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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虽正经学过几年功夫,但手足被缚了半天,本来就麻痹着,待得用绳子套住矮个混混,又费了力气,这会见高个混混挥着刀进来,自忖是打不过的。心念急转间,手里却已拾起地下半截柴禾,猛的站了起来,挥柴禾击向放在地下的油灯灯座。
高个混混冲得急,不提妨柳永一柴禾把油灯击了过来,他闪避不及,油灯狠狠撞在他脸上,随即摔在地下,碎成碎片,灯油四溅,有些溅在墙角的柴禾上,很快的,墙角的柴禾就烧了起来,高个混混的鞋子溅了灯油,转瞬也着起火来。
见高个混混鞋子着火,一边用力跺着脚扑灭火苗,一边挥刀砍向柳永,柳永举柴禾一挡,柴禾断为两截,高个混混的刀势未尽,直砍向柳永肩膀,林媚尖叫一声,闪电一样拣起地下另一截柴禾,拼全身的力气往高个混混后脑处击下去。
短短半截柴禾再次断为两截,只听两声闷叫,接着两声闷响,柳永和高个混混都摔在地下。
柳永肩膀被砍中了,闷叫一声,这才倒地的。高个混混却是被林媚击昏了,栽倒在地下,手里的刀带着血掉落在一边。
“柳大哥,你怎么样了?”林媚魂飞魄散,上前抱起柳永的头,见他肩膀血流如注,半边衣裳很快暗红一片,不由哭喊道:“你别死啊!”
“还没洞房呢,我怎么舍得死?”柳永嗓子暗弱,却不忘调戏林媚,虽痛得脸颊直抽动,嘴里却道:“砍的并不算深,死不了的。”
林媚一听,才没有那么慌张,一时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已是撕下柳永身上半幅衣裳,给他包扎了一下,眼见墙角的柴禾都烧了起来,知道再不走,待会就会被烧死在庙中,一时半扶半拖,硬是把柳永扶到庙外。
柳永被一移动,痛疼难当,低声道:“扶我过去藏在那颗老槐树下面。”
这么一着火,肯定会有人寻过来,但先寻过来的,究竟是友是敌,却未可预料。瞧着两个混混先前的言行,似乎是要烧死自己和林媚。究竟是谁跟自己和林媚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如论官场,因自己职位不高,也没办过紧要大事,并没有真个狠狠得罪过人。若论情场,自己最多就得罪过任晓玉。但自己对任晓玉一直若即若离,从没对她承诺过什么,她对自己,也是一副还在挑选,不一定会选你的口吻,她或会恨自己婉拒于她,不欲自己顺利迎娶林媚,却不至于要自己死。况且再如何,自己是状元郎,又是堂堂朝廷命官,不明不白的死了,自有人追究。就是林媚,也是侯府义女,侯府更不可能罢休。任晓玉定不会如此做的。那会是谁呢?
林媚却心急如焚,扶着柳永挪到庙外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小心的藏好,这才道:“侯府的人不见了我,定会出来寻找的。这会庙里着火,远处的人也能瞧见,应该会寻过来。柳大哥一定要挺住。”她说着,见包在柳永肩膀上的衣衫,又有血迹透出来,不由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我进去往那两人身上找找,看看有什么止血的药?”
“火烧起来了,别去。”柳永低声道:“对了,你约我在竹林中见面,有什么紧要话跟我说?”
“不是你约我见面说话的么?”林媚诧异道:“我却是接了你的小纸条,到了兰若道观山脚下,想方设法撇开敏敏,独自跑到竹林之内的。一进竹林,还没见到你,就被人一棍子打昏了。”说着从怀里掏出纸条,递在柳永手上。
借着破庙燃烧起来的火光,柳永仔细看了看纸条,沉吟道:“我的字虽不难仿,但仿得这么像,也并不容易。仿我字迹的,应该是一个书法大家。”说着伸左手去怀里要摸纸条出来,左摸右摸,就是摸不着,一时扯动右肩膀,却痛的低叫了一声,因呻吟道:“小媚,你把我藏在怀里的纸条拿出来。”
此时此刻,林媚也不再忸怩,伸了小手就探进柳永怀里去摸索。
“往左摸摸看,没有?没有的话就往右摸摸看,还没有?那往下摸摸看,再下一点,再下一点!”柳永浑忘了肩膀的疼痛,在林媚耳边呢喃道:“仔细摸摸,一定要把它摸出来。”
“你自己摸个够!”林媚摸索了一遍,发现柳永身子火烫火烫的挨擦过来,忙抽回手,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
“如果不是这个时候,你一定不肯摸摸我!”柳永厚颜无耻的嘿嘿笑着道:“纸条在袖袋中,你摸出来吧!”
柳永还能开玩笑,他肩膀上的伤,便不是那么严重,便能撑到侯府的人寻过来。林媚暗松一口气,嗔怪的推一下柳永,一时又怕推到他肩膀的伤口,忙缩回了手,扯起他袖子,摸出纸条来,递在他手内。
柳永一边看纸条一边道:“除了我,你写过的字帖,还有谁见过?”
“侯府里的人自然见过。苏府的人也见过,再有,就是下过帖子给左姐姐,她也见过我写的字。但这些人,没理由害我们。”林媚凭着女人的直觉,忽然无理由无根据的怀疑到夏如风身上,脱口道:“会不会是夏国王爷干的事?”
“有可能。”柳永眼神一闪,沉吟道:“若我是夏如风,到了大周国,定要设法让侯府和宰相府起一些风波,好浑水摸鱼的。若是他让这两个混混抓了我们,准备放火。待会儿,最先来救人的,就一定会是他。救了我们,我们便不会疑心是他做的,只会疑心是宰相府做的。”
柳永说着,看一眼林媚。没准夏如风还想借着大火,来个英雄救美,好抱得美人归。可惜我不是草包,他打错算盘了。
他们低声说着话,远远的,有灯笼的光亮移动着,接着是马蹄声,只一忽儿,就见一行人策马飞奔了过来,在庙前翻身下马,大声喊道:“谁在庙里?”
“果然是夏如风!”林媚眼尖,透过老槐树的树缝,见得夏如风在马背上一扯,扯起一件袍子披上,接着下马,冲进庙内,不由道:“他为什么要披袍子进去?”
柳永低哼道:“这件事若是他做的,他来救人,自然有备而来。这件袍子,便是湿过水的,可以用来挡一下火势,可以用来披在美人身上,抱她出来。”说着声音却弱了下去。
林媚转头一瞧,见柳永额头全是汗,不由惊叫道:“柳大哥,……”
“我……”柳永把头趴在林媚肩膀上,吁了一口气,低低道:“小媚,我撑不住了!”
不远处的破庙大火熊熊,热浪灼人,浓烟滚滚。柳永只觉呼吸不适,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动了动,肩膀处的伤口似是撕裂般痛楚,一时低语了一句,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柳大哥,柳大哥!”林媚不顾惊动夏如风,惊慌的叫了起来。母亲父亲死时的情状突然涌上心头,心下一股恐慌,止也止不住。
夏如风拖着两个混混出了庙门,随便丢在庙外,回头便喝随从道:“快往四周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人?”
林媚听到夏如风的声音了,心下反是镇定了下来,夏如风不过想借这件事栽赃给宰相府,若是见了他们,只会施救,断不会下狠手。现下侯府中的人还没找来,少不得向夏如风求救了。
柳永醒来时,满嘴发苦,全是药味。一室烛光中,一张马脸探了过来,一只大手翻翻他的眼睑,嘿嘿道:“我说他死不了就是死不了,瞎担心什么?”听声音,却是云方大师。
见得柳永醒了,林媚一下站起来,不顾静室中还有云方大师在,凑过去喊道:“柳大哥,你……”她话没说完,泪水早下来了,只伸一只手去摸柳永的额角,不像刚才那么烫了,这才放下心,哽咽道:“多亏大师了。”
云方大师点点头道:“他不过失血过多,这才昏倒的。那伤口并没伤到要害,死不了的。好啦,你多喂他喝点红糖水,过两个时辰再给他换一次药,明儿伤口没有肿起来的话,好的便快些。”
原来破庙离兰若道观并不远,起火时,云方大师最先赶到,刚好听得林媚向夏如风求救,夏如风闻声而至,正准备叫人弄柳永上马,他上去一把抱起柳永就走,一边道:“先上道观再说,观里有好的伤药。”说着健步走了。林媚不顾山路难走,硬是跟了上去。
云方大师本有些医术,当即就提了灯笼在山后摘了草药,熬了给柳永服下,又另捣了药给他敷在伤口上。待得灌下一碗药,柳永便醒了过来。
眼见柳永嘴唇干裂,林媚忙拿过水来喂他,一面问道:“伤口还痛不痛?”
“嗯,痛。你帮我吹吹。”柳永见得林媚衣裳勾破了几处,头发凌乱,却不顾整理,只柔声细语慰问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撞伤时,娘亲也是这般又是心疼又是怜惜的模样,不由怔怔看林媚。
林媚刚才那股害怕失去柳永的情绪还没散尽,这会有求必应,已是上去在柳永肩膀的伤口处吹了吹,一边低声道:“好点没有?”
“好多了。”不知道是药起了效果,还是心理原因,柳永真个觉得肩膀处不怎么痛了,一时满腔柔情,轻声道:“小媚,谢谢你!”说着去拉林媚的手,这一拉,却发现林媚手腕上被绳子擦伤的地方还没上药,一条一条的爪痕,触目伤心,不由低嚷道:“快去向大师讨点药涂上再说。小心留疤。”
“大师令人送了药膏过来,丢在桌子上呢。我这就涂上。”林媚见柳永醒过来后,精神不错,不由破泣为笑,转身去涂了药膏。
不一会儿,周明扬和周斯已是找了上来,见得林媚没事,不由各各松口气。只问事情因由。林媚简略说了,又把两张小纸条递与周明扬道:“大哥,夏如风想借我们这件事,引起侯府和宰相府的矛盾,其心可诛。况此事涉及两国邦交,还得禀与皇上知道,让皇上定夺才是。”
柳永躺在床上听的暗暗点头,咱的小媚呀,果然和咱一样聪明,晓得轻重。将来成了亲,生下孩儿来,那孩儿一定又美貌又聪明又……。咦,可千万不能软骨。要是软骨就糟糕了。不对,不对,不能生女孩儿,生女孩儿可危险了。他这里胡思乱想,却听周明扬道:“自然要禀与皇上知道。夏如风的事,就交给我了。”
周斯劝林媚先回府,说道且去状元府说一声,让状元府的人来服侍柳永就是了。林媚这会如何肯走,半低了头道:“半夜三更的,只怕状元府的人来得慢,还得我在这儿看顾些。若走了,却是不安心。”
周明扬和周斯见林媚不肯走,只得着人先去禀了永平侯夫人,又吩咐人让顾奶娘收拾了一些日用的东西过来服侍林媚,这才先行回府了。
“大哥,小媚她……”回府路上,周斯见周明扬一脸沉思,不由道:“这事儿……”
周明扬忽然叹了口气,半晌道:“有如月郡主在他们中间捣乱就够了,我不想再掺一脚。待得明儿,且上殿向皇上禀明一切,左梨的事,也得有一个交代。”
周明扬少时爱慕过千芳公主,一见林媚,不由自主便在林媚身上寻找千芳公主的影子,更不欲林媚外嫁,只想把她留在府中。至于留在府中如何,却不去细想。待至千芳公主回京,他却发现自己对千芳公主早没有当初的心思。今晚见了林媚和柳永眉目传情,忽然心灰,想及左梨之事,也没了戏弄的心思,只寻思要如何好好解决这件事。
柳永待周明扬和周斯一走,却发现身上穿的,是一件道袍,不由嚷嚷道:“这谁的道袍?好大一股味。”
“自然是云方大师的道袍。”林媚嗔道:“是我看着你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这才央求大师拿了一件道袍出来给你换上的。”
“小媚,他这件道袍一定很久没洗过了,一股咸酸味。”柳永平素爱干净,这会扯了道袍一嗅,禁不住道:“不得了,还一股骚臭味呢!”
“好小子,救了你一条小命,还借了袍子给你拿,居然敢嫌我袍子不好。”云方大师端了药进来,听得柳永的话,不由生气,把药放在桌上,上去一扯柳永的衣带,往柳永领口处一提,整件袍子就脱了出来,拎在手中道:“不穿就光着身子吧!”说着话,两步就跨出了房门。
这里林媚目瞪口呆看着只着了衬裤,肩膀上缠着纱布,光着上半身的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