲心下稍安。
这些日子她千思万想,思及恍若隔世、锦衣华食的日子,想至日后不知何去何从的路途。在陈松到来之后,她终是了然,身边还有这样一个要依仗她生活的孩子。
她不希望霸陵候府起波澜还有一个原因。
在萧家被抄斩后的一日,陈康前往京城打探,赶了三天的路,刚到城门口就遇到了萧家发丧。陈康进了城,没敢到萧府门口,就在周围打探。他听着沿街的商户说道,萧家发丧,满京城的高官权贵府邸都门户禁闭,只有霸陵候府抬出了一桌路祭。
陈康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曲莲。
因为这件事,曲莲一直对霸陵候裴湛心存感激。
当时京城文官之中,有多少是萧家学生,又有多少受过萧家恩惠。在这样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霸陵候府敢随路祭拜一下。
待老管家离开后,徐氏便迫不及待的将信打开。
她看着父亲的亲笔信,心中更加安稳了起来,待看到最后处更是惊喜的站了起来。
“哎呀。”她失声惊呼,眼睛里却满是笑意。方妈妈赶紧走了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父亲说,礼部侍郎前日与他饮酒,提起了竑哥儿的事。他说侯爷这次出征前就向礼部递了折子,请封竑哥儿为世子。如今皇上已经批示,就等着礼部的文书下来了。”徐氏一边说着,满心的喜悦让她眼眶里都氤氲了起来。
“这可真是大喜呀,夫人!”方妈妈扶着徐氏,惊喜道。她心中欢喜,但也不忘劝说徐氏,以后得与侯爷夫妻同心云云。
话音刚落,丫鬟夏鸢又走了进来,说是太常寺卿陈昇的夫人来访。
徐氏一愣,看向方妈妈,“我与这位夫人从未来往,这大年初一的,她又会是为何事而来?”方妈妈沉吟道,“恐怕是为媒妁而来。”
“哪有这般直接到人家家里就说这种事情的。”徐氏觉得不太可能,摆手笑道,“总得先透个口风,看看人家的意思。罢了,在这里猜也不是个事,夏鸢你把人请到花厅,说我这就过去。”
徐氏这边唤着春莺给她收拾妆容,曲莲在碧纱橱里却攥起了拳头。
这位太常寺卿陈昇,曲莲却是知道的。若她如今仍是萧家的小姐,这位大人,她还要唤声姑父。十二年前,陈昇还只是翰林院的一名家世不显的小编修,蒙曲莲祖父青睐,娶了萧家幼女萧榕为妻。萧家被抄斩后,陈康夫妇带着曲莲去了衢县,为了躲避耳目,陈康只在萧家发丧时前往京城一次。
几年后,曲莲曾经求陈康去打探过萧榕。这才得知,在萧家被抄斩的那天,陈昇就将萧榕休弃,萧榕也在那一天悬梁自尽。
今日来拜见徐氏的这位夫人,必定是陈昇的继室。
徐氏没想到方妈妈一语中的,这位陈夫人果然是来给长子裴邵竑做媒的。在得知了这位陈夫人的来历后,她便有些坐如针毡的感觉。端起粉彩小茶盅,徐氏装作喝茶暗中打量这位陈夫人。
这位陈夫人,徐氏也有所耳闻,她是太常寺卿陈昇的继室,所以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穿这件宝蓝色十样锦百花穿蝶纹的缂丝褙子,下面是绣着青竹澜边的马面裙。梳着高髻攒着个碗口大的满池娇分心,上面的红宝石个个都有龙眼大。相比起徐氏认识的文官夫人们,这位可真是不太一样。
要说给裴邵竑做媒,本也不是让徐氏这般为难的事情,难就难在了这位陈夫人所提女方人选上。她偏偏提到的就是此时宫中梅贵妃的妹妹,梅家的二小姐。这位梅二小姐虽然也是前一位汝阳伯的嫡女,却是继室所出,与宫中那位梅贵妃以及现任的汝阳伯并非一奶同胞。
其实这位梅二小姐人品倒是不错,京城闺阁中的女孩儿们这位算得上是拔尖的人才,各府的夫人们提起这位小姐倒也是称赞的居多。长相秀美,脾气温和,家事显贵……就徐氏所知,也有不少公卿家的夫人们将之列为儿媳的人选。就连徐氏自己,也曾经考虑过这位梅二小姐。
可问题就出在了裴湛的身上。
当初徐氏就裴邵竑的婚事上曾经与裴湛提起过这位梅二小姐,裴湛表示了坚决的反对。在这之前徐氏也曾经提过其他的闺秀例如临淮侯沈家的小姐,裴湛虽然不怎么认同,却也并未如此坚定。她也也曾询问过为何这位梅二小姐不能娶做儿媳,裴湛只是以汝阳伯出身过低为理由。但是徐氏知道,裴湛并不是如此在意出身之人,她只当他不愿与她多说,况且那时两人关系并不融洽,她也就没有多问。
徐氏这几日刚刚才下定决心要跟裴湛融洽相处,此时必然不肯在这件事情上驳了裴湛的意思。思及此处,她也只能委婉的表达了拒绝。
那位陈夫人显然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还有人能拒绝梅家的小姐。她的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看,“裴夫人,您可听明白了我说的是谁?这位梅二小姐,可是宫中那位贵妃娘娘的妹妹!”皇上身子孱弱接连十几日没有上朝,这已经是瞒不住的事情。如今皇嗣只有一人,正是那梅贵妃所出,如今谁家不像与汝阳伯攀上关系?这裴家也太不知好歹了!
徐氏虽然出身不高,但也是朝廷亲封的二品夫人,在这霸陵侯府也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女主人。此时被陈夫人如此奚落,脸色也难看起来。“陈夫人,我自然晓得那位梅二小姐身份几何,但我大儿的亲事却也由我夫妇做主。我与我家侯爷已有心中所选,就不劳烦您了。”一边说着,她已经站起身,甩袖朝着内堂走去,一边朝着低眉顺眼的丫鬟道,“送客。”
看着那陈夫人拂袖而去,她心里倒也有几分畅快。
却说那位陈夫人气冲冲的回到家里,到了晚间时候,却依旧气愤难平。见到下衙回府的丈夫陈昇便抱怨了几句。她一边给陈昇脱去官袍,一边说道,“那霸陵侯夫人也太不知道好歹了,我好心好意的替她家儿子做媒,却别她撵了出来。我听说她当年不过四品文官之女,如今看来果然上不了台面,更不晓得厉害。”
陈昇闻言停止了动作,皱眉问道,“你替哪家闺秀做媒?”
“正是梅家小姐。”听到丈夫询问,陈夫人有些得意的说道,今时今日,哪家不以结交梅家为荣。
听着妻子言语中的得意之情,陈昇眉头皱的更紧,他压住心中火气,温言劝道,“你愿意结交汝阳伯家的女眷倒也没什么,这种牵连颇深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了。那裴邵竑是嫡长子以后就是下一任的霸陵侯、裴家的宗长,他们公卿之家选宗妇必然是要重重考量。却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
陈夫人闻言便拉下了脸,将手中丈夫的道袍扔在他身上,“依你的意思这反倒是我的错了?我结交梅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家?”
“文臣结交勋贵,也不是什么好事。”陈昇自己换上竹青色的道袍,冷冷的说道。
“你若真的如此清高,当初又何必停妻再娶!”面对丈夫的冷淡,陈夫人嗤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被妻子戳到伤心之处,陈昇大怒,拂袖而去。
见丈夫拂袖而去,陈夫人自知失言。偏又有些拉不下脸来,只能坐在桌旁暗自生着闷气,心中更是对徐氏满是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