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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宜醒来时,床上只有她一人。她迷茫地坐起身来,眼睛闭上又迷迷瞪瞪地睁开,直至看到身旁床铺上的微微皱褶,这才相信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昨晚的一切在脑海中自动回放。他们两人做了爱人之间最亲昵的事,或许之前还有所顾虑,如今回想起来竟觉得很幸福,那种无法控制的悸动令人心旷神怡。
浴室的门在此刻打开,舒宜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淬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许慕白望着舒宜,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胸前的被子几乎遮不住春光,柔美的曲线若隐若现。看着这样的她,他只觉得气血一涌。只是最吸引他的还是她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笑容羞涩又带着甜蜜,看得他的整颗心都暖起来。
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语气暧昧:“还在回味?不如再复习一遍?”
舒宜脸色一红,忍不住呐呐开口:“复习你个头。”
许慕白走到床旁,修长洁白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你从前就是个好学生,早上要早自习,晚上要晚自修的,是不是?”
舒宜微微一顿。
“所以这个良好的习惯要一直延续下去。”
他的笑容促狭,模样坏坏的,舒宜顿悟,撇撇嘴,别过眼去不看他,心中默默吐槽,延续个鬼啊!他看着她红得滴血的脸庞,淡淡的鼻息撩过她透明的耳廓:“傻瓜,我们最亲密的事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没有不好意思,只是在无声反驳你。”
许慕白轻轻地在她的耳朵上咬了一下:“反驳我?你能吗?”
她浑身哆嗦了一下:“……我饿了。”
“我带你去吃饭,不过——”许慕白眨了一下眼睛,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还起得了床么?”
“那当然。”虽然身体有些酸,但是还不至于被榨干力气。
许慕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我昨晚还不卖力。”
“流氓!”
许慕白朗声笑起来:“你不用逞能,如果真的走不动,我可以抱你出去。”
舒宜默默地起身往浴室走,她才不要被人围观。
舒宜整理完毕,和许慕白手牵着手出门吃饭。两人才刚走到正厅,正巧碰上同样手牵着手的简妍和余让。
简妍脸上妆容精致,一身昂贵的穿着更显得她气质出众。她的视线落在对面两人交握的手上,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随即开心地拉住舒宜的手:“舒宜,你们怎么也在这里?真的好巧哦。”
“好巧啊。”舒宜对简妍印象不错,还挺喜欢这样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简妍从许慕白的手里将舒宜抢过来,有些兴奋地挽着她的手:“这里环境好,是个放松解压的好地方。我们从前常常在这里玩,你还是第一次加入吧。”
许慕白刚想将舒宜拉回来,简妍已经带着舒宜快步地走在前头:“看你们的样子是还没吃饭吧?”
余让看了一眼舒宜,眉梢含春,又看了许慕白一眼,神清气爽,脸上的笑容极为暧昧:“什么是没吃饭,我看是连早饭还没吃吧?啧啧,少白,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许慕白笑而不语,微挑了挑眉梢。
舒宜唇角抽搐了一下不说话。
简妍的笑容僵了僵,对着舒宜柔美一笑:“我们就去我们常去的那家千层阁如何?那家的味道真的很不错呢。”
她又回头冲着许慕白调皮地笑了笑:“表哥,不会嫌我们打扰你们的二人时光吧。”
许慕白呵呵笑了一声:“电灯泡那么亮还要问别人瓦数够不够?”
简妍:“……”
余让想也不想地接过话去:“就是啊妍妍,我们还不容易出门一趟,你……”
“我的泳衣还没有买呢,等会要舒宜陪我一起。”简妍有些任性地哼了一声,一脸萌萌地看向舒宜,“表嫂~,你不会不答应的是不是。”
舒宜有点累,却并不会拒绝简妍提得要求:“乐意之极。”
余让嗤了一声:“我陪你买不一样,反正是穿给我看的。”
简妍撇了撇嘴:“你的眼光我可不敢恭维。不管,反正我就要舒宜陪我一起买。”
千层阁里的食物确实美味,饭后,简妍拉着舒宜去逛泳衣店。这边的内衣款式繁多,各个价位的都有。
简妍一眼看中一套枚红色的比基尼,对方开价两千多。
“舒宜,这件好看么?”简妍将它放在身前比了一下,转头问舒宜,“颜色会不会太亮了。”
“很好看,很衬肤色。”舒宜由衷赞叹。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她心中觉得这个价格有点奢侈,不过是几片布料,除了款式新颖些,露得多一些,她并不觉得和她之前买的几十块泳衣有什么区别。
简妍将这套比基尼放在舒宜的胸前比划了一下:“这个颜色也很适合你,不如我们一人一件吧,正好做活动打完折才一千多。买下吧买下吧,表哥一定喜欢。”
舒宜没下定决心,只是羞涩地笑了笑。
简妍拉着舒宜的手,压着声音冲她眨了眨眼:“我给你说,表哥在国外那么多年什么胸大腰细的妹子没见过啊。他最喜欢性感尤物这一款,他对你这样好,你也要适时地投桃报李嘛,对不对?”
舒宜微微皱眉,好像有什么不对。
“好了,我替你做决定吧,相信我没错的。”简妍不等舒宜回话,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售货小姐道:“这个款式两套,包起来吧。”
“好的小姐,请稍等。”售货甜甜地冲她们笑,马上报出账目,“一共是三千二,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简妍豪爽地从包里拿出卡来。
舒宜自然不能让简妍替自己付款,拿出卡付了自己的那份。她从售货小姐的手里接过泳衣袋子,多少有点心疼。不过似乎也还好,女为悦己者容,之前那件泳衣也太过幼稚了。
简妍买完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显得特别好,亲昵地挽着舒宜的手出去。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舒宜一眼:“会不会太贵啊?不过……也还好吧。”
“颜色很好看啊。”东西已经买了,那点心疼劲儿很快就过了。
简妍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那当然啦。要知道我和阿姨相处得久了,也学了她挑剔的眼光。”
“阿姨?”舒宜好奇地问了一句。
“就是表哥的母亲啊。阿姨出身名门世家,向来注重细节,凡事都很挑剔。”简妍收敛眉目,忧心地说道,“我将你当朋友,才与你说句实话。你是个很优秀的姑娘,相处下来我们也特别喜欢你,但与阿姨制定的标准儿媳妇还相差一段距离。她这人又固执,如果要获得她的青睐,你还有许多地方都需要改进。”
舒宜若有所思,之前她从未听许慕白提起过他的母亲。她选择了他,只是因为相中他这个人,几乎没有考虑过他的家庭,也没有想过他的母亲是怎样一个人。
如今听到简妍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了。毕竟无论从家世才是其他方面来说,在世人眼中,她的确高攀不起许慕白。
“不过阿姨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要表哥喜欢的,她纵然不喜欢也不会诸多干扰。”简妍见舒宜微微皱眉,忙改了口风,“哎呀,前提是只要表哥待你真心,其他的都不是事。”
真心?恋爱的人智商为零,通常分不清对方究竟是虚情假意。不过舒宜感受得出来,许慕白对她的真情流露。
“即便不是真心又如何,能够与他恋爱一场本也是件幸福的事。只可惜……谁让我是他的表妹呢,否则我也向往这样一段恋情呢。”
简妍神色似有些失落,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英俊、帅气、多金,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要什么人没有。可没想到最后他还是栽在你手里了,他喜欢你,你却压根都不记得他,你知道他曾经多么失落。从小到大,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送上门的女人多得是,他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闷亏。后来他和余让他们几个打赌,说一定要追回你,让你死心塌地……”
舒宜眉头微拧,反问:“赌什么?”
“一辆车嘛……哎,好些年都没消息,我们都以为他必输无疑,没想到他突然赢了。阿让早上得知消息之后就把车顺道开过来了。”简妍突然反应过来,看着舒宜古怪的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突然赢了,是什么意思?是昨晚的事促使他赢得了这个赌么?舒宜的脸色微变,云淡风轻道:“我知道了。”
简妍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两眼,并不再解释什么,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哎呀,对了,那个泳衣你完全可以找表哥报销的嘛,哈哈哈。”
舒宜并非是个敏感的人,但此时此刻她的心绪并不平静。她从未经历过爱情,以为遇上就对了,以为遇上就两情相悦,所以赌上她所有的感情。
就在前一刻,她的心还在为他愉悦地跳动,转眼之间便跌落谷底。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他接近她只是一个赌局,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
如果……
她的脑子空白一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她几乎有些不能接受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舒宜跟着简妍闷闷地从内衣店出来,许慕白正在同余让说什么,眼角眉飞色舞,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错。
当舒宜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顿时停住正在说的话题,眼中只有她一个,望向她的目光缱绻而缠绵。他走上前来,亲昵地搂住她的腰,垂眸看了一眼:“买了什么?”
舒宜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将手中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没买什么。”
经过昨天一夜,许慕白自然不会再和她生疏。他半搂住她,长臂强行抢过她身后的袋子。他看了一眼,唇角不由轻扬,凑到她的耳旁道:“居然对我这么好?”
舒宜顿悟,马上反驳:“不是,正好想学游泳,就重新买了一件。”
许慕白轻扬了扬挽着她的腰:“怪不得都不说话,是不是心疼了?老婆要买东西,老公当然全部报销。”
舒宜下意识地皱眉。
简妍听着他们亲昵的话语,看着两人亲昵的样子,轻咬下唇,随即灿然一笑:“你们要不要这样秀恩爱啊,昨天夜里秀,现在也秀,还让不让别人活了啊。”
昨天夜里?舒宜好奇地望向简妍,简妍冲她调皮一笑,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手机。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许慕白正好背对着她,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应。
可舒宜懂了。她的瞳孔骤然紧缩,手指慢慢拽紧,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昨晚他们两人你侬我侬,鱼水之欢。他何时秀得恩爱?这么私密的事,他也要拿出来炫耀吗?他在什么时候拍了照?
菜菜结婚的那次,他突兀地上来与她合照,或许那个时候开始就在秀直播?他骤然撞进自己的世界,只为圆了年少的缺憾吗?
她想起第一次见许慕白的朋友时,听到他们说“我们刚才还在说你们到底是进行到哪一步了”,当时她没有细想,如今想来那时候他们就在关注他们的恋爱关系亲密度了吧。
舒宜脑子里朦朦胧胧的,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许慕白半抱着她,良久都没有听到舒宜说话,不由抚了抚她的脸,语气充满了暧昧:“怎么了?是不是昨晚累着了?”
舒宜的突然有些反感他的触碰,如果这只是虚情假意……她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功夫才不让自己把他的手甩开,她垂着眸子:“我只是有点困了。”
“要不我陪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不用,我自己回去睡会儿。”
“表哥。”简妍有些好笑,“要不要这样啊,白日宣那个啥啊,好歹让人家女孩子休息一下呀。”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管人家的事做什么?”余让将简妍揽回自己的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随即,他冲着许慕白摆了摆头,“慕白,要不要去那边看看你的新车?”
许慕白看向舒宜,微撩起唇角:“要不要去看看我们的礼物?”
新车,舒宜听到了其中的关键字,心尖锐得疼。后面的话她都没有听清楚,她转身就往房间去。她的脑子像是被水草缠住,再也不能思考了。她恍然听到了水珠滴落的声音,或许那她内心流泪的声音。
原来这才是爱情原本的样子,撕开甜蜜的外皮,充满了欺骗和哀伤。原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原来这场游戏里,认真的只有她一人。她从未谈过恋爱,但真相真是令人害怕到窒息。
舒宜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呆坐在床上沉默了半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将紧握的手松开,手中指甲印记很深,她却丝毫不感觉疼。她起身机械地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出门。
此刻,许慕白已经开着新车出去兜了一圈,新型跑车很拉风,不过舒宜不在身边,他干什么都没劲。许慕白在前方掉了一个头就回去了。
“喂,小心超速!”余让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许慕白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笑话他,“这开了荤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简妍笑了笑:“就是说,她又不会跑,只是去睡觉而已。”
许慕白理所当然道:“我想陪她一起睡,和你们一起怪无聊的。”
“……”另外两人竟无言以对。
许慕白一回房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舒宜的影子。他正想去浴室寻她,心却猛然跳了一下。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事实,她的行李竟全都不见了。他的心也跟着空空荡荡,若不是床上还有她留下来的头发,他几乎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他臆想的梦境。
他飞快地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电话明明已经打通,她却没有接。
许慕白眉头微皱,脸上闪过一抹担心。他跑去酒店大堂询问,确定舒宜已经带着行李离去的事实。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又生气又担心,着急得快要发了疯。
此时的舒宜,坐在出租车里透过挡风玻璃,漠然地看着前面的一切。手中的电话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她却无动于衷。司机偏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姑娘,是跟男朋友闹矛盾了吗?这谈恋爱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有事情还是讲清楚比较好。”
“我们之间……可能没有什么误会。”舒宜看着手机上的名字,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或许我们也没有在谈恋爱。”
“年轻人要珍惜感情啊,别到了以后才后悔。”
舒宜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认真地问道:“可是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啊,已经很后悔很后悔了啊,怎么办?”
站在酒店大堂中的许慕白,打不通舒宜的电话,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先前的狂喜早已荡然无存,全身都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
他闹得动静太大,余让和简妍不由赶上前来:“怎么了?”
许慕白似是想到了什么,冷漠而毫无感情的眸子瞥向简妍。他的声音冷得令人心惊胆战:“舒宜离开了,是不是先前你和她说了什么?”
简妍惊讶,微垂下眼眸:“我能和她说什么呀?”
许慕白眼眸微眯,只是呵呵地冷笑了一声。
余让也沉下脸:“慕白,你什么意思?”
许慕白的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并不说话。
简妍身体轻轻战栗,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轻声道:“她只是后悔了而已。”
“后悔什么?”
简妍在他冰冷狠戾的眼神下,嗫嚅地说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并不想和你发生这种关系吧。”
许慕白的胸口莫名一堵。昨晚的一切,从头到尾她都有些犹豫不决,是他半哄半骗,是他半强迫而来的。她现在脑子清醒了所以就后悔了吗?他有些郁闷,却又觉得有些好笑,更多得还是带着恼。这样不打一声招呼直接就走,多让人担心。
电话突然在这个时候拨通了。
许慕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语气温柔:“舒宜,你人在哪里?”
舒宜淡然的声音从另外一头传来:“我在出租车上。”
“你要去哪里?马上让司机掉头回来!”许慕白的语气强忍而不容拒绝。
舒宜沉吟了一声:“我接了个主持,暂时就不回去了。”
她的声音太过冷静,语气中的疏离格外明显。许慕白的手指握紧,指关节泛白,他的声音不由高了八度:“你在闹什么?!”
舒宜的语气仍旧没有太多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没有在闹,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工作而已。”
“你……”许慕白气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出来度假还想着你的工作?你已经有我,我能保证你的生活衣食无忧。”
舒宜回得很快:“努力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好,我从来没有想过依附别人而活。”
她与他抬杠,他气得呼吸加重:“好,我们不谈这个。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你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跟我讲,像鸵鸟一样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舒宜沉默了一下,细声细气道:“我没有对你不满。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太快了,需要彼此静一静。”
“去你的静一静!”许慕白咬牙切齿,鲜少情绪波动的许慕白此刻气急败坏,“你人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呢?”舒宜抿了抿唇,“因为我比较好哄好骗吗?”
“舒宜!”许慕白没想到舒宜说出这种话,他疼她爱她怎么成了哄骗,他又急又气有些口不择言,“这件事你也是同意的。”
心莫名地沉了沉,是啊,是她同意的。所以……那又怎么样呢?她不想一错再错不可以吗?
“我这边要进山洞了,信号不太好。”舒宜挂了电话,将手按在左边的胸口上,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真的好痛。
“姑娘,你别哭啊。”司机的余光瞥到舒宜的眼泪,连忙从一旁抽了纸巾给她,“你要是舍不得,完全可以追回来啊。”
“我们应该……”分手了。三个字竟哑在口中说不出去,原来即便是从心底想出这三个字都会觉得锥心得疼。
出租车行驶入一山洞,眼前的光线暗下来。她被亲情伤害过一次,并不想在爱情上失望第二次,真的觉得好痛好痛。
她以为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喜欢不会有多深,分开不会有多疼。可这一刻,她才知道,爱情无关时间长短,动心的瞬间便是永远。它深刻地烙印在心上,挥不去抹不掉。
舒宜并没有回S市,而是去了离这里很近的L市。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过完这个假期再回去。
她从出租车下来,还没有找到落脚点就接到简妍的电话。她的语气显得很焦急:“舒宜,你去哪里了呀,表哥很生气呢。等一下其他的朋友都要来,你要不在的话……”
“哦。”舒宜心里冷笑,语气到是淡然,“不在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吧,他毕竟赢过一场赌约面子上应该还过得去。”
“不是这样的。再过三日是阿姨五十岁的生日,表哥认准了你,应该和你说了这件事吧?若是你不出现,他万一带了其他的女伴……”
之前他还与她提过结婚的事,可他母亲五十岁的寿辰,他竟未曾和她提及半分。舒宜只觉得自己的心又沉了沉:“抱歉,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简妍有些着急:“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已经和表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舒宜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后来她几乎失语,这么私密的事她一点都不想被人提及。
她挂了电话,关了机,独自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城市,站在陌生的街口,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突然不知道往哪里去。
她很累,如果不是竭尽全力支撑着自己,她怕自己会昏过去。有一个人突然闯入你的生活,占据了她所有的心,而现在她不知道要经过多久才能将他从自己的心中驱赶,将这一段爱恋成为过去式。
剩下的假期,舒宜都住在L市,很纯粹地住。她去了一个风景区,住在一个环境幽静的民宿里,整整三天的时间都没有出过门,也没有心情出门。
尝过爱情的滋味,她才知道什么是失去。想他会痛,恨他会痛,一个人静静望着天空的云卷云舒也会痛。
心慢慢平静了一些,明知道他不好,她脑子里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想他,想那个从青春期开始就默默注意她的他,想那个为她的生日做了满桌菜的他,想那个在她生病时候照顾她的他,想那个与她一起过年一起看烟花的他,想那个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给她邮明信片的Mr.Xu……
不知何时他竟然一点一点吞噬、占据她心的每一个角落。
纵然想念,她终究没有勇气将手机开机,她怕他继续与她虚情假意,又怕他与她说清楚一刀两断。她第一碰到这样伤感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想与谁说,唯有任由时光流逝,让时间慢慢抚平心中的伤痕。
回S市的那一天,舒宜直接去单位报到了。
等她把手机开机后,近百条短信蜂拥而至。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么多短信给吓着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未接来电短信提醒。有蒋阳的,菜菜的以及同事、朋友的。
其中一条信息许慕白的,仅仅也只有一条而已:“若你是想通了,再联系我。”
她愣愣地看着这条信息,想通什么呢?她忍不住再去寻找其他有关于他的只字片语,然而并没有。她心中刚亮起的那点光又慢慢地暗淡下去,说不清楚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对他而言,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他也不打算联系她了吧。
岳悦在这个时候凑过来拍拍舒宜的肩膀。刚过完年,她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很不错,面色红润,她冲着舒宜暧昧地眨眼睛:“喂,舒宜,你这几天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算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你家白白去度蜜月去啦?”
提起许慕白,心还是会钝钝地疼,舒宜浅浅地笑了笑:“讲什么呐,我们都没联系了。”
“少骗我。”岳悦嘻嘻嘻地笑起来,“你值班那天外客来访登基簿上有他的名字呢,许慕白。”
舒宜的眼眸黯了一下,仔细想来从值班那日到如今也不过六七日,可她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许多事,她的心情也犹如过山车一样,愉悦、狂喜、惊慌、害怕、悲伤,高低起伏。
“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岳悦见舒宜眼神躲闪,只以为她害羞,摇晃着她的胳膊:“跟我说说嘛,你们这几天进展如何啦?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真没什么进展啦。”舒宜被逼得无可奈何,心中又莫名酸涩,“你不要问啦。”
“小气,不说就不说,不过我想和你分享一个秘密。”岳悦往范明那个空位置瞥了一眼,“我和他在一起了。”
舒宜有点吃惊,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暧昧的苗头:“什么?”
“就在前几天,我拉他出来表白了,然后他同意了。”岳悦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我不想再一个人了,孤孤单单的挺没意思。”
舒宜这才点点头:“范明挺不错啊,很踏实。”
“其实一直都觉得他挺不错,就是不敢对熟人下手。”岳悦有些幸福地捧着脸,“我现在倒是想怎么不早点对他下手,毕竟一个人的生活和两个人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两个人一起看个电影吃个饭。再无聊的事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是啊……”舒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心里都会觉得很暖和。
可之后呢,只剩下无限的寒冷。
“所以,你也要加油哦!”岳悦握起拳头对舒宜打了个气,转身愉快地去工作了。
舒宜忍不住拿起手机,看到他的名字,又忍不住放下去。
第一天上班算是比较清闲,舒宜做完手头的工作,其他的时间都在位置上发呆。
下班后,她从公交车里下来,发现蒋阳正坐在小区楼下的花园里。他慵懒地靠在长椅上,白皙的面孔在夕阳下像一块半透明的玉,脸上喜怒难辨。他见到舒宜,拄着拐杖站朝她跳过来,他的脚伤还没有好全,竟也不知道静养。
舒宜见到他心中有尴尬有愧疚,可终究那么些年的情分,她无法忍受他不爱惜自己:“你坐下来吧,别蹦蹦跳跳看得人瘆的慌。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过了多久就出来乱溜达?”
蒋阳冲她翻了个白眼,唇角勾起一抹轻嘲:“你还有脸说我?倒是你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手机不开机,人也联系不到,即便是躲着我,也不用这样吧?”
他眼底的光亮熄了下去,看起来有点难过。
舒宜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是的,我去山里住了几日,那边……”
“得了吧,这种借口你骗我就没意思了。你就直白地说你去过二人世界了呗,你放心我不会怎么样。”
舒宜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懒得反驳。
“你这几日没睡好吧,看起来都瘦了,气色也不好!”蒋阳撇撇嘴,语气很不屑,“男人有时候就跟动物一样,你没必要什么都依着他。”
舒宜愣了半天,忍不住戳了一下他脑袋:“你胡扯什么呢?”
她心里想着,幸好化了妆,否则更没法看了。
蒋阳握紧拳头,恨恨道:“切,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谁不知道啊。”
舒宜不理他,扶着坐回到长椅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以前总是想只要我长大,什么都不是问题。我喜欢你,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却从来没想过你不会爱我。”
“阳阳……”
“我总以为我们会日久生情,可我没想过你会那么狠心,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会给我。”蒋阳的声音低低地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比我好,除了比我年长一点。”
舒宜不愿意同他讲这些:“你脚伤还没看,我就不邀请你上去了。天色快暗了,我给你叫辆出租车吧。”
“你没必要躲着我,短时间都可能都没机会了。”蒋阳拉住她的手让她在他旁边坐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无限伤感,“我申请了Z美院的交换生,过几天就走。”
舒宜吃惊:“这么赶?”
蒋阳沉默了片刻:“学校里也就那么点知识,继续在这里学习我可能学不到更好的。”
舒宜柔声道:“也是,外面的世界更宽阔。”
“是啊,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蒋阳垂下眼眸,长睫覆在他明亮的双眸上,他笑着却比哭还难看,“我给你和别人谈恋爱的机会,毕竟尝试过了才会知道合适不合适。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别人你侬我侬的样子。”
舒宜微微颔首,并不准备讲她和许慕白之间的那点事。
“哦,对了我出去那天不要你送,我怕我会舍不得你留下来。”
“好。”舒宜心里多少有点不舍,她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为他打气,“你会更出色。”
他咧唇笑了,笑得有点孩子气:“是,没有你我也会更出色。”
两人再度沉默了片刻,又随意聊了点什么。天色又暗下来一些,舒宜又唤了他一声:“阳阳,起风了呢。”
“好了,我也要走了。”蒋阳借助着舒宜手上的力气站起来。
“舒宜。”才走了两步,蒋阳突然停住脚步用力地拥抱她,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靠在她身上,“如果有一天,他对你不好,我的世界随时欢迎你来。”
舒宜微微垂下眸子,努力保持微笑:“我想,应该不会有那样一天。”
“嘁,小气鬼。”连假如的机会都不给他。
或许有些爱,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舒宜招了一辆出租车送走了蒋阳,才刚进小区门口,一个人突然从身后抱住她,她看不到他的面貌,可他身上淡淡的气息竟那样熟悉,是许慕白。
他拥抱她的这一刻,她的心跳一瞬间加快,她莫名地觉得委屈,莫名地想哭。这里是小区门口,人来人往,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舒宜略略挣扎,挣开他的怀抱,回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许慕白笔直地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光线朦胧中,他微眯起的眼睛显得凌厉而冰冷。他淡淡地开口:“这就是你的后悔吗?”
舒宜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许慕白握紧双拳,手背青筋暴起。他找了她整整三天,她没有住酒店,没有登记身份证,所以他没有她半点消息。这三天以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若是仔细看还能看清他眼中的血丝。直至今日早晨,他知道她平安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去公司处理完事后,匆匆赶来,却是一眼看到她与蒋阳举止亲昵,有说有笑的画面。
她与他一起,笑便是笑,嗔便是嗔,很是放松,而在自己的面前,她总是显得小心翼翼。这个认知令他血气上涌。他的声音冷漠:“还是觉得青梅竹马更有默契?”
他从未对她用过这样的语气,阴沉而充满嘲弄。她怔了怔,马上反应过来先前自己与蒋阳的互动竟都被他看在眼里。本就清清白白的事竟被许慕白讲出了纠缠不休的味道,舒宜苍白的脸上涨红了几分:“我从来都是将他当弟弟。”
许慕白呵呵冷笑,脸色凝结成霜:“他刚才抱你时,你并没有挣。而我抱你,你第一时间就挣开了。”
两人一见面因为这种事情吵架,舒宜顿时被气乐了:“许慕白,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清冷的嗓音充满了恼怒的意味:“究竟是谁不讲道理?是谁一声不吭就从我旁边离去,还接连三天关机不让人联系?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但我不联系你你就准备再也不联系我是不是?”
他的连续问话,舒宜无力招架,她心虚地开了口:“一码事归一码事。”
“你可曾将我当成你的男朋友?你从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当真是没心没肺。”
“若我不是没心没肺,我只怕会被你伤得更深啊。”舒宜咧嘴呵了一声,微垂下头,长发覆盖住充满忧伤的眼睛:“我把你当成男朋友,可你把我当成一个赌博的道具啊。”
许慕白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她用力眨去眼中的雾气,语气越发冷漠:“好在我还有点价值是不是,至少你赢了一辆车呢。”
许慕白看着舒宜倔强地瞪他的模样,眼睛红红的样子,突然有点明白了什么:“那辆车……”
“是你赌赢的筹码。”舒宜异常冷静地陈述这个事实,“所以请你把所有关于我的照片删除,我不想有一天在网上看到自己成为艳照门的女主角。”
“你……”许慕白本来已经泄下来的火气再度上涌。他极少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胸口发堵,整个人都气得颤抖。若不是在外头,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怒极反笑,“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花花公子还是人渣败类?”
就是因为相信,才会被伤害,舒宜抿着唇不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你究竟有没有心?我待你如何你当真是不知道?我对你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对你而言都是个笑话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只是后悔、很后悔。”
“后悔”两个字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剑刺痛了他的心,许慕白的脸色从青转黑:“我真是疯了才跑来找你。”
舒宜什么都听不进去,说话也是有一句是一句,根本没什么逻辑性。她幽幽道:“今天是你母亲的生日,你现在还在这里和我纠缠不清有什么意思?”
许慕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生日?你跟我扯这个做什么?”
舒宜抿紧嘴巴,别过脸去不瞧他:“我上去了。”
许慕白看着她不配合的样子又气又怒,他都几乎把心掏给她了,她竟还这样质疑他,真是将他的心里里外外都伤透了。
“等等。”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塞到她手里,声音冰冷冷地没有丝毫感情:“所有有关你的照片都在这里,要删要如何随便你。”
许慕白头也不回地离去,舒宜背对着他原地不动,眼泪终于从她的眼中流淌而出滑过脸颊,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溅起尘埃。
还说他喜欢她,却连哄她都不肯。
她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就是觉得很冷,全身都很冷,整个人像是掉入冰窖了。
她握着许慕白的手机,机械地上了楼,将自己扔进了沙发。她没有开灯,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响起,是菜菜给她打来的电话:“一一,你和许少见上面了没有?”
“可不可以不要提他?”
“怎么?你们还在闹矛盾吗?你真是……”菜菜想说什么又顿住,“知道不知道许少这几天找你要找疯了啦,不停地打电话给我问你回来没有。你们究竟是闹了多大的矛盾,他竟要从我这里套你的消息。”
舒宜怔了怔:“他找我……”
“废话啊,你是他女朋友,他不找你找谁?”菜菜不由训了她一声,“从前我生阿明气时,每次都是你在劝我。没想到你自个儿谈恋爱时,竟要闹失踪!我都被你气死了!”
“心好痛啊。”
舒宜的语气很沉重,菜菜忍不住笑:“痛你妹啊,要开心知道不。谈恋爱嘛总是有个磨合期的,熬过去就好了。”
想起先前在楼下的争吵,舒宜有些心灰意冷:“可能熬不过去……”
“不会的,你和所有的人都处得很好,更何况许少。”菜菜对许慕白那天偏见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轻声道,“一一,如果许少对你不用心,他不必花那么多心思。他在阿明的朋友圈上看到了我们的合照后,就决意做他的伴郎,只为光明正大地接近你。婚礼上,他一眼相中那条项链,觉得衬你,所以用新手机从别人手上换下这条项链送给你。他知道你生日,特地赶来为你做菜。你去相亲派对那次,他特地送了大闸蟹给你。对了,年前那会你嗓子不舒服,我给你的茶也是他让我转交的……”
许慕白的事,菜菜在讲,舒宜默默在听:“反正我也不晓得这些事他有没有同你说,反正我是觉得很感动的。我从前谈恋爱的时候,也常常与阿明闹脾气,明明有些事都是芝麻大点的事,如今想来都觉得好笑。”
“他觉得我和阳阳……”提起这件事舒宜还是忍不住生气。
菜菜嘿嘿地笑:“你对阳阳那么好,我是你男人也要吃醋。哎呀,这没事啦,男人吃起醋来也会无中生有的,好好解释下就好了嘛。”
舒宜叹了一口气:“我怀疑我只是他一个赌注。”
“什么赌注?”菜菜不解,又自顾自地接下去,“那种幼稚的事,你以为许少会做?”
真是没法讲下去了,也不知道菜菜什么时候被许慕白收买了,话语竟全都向着他。可不管如何,和菜菜聊过天之后,舒宜心中的那片乌云竟也消散了一些,至少不想哭了。
她的心里终究还是贪恋他给的温暖。
舒宜和许慕白已经冷战三天了,中间谁也没联系谁。
舒宜偶尔会拿起自己的手机摆弄一下,想着他会不会给自己发信息,或者自己要不要找他,但——这个时候她会想起他的手机还在她手里。这几天菜菜说的话总在她脑海里反复地出现,或许真如菜菜所说,这么幼稚的事他不会做。
她在心里纠结来纠结去,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
舒宜刚下班,才走到单位的门口,就接到方老师打来的电话:“小宜,你下班了吗?方便说话吗?”
“下班了呢,方老师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我这有件事要麻烦你,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都方便的,您尽管说。”舒宜还想再问就听到另外一头传来嘈杂声。
“别在电话里讲,你直接把舒宜叫过来,我都好久没见过这孩子了。”对方声音听着耳熟,似是高中数学老师的声音。
这个时候方老师充满询问的声音从另外一头传来:“小宜,我和几个同事在YoYo聚餐,他们想见见你,方便不方便过来?”
“方便。”YoYo离这儿并不远,坐出租车过去五分钟就到了。
舒宜到了之后,她发现在坐的几个老师都很面熟。其中罗老师和李老师分别是教过她的高中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另外还有艾老师和于老师,两人虽说并没有教过她,她在S一中呆过三年,也是认识的。
舒宜冲着几位老师一一打过招呼。
“舒宜啊,快过来给我瞧瞧,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罗老师从前就很喜欢舒宜,此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嗯,变漂亮了。”
舒宜笑道:“罗老师你也越来越年轻了呢,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这嘴是越发甜了。”罗老师转了话题,“对了,我女儿后天结婚,司仪先前是定好了一个。可他昨天晚上飞去法国追女朋友了,后天可能回不来。这不正着急上火呢,方老师推荐了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档期?”
舒宜略一思索,点点头:“有的。”
罗老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一直都没说话的艾老师忍不住问了一句:“舒宜如今的工作是婚礼司仪?”
舒宜微笑着:“我在XX单位上班,婚礼司仪是我的兼职。”
艾老师点点头:“这样倒是好,你高中时就主持得不错。”
于老师这时候突然开口道:“舒宜啊,你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前儿方老师还让人留意有没有优秀的男孩子,我这会儿到想起一个。”
舒宜还没回答,艾老师已经冲她摆了摆手:“你别插手,你介绍的哪有好的?我这有个倒是真的好。”
方老师也不说破,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啊?”
艾老师扫了大家一眼:“许慕白,这孩子你们还记得么?”
舒宜听到许慕白三个字,心不由地一揪。
于老师也教过许慕白,听到他的名字,眼睛不由一亮。
罗老师点点头:“记得,怎么不记得?你的得意门生啊,当时参加全国数学竞赛还拿了奖。不过我记得你前几年说他出国留学了,现在回来了?”
艾老师点点头:“去年就回来了,如今接手致林集团,打理得风生水起。”
方老师这才笑盈盈地:“说来也巧,舒宜的男朋友也叫许慕白,刚谈上不久。”
方老师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河水,瞬间泛起千层涟漪。大家怔了一下,紧接着哈哈笑起来。
“我们还在这里替舒宜张罗着终身大事,原来是名花有主了。”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艾老师,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这是真的?”
舒宜尴尬地笑笑,唇角挂着苦涩和无奈。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段感情就此隐匿,谁也不知道。事到如今,她和许慕白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她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大家只以为舒宜羞涩,并不明白一瞬间她的心里绕过多少弯弯道道。
艾老师喝了一口茶,眼角舒展,看起来是由衷地高兴:“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可就放心了。慕白这孩子对你的心思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另外几位女老师八卦心顿起:“难道还有前情?。”
“他们读高三那会儿,慕白考了全校第三,应该拿得是一等奖学金。没想到,这小子后来拿着考卷过来硬是要我多扣他作文三分。你说哪个学生会嫌分数太高,再说他作文确实写得不错,那个分数也很合理。后来在我的再三逼问下,他含含糊糊地说自己是为了第四名。”
“第四名……是舒宜?”艾老师提得这件事,方老师有印象,“我记得那会儿舒宜本来是第四的,等最终成绩公布出来,她居然变成第三,拿了一等奖学金。”
这件事舒宜自然也记得,因为太意外。一等奖学金和二等奖学金差五百块,于当时的她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艾老师点点头:“所以我当时就留意上了,这两个都是好苗子,不能让他们在紧要关头早恋嘛,哈哈哈。”
舒宜的指尖颤了颤,心里翻涌一种奇异的情潮。
“啧啧,这么早就有这个心思了。”
“难得他有这份心,不过胆子不大啊,后来毕业了也没听说将人家给追到手。”罗老师冲着舒宜笑,“是吧?”
舒宜也跟着含糊地笑,他在她酒醉后向她表白过呢,不过她不知道罢了。或许,他们本来就没有缘分,即便在一起了也会分开。
“这倒不是。”艾老师摆摆手,“他要出国,怕耽误她。”
艾老师见舒宜一脸不解地看着她,知她并不晓得其中内情:“他大一寒假那会来看我,我才知道,他爸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没有精力打理公司,马上需要慕白接手。他不知归期,承诺不了未来,不想把漫长的等待留给你。”
舒宜的瞳孔骤然紧缩,一帧帧场景片段在脑海里晃动而过,她竟觉得人生的滋味都尝过一遍。很多事他从未与她讲,可她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一切,心中却无法不动容。
她轻声问道:“他出国是为了他的父亲?”
“你不知道他父亲长居国外吧。哎,这孩子阳光开朗,任由谁也想不到他父母在他初中时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他的母亲,不过他们母子关系并不好。从前他母亲来开家长会,两人竟一句话也没有交流,如今也是基本没有往来的。”艾老师顿了顿,摆摆手,“这是他的家事,我就不多嘴了。”
他与他母亲关系不和,所以他不与她提起他母亲的事也是情理之中。舒宜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又觉得烦闷,她一直介意的果真如菜菜所说——芝麻大的事儿啊。
于老师越听越满意:“慕白长得好,撇清父母离异这一点不说,家世也是极好的,能力人品都没得挑。偏偏这样的男孩子还肯对女人花心思,真是少见。”
艾老师又笑:“说起来我这里还留有他的周记本。许是他觉得我知道了他的心思,竟肆无忌惮起来,每周的周记本全都是爱情朦胧诗,实在是太恬不知耻了。”
艾老师一口一个那个小子,但是语气却十分亲昵。
于老师连连点头:“我也是看过的,文采很不错啊,哈哈哈。”
方老师斜了艾老师一眼:“老艾,你即便把慕白夸到天上去也没用,我可是将舒宜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谁若是待她不好,我可是要找他拼命的。”
方老师俨然一副母亲的架势,闹得艾老师哈哈哈大笑起来:“别人我保证不了,慕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样的品性我很清楚。你别看他们才谈不久,慕白却是早就将她老婆看待。年前他来看我时,还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老艾,再过段时间我就带我老婆一起来看你。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应了说好,也没问太细,没想到这人就是舒宜。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他心里只惦记着你一个。”
舒宜的眼眶莫名地有些发热,艾老师并不是一个会口出狂言的人,这些话从他的口中听起来那么真实可信。
那个少年,曾爱慕着她,直至现在。这份感情依旧真挚吗?
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气他、恼他,甚至决意不理他。明明对谁都心平气和的她,竟在他面前失了理智,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她逃避、逃离,却从未认真地与他对峙过。
舒宜心里有事,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回到家,她一眼就看到他的手机静悄悄地躺在沙发上。她生他的气,连带着也气上他的手机,所以自从将他的手机拿上来之后,她碰也没有碰过。如今手机已经没有电。
幸好她的充电器与他的手机匹配。
舒宜给许慕白的手机充上电,没过多久手机就开机了。他的手机并没有设置密码,她一打开,竟发现屏保是他们两人的合照,这是她记忆中唯一的合照,是菜菜婚礼那天他们在厕所里的自拍。
她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打开他的相簿,里面照片不多,但是每张里都有她。在婚礼上当司仪的她,主持少儿联欢晚会的她,坐在家里沙发上犯困的她……最后一张也是两人的合照,她睡着,他醒着。她侧着脸,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旁,他凑近她的脸似要亲吻她。他们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都被被子遮得严严实实,照片很温馨,没有半丝情欲。
她看着这张照片不由失笑,她竟然还傻傻地说出艳照门的话。
她突然想到什么,打开微信。他的微信群里好友只有寥寥几个,置顶的那个人是她,备注:老婆。
心又忍不住怦怦跳,老婆,多么亲昵的称呼。
她放下手机,随即又拿起来,查看那天晚上的聊天记录。
她很快在一个群里看到他的留言:“结婚礼物准备好,我们明天要领证了。”
下面附上一张二人的床上合照。
“卧槽,恭喜你终于脱离处男。”
许慕白:“呵呵。关注点错了。”
“恭喜脱离处男+1。”
“恭喜脱离处男+2。”
下面是一排整齐的刷屏:“恭喜脱离处男+N。”
“恭喜表哥,那个赌你赢了!”
许慕白:“新婚礼物记得买喜庆一点。”
“OK,明天早上送到,包君满意。”
“表哥,阿姨知道吗?”
这是最后一句,下面没有人再接这句话。
舒宜看到这段话忍不住傻傻地笑起来,什么赌注,什么筹码,好像是自己想多了,这车子就是新婚礼物吧。她笑完又有些懊恼,她为什么这样傻,用这样的理由与他生气。
她想和他说对不起,想说很多很多话。可是他把手机给了她,她联系不到他。
这个时候手机竟震动起来,舒宜看了一下显示屏,竟是余让打来的电话。
舒宜心思一动,连忙接了。她还未说话,余让着急的声音从另外一头传来:“舒宜,你和慕白两人在闹什么脾气?闹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和好?”
“我……”她都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余让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因为简妍那个丫头跟你说了些什么?”
舒宜沉吟了一下:“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我想岔了。”
“她说什么你都不必当真,我替她向你道歉。”余让想起前两天许慕白将简妍直接骂哭的场面还是心有余悸。他若是不把舒宜哄回来,只怕许慕白说到做到,马上把简妍送到非洲去。
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喜欢她的漂亮、活泼、大胆,唯独不喜欢她喜欢着别人,可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真正喜欢上他。
“……嗯。”
“她年纪小,有时候不懂事。”余让的声音充满歉意,又沉闷得伤感,“小女孩的心思重,有时候挺难猜。”
舒宜本来想问个清楚简妍是不是对许慕白有其他心思,又念着她是余让的女朋友,终于没有问出口,只是道:“我知道了。”
“你们俩还是快点好吧,你们不和,他倒竟想着折腾我们了,我们整整陪他玩了三天的网球,手都被虐废了啊!”余让回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把玩着打火机的许慕白,声音压得低低的,“现在大家陪着他喝酒呢。”
舒宜担心地问道:“他喝得多不多啊?”
“不知道,估计是醉了,反正也不说话。”余让又嘱咐了一句,“许家小辈儿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虽与父母关系不亲近,却是个被宠坏的主,从没人给他气受。他要是对你说了什么重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论起来,除了这一次,他几乎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
“慕白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知道高中毕业那会,你答应做他女朋友那次他有多高兴……”
舒宜垂下眼眸,莫名地觉得遗憾:“那次我并不记得。”
“是啊,他在B大见不到你,伤心难过了很久。他中途回去找过你,正逢你父亲去世,他知道你伤心,不敢贸贸然地打搅你。后来放寒假,你已经搬家,他找不到你。那个时候,他爸爸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写了邮件来让慕白出去。国外有一堆事等着,他挨到暑假就出国了。再后来他的父亲去世,他就更忙了,接下去的那些年他一直被繁忙的工作埋没,整个人都过得冷冷清清。为了你,他渐渐地把重心从国外转移到国内……他应该从来没有与你说过这些吧,他并不是很擅长表达的人,你体谅他一下。”
舒宜的眼睛顿时就湿润了,他这样对她,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他对她的爱。他做的事,她未曾体验过,但她能想象一个人默默付出是多孤单多害怕的一件事。这一刻,她恨不得马上飞到他的身边,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问:“余让,你可不可以把电话给他,我想跟他说话。”
余让回过头来,冲着许慕白指了指电话,做了个口型:“电话,大嫂的电话。”
许慕白眼眸中有一抹笑意一闪而逝,脸上的表情仍旧冷冰冰:“不接。”
余让看了许慕白一眼,有些为难地冲着电话道:“他不接。”
“可不可以把你们所在的地址告诉我?”
余让飞快地说了两个字:“末日。”
舒宜再也坐不住,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末日。她才来到包厢门口时,就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劝阻声:“慕白,你少喝点。”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大嫂来了,大嫂来了。”
舒宜来得急,站在门口喘匀了气。她推开门,就见许慕白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半张脸隐藏在暗处,看不出来是不是醉了。因为室内温度高,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衬衫随意地解开两个扣子,显得慵懒而不羁。
舒宜先前在外面的时候想了许多要对他说得话,可如今站到他面前时,她竟不知道说什么。
其他几个朋友见到舒宜来,脸上都露出欢快的表情。殊不知他们几人最近被许慕白的危险气息扫到,日子都过得不顺畅了,如今舒宜来了,他们自然就一个接一个地溜掉了。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静谧得可怕。
“慕白。”舒宜半蹲在他的面前,平视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自她踏入这个包厢之后,他的右手轻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酒,从头到尾却没看过她一眼。
“我和阳阳之间只有姐弟情,没有其他的,你不要误会。那天……他告诉我,他要去外地当交换生。要知道我从没朝他发过脾气,不知不觉中,我好像更亲近你。”
舒宜看了许慕白一眼,他垂着眸子还是不说话。
“其实,我也没有后悔,我只是害怕。”
许慕白唇角抿紧,眼睛动了动。
舒宜慢慢站起身去点歌台那里点了一首《最想环游的世界》。她拿起话筒随着节奏唱起来:“……我今天,我明天,最想环游的世界就是你最内心的世界……”
她唱得很不好听,因为没有怎么练习过,跑掉得很厉害。
“你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一定要唱歌给你听,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效果。可我突然很想将这首歌唱给你听,唱到你的心里。”
“许慕白,原谅我一直都在犹豫不决,因为我总是怕自己受到伤害。”
“那天我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坐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我发现我不喜欢那个城市,一点都不喜欢,因为那个城市没有你。”
“上次我问你喜欢不喜欢我,是因为我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其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喜欢那个一直默默喜欢我的你,喜欢从世界各地给我邮明信片给我关怀的Mr.Xu,我喜欢你,很喜欢。”
“现在,我只想牵着你的手陪你到老。”
舒宜的眼泪倏然倾泻,声音带着哽咽:“许慕白,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许慕白怕这一切是自己强求而来,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才故意试探她。可当他听到她的告白,看到她的眼泪,他再也绷不住。
他站起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他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笨蛋,你以为我能生你多久的气?”
舒宜用力地环住他的腰身,声音闷闷地从他的怀里传出来:“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许慕白没好气地说道:“我将手机放在你那里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找个借口还给我。我盼着你来找我,不知道盼了多久。”
舒宜嘟哝:“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和我分手啦?”
“分手你个头啊!”许慕白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样惹我生气,我都没有想过与你分手。你脑子里究竟都装着什么东西,还艳照门的女主角,你要气死我?”
“对不起啊,当时我说那些话不是我本意。”
“算了,这件事我不与你计较,只当你犯傻。”许慕白笑了一下,“今天是第三天,要是你再不来,我会装醉去找你。”
舒宜的眼睛转了转,抬头看着许慕白:“你现在根本就没有醉对不对?你故意骗我来?”
许慕白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咳了一声:“对了,你刚才说你想牵着我的手陪我到老,这是求婚的意思吗?”
舒宜想了想,虽然有点被绕进去的嫌疑,但是她还是点点头:“也可以算吧,你怎么看?”
许慕白的脸上流露出狂喜,笑容如绽放的红莲,眼眸犹如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他低头亲吻她的唇畔,在她唇边呢喃:“那你说我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若是那天你不走掉,我们现在早已是合法夫妻了呢。傻瓜,我总是舍不得你一个人。”
舒宜心中一热,张开双手,用力地拥抱住她的幸福。
世界上最美妙的一件事,就是当你拥抱一个你爱的人,他竟然把你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