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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两个谈话的人都聪明老练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很多时候,语言对于他们的交谈而言,其实就不太重要了。
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更是险恶的。
面对着这个世界的时候,假若一个人够聪明,就一定要记住沉默是金,言多必失这两个道理。
所以,有些时候,有些话,永远都不会说透,不会说明。
但是,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背后,往往却又隐藏着许多极为重要的信息,只有弄懂了这些信息,你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
至于能不能够弄懂,那就无法强求,只能看个人的悟性和造化了。
我足足等了龙袍半分钟,但是看起来,龙袍却并没有半点想要继续给我一个解释的意思。
是的,他的确不必解释,他只是廖光惠的传声筒。
而我,也同样无需继续追问,王命既然已经下达,雷霆雨露,我身为臣子,也唯有听令而已。
心中左右盘思半刻,最终还是只能勉强化为了脸上的微微一笑,我伸手将还剩了大半只的香烟掐熄在烟缸中,说:
“今天就要去?”
龙袍没有看我,只是平淡回到:
“今天就要去。”
“好,我马上准备,地点联系人这些具体的你发给我吧,就不多陪你了。”
说完,我站起身来,刚准备抬脚,衣角却被人紧紧扯住,耳边传来了龙袍陡然显得有些急切的说话:
“等一下。”
转身低头看去,不知何时,龙袍已经举目定定看向了我,双眼中厉芒闪烁,似乎正在犹豫着什么,几秒之后,他嘴角一扯露出半丝苦笑,说:
“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我再次笑了起来,边笑边摇了摇头。
是的,我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再问。
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
我和龙袍,大家皆为江湖儿女,生如飘萍,都是受役于人。此时此刻,他能够拉我一下,能够说出上面那句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又何必让他太过为难。
下一瞬间,龙袍竟然像是不敢再与我对视一般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是那只扯着衣角的手却始终都不曾松开。
就这样又过了几秒之后,他长长叹出了一口,又扯了扯我的衣角,指着沙发,语气复杂而坚定的说道:
“再坐一下吧。”
看着我并没有落座的意思,龙袍只得再次说道:
“胡钦,坐一下吧。公归公私归私,公事谈完哒,我们两兄弟聊几句心里话,谈点私事,谁都说不了什么,应该不碍事吧。”
要是换做平日里,向来英姿飒爽的龙袍变得像是个娘们一样轻言细语柔肠百结的样子,我一定会捧着肚子大笑,笑得天下人都一起来看才好。
但是这一刻,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滑稽,我只感受到了温暖。
来自于友情的温暖。
我生病了,龙袍不会管,他会照样逼着我喝酒;我被打了,龙袍不会问,他会狠狠一把按住我淤青的地方问我痛不痛;我被女人甩了骗了,他不会安慰我,他会带着一个漂亮姑娘在我跟前游来荡去,并时不时的提醒我没卵用,不会泡妞。
但是现在,他却想要和我说几句心里话。
仅仅只是几句心里话。
可谁又能说,这不是男人之间伟大的友情!
突然之间,我就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为了掩饰这种令人尴尬的情绪,我赶紧大笑着一巴掌拍掉了他扯着我衣角的手,高声说:
“哈哈哈,龙袍,你看你五大三粗的,千万别说爱上我了,我日不下手啊。你要换口味了,你去找和尚,你们两个光脑壳在床上玩个六九,我的个天,想着就作呕……”
话还没说完,我的脖子已经被龙袍紧紧一把掐住,耳边传来了他气急败坏的痛骂:
“我去你妈的,胡钦,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哎呦,疼疼疼,你妈的真下狠手,是和尚日你,又不是我,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出不过气了……”
在彼此的笑骂声中,我被龙袍狠狠一把摁回了位置上,房间里的气氛也好像瞬间轻松了很多。
可是短暂的嬉闹过后,就连彼此脸上好不容易才浮现出的几许真诚笑容还没有完全褪去,凝重和压抑却又再次情不自禁的控制住了已经各自坐好的我们。
首先说话的人还是龙袍,他轻轻咳了一声之后,正色说道:
“这么大的事,廖老板没有亲自通知你,来找你的人是我。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这句话一出来,我脸上的笑意再也留不住了,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稍微思考一下后,我点了点头:
“大概想得到一点。”
“哦?”
“我认识一个朋友,你应该也接触过,上街的刘进。他给我说过一件事,还是秦明在的时候,有一次秦明组局,大家一起打牌,海燕也在。那天从头到尾,海燕一直都在赢,只要他上场,就一定是好牌,谁都打不过他。但是到最后快散场了,海燕却输了一把牌。海燕拿的葫芦,刚好就遇到了刘进的同花顺,海燕不信,一把跟到底,换做谁都会跟,同花顺打葫芦,一千把牌里面也遇不上一次,谁能想到呢?就那一把,海燕连本带赢近二十万全没了,成了当天输得最惨的人。”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又点燃一根烟之后,直视着龙袍两眼,缓缓说:
“海燕和你我都不同,海燕稳!我们平时输输赢赢,隔三差五出点事很正常,像他这样的人,不输则已,输就全输;不出事则已,出事就要命。廖哥是老板,到了廖哥这个份上,大部分的事一句话就摆平了,但是要命的事,他连碰都不能碰,绝对不能沾边。这次深圳的事,不管发生到什么程度,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胡钦可以活着回来是命大,死了那也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失手不救,自安天命!龙袍,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我能清晰看见龙袍脸颊上两块肌肉的细小抽动,呆呆看着我的眼神里面已经分不清是怜悯还愧疚。他突然伸过手,一把抢走了我指间的香烟,狠狠吸了一口之后,说:
“胡钦,我也可以去,今天上午我也不是没有和大哥说过……”
我猛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别说这些了,大哥自然有大哥的考虑。他并没有做错,你懂我也懂。第一,去年你在澳门呆了那么久,海燕能出事,身边就很可能有人搞鬼,你一个熟面孔,去了之后不说也会出事,至少别人一定会防着你,对吧;第二,你出道就跟着廖哥,牵扯太深,在别人眼里看来,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他都难得洗干净。但是我就不同了,我本来就是半路出家,出了名的没义气,不守规矩不讲套路。我就算出事了,不影响大局。我要是廖哥,也会这么做。”
龙袍像是从来不认识我一样,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神里面看出什么正在隐藏的东西。
他这种眼神看得我有些发慌,就在我刚想把目光移开的时候,龙袍却再次发问了:
“那么阿天,小宝,元英呢?他们也可以去。”
龙袍的话实在是有些多余,不仅让我不好回答,更让我不愿回答。
面对眼前这位拖泥带水到不像是龙袍的龙袍,我几乎是有些赌气一样的说:
“和你的第二个道理差不多吧,我出事总比他们出事要好……”
话一说完,龙袍并没有马上搭腔,而是低下头去沉默了好几秒钟,又一次幽幽叹出了口气,缓缓说道:
“兄弟,我也不能说你不对,怎么想是你的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来混的只有认命。但不是我帮大哥说话,其实,大哥最主要的考虑并不是这个。”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