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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闹?哪个闹?几个小麻皮,瞎了狗眼是不是?伟哥,你们认不认得?是不是不想活了?”
同一时间,墨镜男身后的两个跟班,纷纷抄起桌上酒瓶,大喊大叫着指向了我们。气氛变得无比紧张,我的心狂跳了起来。就在这时,站在我对面位置的小二爷突然扭过头,很是紧张地看了我们所有人一眼,然后对着身边的武晟小声说道:
“武晟,麻烦了,是向志伟,跟黄皮混的那个。”
除了险儿因为背对着我,而看不见他的表情之外,那一刻,我发现其他所有兄弟的脸色在小二爷的说话过后,都变得有些古怪,而之前言语颇为激烈的袁伟,更是浑身一震,嘴巴大大张开。显然小二爷的这句话被近在咫尺的墨镜男听到了,他又笑了起来:
“哎呀,还有人认得我这个老东西啊。那就好,那就不用再多介绍了。”
说完,他回过头去对着两个跟班道:“你们拿着个酒瓶想干什么?我只是和朋友聊个天,谈点事,都是熟人,怎么这样不懂事。帅哥,是吧?”
他最后一句是朝险儿说的,险儿却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保持着沉默没有搭腔。武晟突然拉开椅子,走向了那个名叫向志伟的男子,边走边说:
“是伟哥吧,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都没有认出你来。哈哈,我是武晟啊,文昌阁街的,上次羊胡子过生日,我就坐你旁边那桌,当时还敬过你一杯酒,不晓得你还记得不?”
此时此刻,武晟的脸上居然带着一种我从来未曾见过的谄媚之色,和他平日里豪气干云的气概完全不相配。这让我颇为奇怪的同时,也越发有些紧张了。不过,我并没有半点看不起武晟。我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轻佻浮夸的男子,很有可能是我们惹不起,也最好不要惹的一个人。
武晟将两杯酒端在手里,其中一只手远远就伸向了向志伟,继续说道:
“伟哥,你是前辈,我这个当老弟的,刚都没看到你,实在对不住。来,我敬你一杯酒。”
看着武晟如此低三下四的姿态,向志伟却一扫之前装腔作势的态度,脸上的笑容反而消失不见了,语气也变得阴森难测:
“你给我站着别动,老子喊你了吗?”武晟不知所措地停住了脚步。
向志伟继续走向了险儿:“来,我有话和你说。”
武晟赶紧再次上前,挡在了向志伟的前面:“伟哥,这是我的同学。万一是哪里得罪了你……”
向志伟看着武晟,一字一句地说:“小杂种,你再多走一步看看?”
身后几米开外,两个跟班怒喝着跟了上来:
“给老子站好!”
“别动!”
情急之下,我拉开椅子,还没等走动脚步,一个酒瓶猛然飞来,“当啷”一声跌落在我跟前的桌面上,汤水四溅。同时,一只手在背后紧紧扯住了我的衣摆,扭头看去,地儿脸色惨白对着我摇了摇头:“让武晟处理。”
向志伟身后,一位像女人一样留着长发的男子大声吼道:“小麻皮,莫调皮,都给老子坐好,不关你们的事。”
一触即发的局面中,始终呆立不动的险儿突然走向了向志伟,同时,耳边响起了他的说话声:“胡钦,你们莫管!没得事。”
武晟高大的身躯站在两人中间,这边看看,那边望望,面如死灰。险儿伸出手来,搭在了武晟的肩膀上:“武晟,去,你也去坐。”
武晟不动,向志伟飞快踏前两步,毫不客气地一掌推在武晟的胸膛上,将武晟踉踉跄跄地推到了一旁。
然后,向志伟几乎是脸贴着脸地靠着险儿停下了脚步,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险儿看,险儿却还是一言不发。
向志伟先是无比轻浮地朝险儿脸上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帅哥,我的样子看起来很时尚,但我也不是坏人,你不用紧张,只是想和你打个商量。”
说到这里,向志伟的语气一顿,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喜欢你的女朋友,可不可以?”
向志伟这句话一出口,我只感到身体瞬间一麻,浑身上下的寒毛在一瞬间如同过电一般,全部立了起来。我感受到了类似于当年被莫林他们打鹅时的那种羞辱和愤怒。
几秒之后,我看见,从出现以来就一直背对我们这个方向的险儿,忽然回过头,瞟了我身边无声无息的游忧一眼,眼神中没有武晟的紧张,也没有袁伟的恐惧,甚至没有我的愤怒,有的只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哀和嘲讽。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眼,他就再次扭头看向了面前的向志伟,然后,险儿说出了一句非常简单的话,只有三个字,三个很普遍很通用,但是也很危险的字:
“单挑啊?”
“险儿,不要啊,你们不要闹啊!”游忧的大喊中,身边传来了连串细碎的桌椅移动声。
“胡钦,莫让她过来!”险儿的说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我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正要扑向场中两人的游忧,把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就算是到了时隔多年之后的现在,我都还会经常回想起当时所发生的那一幕,我会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换成现在的我们会不会也是那样的结果?答案每次都不同。为什么不同,因为现在的我们也许根本就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当时的地步;但同时,就算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一切也都还是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根本来不及阻止!也许是向志伟对险儿说的那句他没有坏心思,不用太紧张的话麻痹了我们;也许是我们觉得自己人数更多而导致了大意,也许是游忧的行为,干扰了我们的判断……很多的也许。但是事实只有一个:当时的我们根本就不是这些刀头舔血的正宗流子的对手!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在几秒钟内发生,如果是电影,通过画面也许可以让各位更能了解到当时的情形。但是很可惜,我做不到,我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各位描述那一晚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看见向志伟在刚听到险儿的话之后,明显有些意外,愣了好几秒,间中还望了望正在我身后大喊大叫的游忧一眼。这才对着险儿笑了起来,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跋扈和轻佻,笑得前所未有的温和,慢悠悠地转过身去,拉开了两人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危险距离,走到了险儿左侧的桌子边上,双手撑着桌面,扭头对着险儿说:
“单挑?有毛病哦,这么小的年纪就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不怕坐牢啊。她是你女朋友,但是我喜欢一个人也没得错唦,再说了暴力能够解决问题吗?我们要讲道理嘛,帅哥,你讲对不对?”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两根,一根叼在自己嘴里,一根递给险儿。险儿不说话,也不伸手。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想,此时的他应该也和我一样,被向志伟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抽吧,我的烟没有毒,抽一支不会死人。”
险儿肩膀一动,我看见他伸出手来接过了烟,向志伟点燃火机,凑了过去,险儿低下了头。打火机的火光一闪,再灭。灭掉的一刹那,向志伟的另外一只手猛然就动了,飞快地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弧,砸在了险儿低垂的脑袋上,然后,险儿的整个脑袋就像是一滴火星掉在浇了汽油的干柴上一样,“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没有半点虚假,我记得很深刻,就是“轰”的一声燃了起来。
一瞬间,时间好像已经彻底停滞,在场所有人都仿佛是被点中了穴道般彻底呆住了,包括险儿自己。
然后我就听到了“嘭”、“当”两声。“嘭”是我们当地吃火锅炖菜的一种陶瓷土钵摔在地上的声音;“当”是火锅底下烧火用的一种简易铁炉掉在地上的声音。向志伟居然将桌上一钵滚烫的火锅,连锅带炉子一起砸在了险儿的头上。
各位住在南方的朋友也许知道,在南方夏天大排档上炖火锅通常都用一种很简单的铁炉子,三个铁支架架着一个铁筒子,筒子里倒的是类似于酒精的一种工业燃料。当这个炉子砸在险儿头上的时候,燃烧的燃料也撒满了他一脸。
“啊——”
那是一种我此生都不可能会忘掉的,至今想起来都会感到浑身发毛的惨叫声,险儿狂吼着如同疯子一样的来回奔跑了起来。
事后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不停来回奔跑,他说因为跑起来感觉凉快一点,选择来回跑而不是向一个方向跑,是因为他知道我们会救他,怕跑散。
“没烧死的话,老子还要找你!”
这是向志伟在那个夜晚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已经被突发剧变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呆若木鸡的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带着两个手下飞快离开,却只能是浑浑噩噩,作不出丝毫反应。
人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一瞬的时候,才会明白什么叫做魂飞魄散,六神无主。
我们看着向志伟离去,看着险儿来来回回地奔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平日里看来瞬间即逝的一秒,在这个夜晚却变得无比漫长。
我是最先清醒过来的人。极度的慌乱过后,年少的我居然展现出了几分成年人处事的老到和冷静。我以最快的速度脱下了身上的T恤,飞快冲向了险儿。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狂喊道:“地儿,去叫慢慢游,其他的快跟我来!”
直到这一刻,我才听见周围传来的其他客人们桌倒椅翻,惊慌失措的躲避声,以及整个过程中始终都像是失了魂一般的游忧,所发出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回过神来的兄弟们各自跑开,武晟、袁伟帮我一起死死抓住了险儿。刚靠近险儿的那一刻,我的鼻子里面,就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类似于菜市场上,屠户用喷枪燎烧猪蹄上的毛发的时候,才会散发出的那种焦臭味。事后多年,武晟说他看见险儿的脸上都是红色的肉,还渗透着一种淡黄色的液体,所以,当时他被彻底吓慌了神,他觉得险儿完了。
但奇怪的是,我明明记得,当时我见到险儿的脸上是黑乎乎的一片,并没有很吓人的样子。也许这正是那一晚,我表现得比武晟他们更加冷静的缘由。
我劈头盖脸地把T恤蒙在了险儿的脸上,快速但是轻柔地拍打,以防止衣服粘在皮肤上。险儿则如同发了狂一般,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揉搓自己的脸,其他三个人费尽全力才勉强控制住他。
假如那一晚,我们没有鬼使神差地按住他的手,而是任凭他自己抓挠的话,我估计他的脸就算是真的废了。
这一切,写出来很长。当时我虽然没有时间看表,但可以肯定说,从险儿脸上着火,到我们兄弟按住他,事情的前后过程不会超过半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