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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话题把两个女人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国内的一些新闻事件和法律法规两人各抒己见地讨论了一番。沈悬坐在一旁也完全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只是偶尔看淡姜两眼。那种眼神,真真有几分一眼万年的眷恋和庆幸感。
为二人补齐了资料,于江江带二人到影音室录了一段视频。面对镜头,两人都表现得很紧张,尤其是沈悬,全程几乎什么都没有说。
作为采访者的身份,于江江念出了准备好的问题,淡姜虽然也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很好地完成了视频。
整个录制过程,沈悬一直牵着淡姜的手,于江江看着他那双粗糙黝黑的大手和淡姜细嫩白皙的小手放在一起,那种视觉差让她眼眶有点红。
这样的爱就已经足够了吧,在平凡的生活里淬炼出的坚强和笃定,在流金的岁月里沉淀出的勇气和珍惜。携手一生,不需多好的物质依托、不需上流的地位支架,只要决定了彼此,就坚定地走下去,不到末日不放手,已经足矣。
如淡姜所说,沈悬交予的生命,是她此生最最珍贵的礼物。
送走了沈悬和淡姜,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组长突然火急火燎地奔到于江江的位置来,如临大敌一样对于江江说:“Slow down打电话过来了,六点半愿意和我们见一面。看来婚博会的事情有希望了。”组长脸上有沾沾自喜的表情:“‘裸婚时代’这个活动效果相当不错,目前的民众反响都很好。形象好了,Slow down也来了。”
于江江由于之前的经历和对段沉妈妈的偏见,现在对Slow down印象差了许多。见组长高兴成那样,于江江忍不住泼冷水:“我们公司不和他们合作知名度也挺大的。何必抱人家大腿啊。”
“你懂什么,Slow down代表的是高端的消费群体,我们公司要是能打入高端群体,还用愁吗?”组长喋喋不休:“你看那些富豪名流明星,结个婚随便弄弄就是百万千万的,每年我接一两个这样的单,一年都不愁了。”
“多做小的单,累积起来也是一样啊。”
“穷命。”组长不和于江江打嘴仗,上下打量了于江江一眼:“上次是你去的,情况你比较熟,你和我走一趟吧。”他皱了皱眉:“怎么今天就穿了个平底鞋,你有带换的吗?”
于江江一脸茫然:“平底鞋不行吗?”
“显得很不庄重,也很没有精气神。”组长想了想,到格子间吆喝了一阵,从同事那给于江江借了双高跟鞋。
于江江是三十六码半的脚,平时一贯穿三十七码,同事的鞋是三十六码,于江江穿着觉得又疼又挤。她也不敢抱怨,组长发飙对她可没有好处。只能咬牙强忍。
于江江穿着不合脚的鞋,走路的样子看起来极其别扭,她觉得自己小拇指在小了的鞋子里挤的疼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五点半就早早到了Slow down的旗舰店,在办公区整整等了一个半小时,段曼云才姗姗来迟。那种高姿态真让于江江有点受不了。
想到段沉从小的那些经历,她更是对段曼云的印象到达谷底。
段曼云看见于江江,脸上出现不屑的表情。她对组长的阿谀谄媚完全置若罔闻。用睥睨一切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视线停在于江江脸上,冷冷地说:“你们公司是不是没人了?怎么又是你来?就不能送会做事的来吗?”
段曼云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着以上的话。于江江听着越发觉得刺耳,心里有如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这女人怎么这么作呢?上次还非跟她说英语,一定要找茬找得这么明显吗?
于江江笑:“段总普通话说得真好。”
“那是自然。”段曼云扯着嘴角,骄傲地一笑:“我会好几国语言。”
组长看不懂两个女人之间无形的硝烟,小心翼翼地插话:“段总,那婚博会合作的事……”
“叫刘冬山来和我谈吧。”直接点名他们公司的大老板,姿态嚣张得真是让人不敢直视。
于江江也不想在此久待,听她这么说,立刻拉了组长要走:“我们回去会和老总说的,那段总忙。”
组长还不肯走,于江江靠蛮力拉扯,两人就差在段曼云的办公室打架了。
段曼云见此情形,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于小姐,可有时间陪我聊聊?”
于江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换上公式化的笑容:“聊工作的话,当然可以。”
段曼云意有所指:“原来于小姐也知道,我们不止可以聊工作吗?”
于江江不想被组长知道了自己和段沉的私事。果断地把他推了出去,直接关上段曼云的办公室门。
“段总想和我聊什么?”于江江表现得不卑不亢,既不会过度谄媚,也不会狂妄自大。
段曼云的手还放在鼠标上,时不时按两下,似是在处理公务。那种对人完全不尊重的样子,真是让于江江有点憋得慌。
“于小姐是江北人吧,年轻漂亮,从澳大利亚留学回来,我相信未来肯定前途无量。”段曼云娓娓说着:“如果我说,我愿意给你机会,送你去MKC培训,你怎么想?”
MKC是所有市场营销专业学生的天堂。它是一个公司,并不是一个学校。但所有专业内的人都以能进MKC学习为骄傲。只要拿到MKC培训的结业证书。几乎国内所有一流的公司都能畅通无阻。
MKC不惑钱也不畏权,对每一个培训的学员都严格审核,几乎只有工作很多年或者有业内杰出成就的人才能进。像于江江各种位于金字塔底层的小虾米,根本想都不敢想。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于江江努力镇定,也努力表现得得体,“无亲无故,您为什么要给我机会呢?”
段曼云从抽屉里拿出支票夹。刷刷刷在上面写着字,最后一气呵成地盖上印鉴。
段曼云把支票撕下来,推到于江江面前。看着字迹都还没有干的支票,于江江觉得这场面过于梦幻。
没想到有一天言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居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五百万。”段曼云杀伐果决,直截了当地说:“离开我儿子。”
于江江低头看了一眼段曼云,又看了一眼支票,用极其淡定的口气说:“五百万?这么少?”
和段曼云自然是不欢而散,她撂下的狠话于江江也当没有听见。说真的,于江江从来没觉得和段沉是什么程度的高攀。
在和段沉的相处中,她一直觉得两人是平等的。所以面对段曼云毫不留情地鄙视和奚落,她并没有感到太伤自尊。
组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追着于江江问,于江江不胜其烦,信口编了几句把他打发过去。下班时间早过了,组长提出送于江江,于江江觉得和他单独相处有点不自在,谢绝了他的好意。
走完了商业街,坐在安静的商业街尽头,看着商业街对面那栋直入云霄的摩登大厦,上面几十米长的显示屏上播放着各种广告,于江江就那么看了几十遍。
给段沉发了一条短信。坐了十几分钟,段沉开着车就过来了。
晚上七八点的商业街找不到停车的地方。段沉违停在路边,火急火燎地,一下车就四处张望,确定了于江江的坐标以后,径直走了过去。
此刻的于江江看上去狼狈得像个小乞丐。高跟鞋被她脱了放在一旁,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脸上茫茫然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江江抬头,看见段沉一脸担忧的表情,脸上立刻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她像个孩子一样伸出双臂,段沉自然地接了上去,将她抱了起来。
她没有穿鞋,段沉心疼她,让她踩在他鞋子上。于江江也不客气,将自己踩得有点黑黑的脚吧唧一下就踩在了段沉的昂贵的皮鞋上。
两人就这么几乎脸挨着脸说话,于江江笑眯眯地说:“你知道吗?我为了你,放弃了五百万。”
段沉一手搂着她,几乎将她半勾着抬了起来,对她的话也没有回应。见她在Slow down附近,他已经了然于胸了。很感激,这一次她没有像乔恩恩一样不告而别。
“走吧,回家了。”
两人走出两步,于江江喊了一声:“鞋,我同事的鞋。”
段沉又回头去把地上那双高跟鞋捡了起来。他弯腰的时候看见了于江江脚上的伤口。眉头皱了皱:“不会穿高跟鞋就别穿了。”
于江江不服气:“才不是,是这双鞋小了好吗。”
段沉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我背你。”
于江江欢喜地爬上了段沉的背。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地搂住了段沉的脖子。
“我觉得你可能不是你妈亲生的。她居然觉得你就值五百万。”于江江凑在段沉耳边说。
段沉呼吸平缓,双臂勾着于江江的腿,晃着手上的高跟鞋,口气轻松:“她是觉得你就值五百万。”
于江江咯咯直笑。
段沉背着于江江一步一步穿越人潮,所有红尘往来一闪而逝的身影里,他们也成为融合其中的背景。
喧嚣中带着宁静,段沉突然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于江江的脸贴着段沉,她想了想,很郑重地回答:“五万以内吧。”
“为什么?”段沉好奇的是,她居然真的说出了一个具体数字来了。
于江江眨了眨眼睛,回答:“因为五万以内,是我出得起的。”
于江江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擅对男人说甜言蜜语,正因为她的不解风情,才让这句很认真的话一下子击中段沉的内心。不加任何修饰,只来自她的内心。
不得不说,于江江的这句话让段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段沉觉得心头温热,他笑了笑,那一笑,勾魂摄魄,他说:“放心,要是你来的话,我不要钱,送上门服务。”
于江江拧了拧他的耳朵:“你以为你是鸭子啊?”
两人有说有笑。段沉一路将车开到他家。于江江脚上有伤,他不放心,就近去他家擦药。
段沉背着于江江下了车。于江江在段沉背上也不老实,时不时动一下,两人一路都在怪叫。
从停车场出来,两人从大门进去。
酒店式公寓管理严格,每一个访客都只能从大门进入,并且需要登记和确认。
两人正要走过去,小区的保安就叫住了段沉。
“段先生。”那人微笑着说:“您有一位访客在等着呢。”
段沉愣了一下,背着于江江,两人一起回头。只见一个个头挺拔气质清隽的男人从保安身后的门里走了出来。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三四十岁,衣着朴实却又不失风范。
看见段沉,他很儒雅温和地笑了笑。
“段沉。”他这样唤了一声。
于江江感觉段沉整个人僵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都变硬了,眼神也渐渐冷了下去。
“我不认识这个人。”段沉对保安说:“赶他走吧。”
段沉背着于江江径直往公寓里走,几乎头都不回。
于江江趴在段沉背上,一直小心翼翼好奇地回头看那个男人。那人站在保安旁边,表情有些尴尬和落寞。她能看出段沉应该认识那个男人,但他似乎不喜欢那个男人,于江江不傻,不会专触段沉的逆鳞。
“我给你带了点特产。”那个男人似乎对段沉的反应并不意外,即使被拒绝,还是温和地说着:“我这就走,你一会儿来拿,可以吗?”
段沉的脚步顿了顿,他微微低了着头,似乎是不想被于江江看清他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都拿走吧,以前没吃过那种东西,以后也不会吃。”
“我知道你恨我。”
那是于江江听到那个男人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说完,段沉头也不回就走了。
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段沉整个脸色都变了,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于江江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段沉拿了药给于江江擦后脚跟,他心情欠佳,手上动作也不走心,力道虽不足以戳死人,但也让于江江疼得龇牙咧嘴。
于江江赶紧从他手上抢过棉签:“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吧,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段沉心不在焉地给于江江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于江江倒吸着凉气给自己涂好了药,见段沉坐了过来,戏谑地问他:“你该不会和人家有过忘年恋吧?怎么就恨人家了呢?”
段沉扯着嘴角,似笑非笑。
“是你爸吧?”于江江若有所思:“长得就有点像,个头也像。”
段沉很意外一贯迷迷糊糊的于江江居然这么火眼金睛,瞪着眼睛有点难以置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生理上算是吧。”
于江江摸了摸段沉的头,故意揶揄他:“可怜见儿,没爸的孩子。”
“无所谓。”段沉耸了耸肩。
段沉就喜欢见他那副明明在意的要死,却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噢,那我去把特产拿上来了,你不要送给我好了。”
“你敢!”段沉拉住了正欲起身的于江江。见她后背开始抖,段沉才发现被她耍了。
“别闹了。”段沉竟有些无力。
于江江也严肃了表情:“去和他谈谈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清楚了总比这么糊里糊涂的好。”
段沉看上去很平静,但那种流浪狗的眼神还是藏都藏不住,他扯着嘴角有点苦涩地一笑:“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你这二十几年来的心情。我只是觉得父子缘这种东西,有今生没来世,问个明白也赚了,不是吗?”
“有些问题不可能问明白的。”段沉轻叹了一口气,如是说,“我生下来就没爸,突然冒出来才奇怪。”
于江江能看出段沉眼里又期待又害怕的那种情绪。她没有再追问和逼迫。有些事当事人和旁观者的看法肯定是不一样的。
段沉送于江江回家。于江江下了车,进了小区,想到家里没有矿泉水,又顺路出去买。
刚一走出小区,于江江就看到了段沉的爸爸蹲坐在她小区门口,她吓得差点尖叫了出来。
那男人见于江江惊恐的样子,面露尴尬,“小姑娘,你别怕。”他试图安抚于江江的情绪,声调温和而富有磁性,“我坐出租车跟着段沉过来的。”
他解释着他的冒失,也诚恳地道歉:“我知道我的方法有点不对,但我也没有办法了。”
他手上拎着好多袋东西,塑料袋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明是打扮土到不行,气质却还是很清朗,于江江一时无法把他和“穷乡村老师”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