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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出差回来的庄冬娜打电话来致谢,大意是她知道了江辰没有对我好好表达谢意,她觉得她们家江辰不太懂事了。她的原话是:“你知道的,我们家江辰不是很care人情世故,不过这也是他的优点,I kinda like it,呵呵。”
庄冬娜是英语专业毕业的,讲话老爱夹英文,以前网上聊天也爱夹英文,比如说:“我这个周末要出差,回来再开会”,她会打“我这个weekend要出差,回来再开meeting”。
后来有次司徒末说她实在受不了了,就天真无邪地问庄冬娜:你老是切换输入法,不累啊?庄冬娜从善如流地改了切换输入法的毛病,司徒末对此深感欣慰。
庄冬娜提出为了答谢和赔礼,他们想请我吃顿饭。我婉转地回绝,但可能是我太婉转了,以致她完全没能听懂我的不情愿。总之她自顾报了时间地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由于我将要被霸王硬上弓地请吃饭,所以我心情很不好,所以做为同事的傅沛和司徒末莫名其妙的被我辱骂了好几次,气得司徒末说她要辞职回家让老公养着,我针对她搬出老公当靠山这事又辱骂了她一番,最后逼着她承认自己对不起祖国对她的栽培,是丧尽天良的寄生虫。我心情才勉强好了一点。
下班之前我接到苏锐的电话,我们在宴会后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
那次宴会的衣服被我丢到洗衣机里,出来之后我怎么看都觉得像一团烂菜叶,于是我拎着衣服去找苏锐,他用一个长得像吸尘器的机器把衣服烫回浅绿飘逸的模样,他告诉我那机器叫挂烫机,我告诉他在我心目中那就是吸尘器。然后我们就吵了起来,他说我不尊重他,我说他大题小做,吵到吃饭点他就带我去吃饭,吃完饭我付了钱,他就宣布我们不打不相识地成了朋友。
苏锐说他在我们公司附近办事,问我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跟他说我要去跟江辰和江辰的女朋友吃饭。他对我表示同情,并且自愿陪我去,他说他是想去帮我壮胆,我觉得他是想去蹭饭。
我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孤身一人去见前男友贤伉俪真的有点凄凉,就捎上苏锐了。
我们俩到餐厅时他们还没来,聊了一会儿天发现话不投机差点打起来,于是苏锐就跟服务员借了两支笔,我们各自摊开餐巾纸画图,他画服装设计图,我画插画。画完后江辰他们还是没到,于是我们就交换画作评价,苏锐说我的插画幼稚,是给小孩看的;我说他的衣服丑陋,不是给人类穿的……幸好在大打出手之前江辰和庄冬娜到了。
“你们总算来了。”我笑着埋怨,强迫自己把眼睛从她挽在江辰手臂上的五爪移开,“再慢点就赶上替我收尸了。”
庄冬娜笑着解释:“我说我们分头过来,可他非得绕去公司pick up 我,就绕多了一段路,sorry。”说完她顿一顿,看向苏锐道:“这位是?”
“我是苏锐,小希的朋友,我姐和江医生还是同事呢。今天本来是要约小希吃饭的,她说约了人,我就死皮赖脸跟来蹭饭了,你们不介意吧?”苏锐抢在我面前回答。
“Of course no,人多热闹嘛。”庄冬娜说,回头对正在替她拉椅子的江辰嫣然一笑。
都坐定下来点完菜,突然谁都不再开口说话,场面有一瞬间的冷凝。我看向对面的两人,似乎都没有想要救场的意思,作为一个面对冷场会背脊发麻的人,我只好求救地看着苏锐。
苏锐顺手抄起桌面上的餐巾纸递给庄冬娜,说:“我刚刚替小希量身定做的设计图。”
庄冬娜接过,仔细瞧了一会儿赞道:“You are so talented,这衣服很漂亮很fit小希呀。”说完还推到江辰面前说:“你觉得呢。”
江辰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点头道:“嗯,不错。”
作为几分钟前才侮辱过这衣服不是人穿的我,面对这样的夸奖只好含泪干笑着附和。
苏锐摸一摸头,羞涩一笑:“我随便画的。不知道为什么,小希很适合我设计的服装风格,上次江医生带她上我那儿买衣服我就发现了。不过那时我还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呢。”
我忙跟庄冬娜解释:“你让我替你陪他参加宴会那次。”
庄冬娜笑而不答,倒是江辰抬头扫了我一眼,这是他进来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瞧我,我大概多年被他欺压惯了,一见他看我就忙不迭地露出讨好地笑,笑完后换来他漠然的目光就觉得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奴颜婢膝……
江辰的点的餐是最先上来的,七分熟的牛排在石板盘子里滋滋响着,他拿叉子挑破旁边还荡漾着的荷包蛋,蛋黄缓缓流进冒着烟的盘子,热油滋一下噼啪乱溅。江辰顺手拿起手边的餐巾纸挡住飞溅的油星,完了还用纸巾把盘子边沿擦了一圈。
我知道那餐巾纸是苏锐的设计图,看着江辰随手把那纸揉成一团,我心里就莫名的痛快。
苏锐和庄冬娜天南地北的扯着,我有时也搭几句,而江辰几乎是不说话的,即使话题转到了他身上,他也会不冷不淡把话题扯开。
但这顿饭我还是吃得无比堵心,江辰虽然不说话,但庄冬娜却不时俯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说时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我,似笑非笑。
苏锐气不过,也学着俯在我耳边小声道:“她明显刺激你呢。太没品了。”
我一掌推开他:“别在我耳边说话,恶心。”
苏锐好脾气地笑:“难道你还会害羞?”
我端起玉米浓汤,“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恼羞成怒。”
苏锐忙摆手:“我错了成不?”
我满意地把碗摆回原位,这才发现庄冬娜正盯着我们看,笑得一脸饶有兴味。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江辰,他若无其事地切着牛排,沉默熟练优雅。
他的表情突然让我想起大学时我常陪他在宿舍里用猪皮和猪小肠练习缝合和打结,他那股沉默认真劲儿总让我觉得像在看变态外科杀手之类的电影。
“小希,我看苏锐对你挺好的。”庄冬娜笑着说,还寻求支援似的偏头问江辰:“是吧?”
江辰用一种看诊的眼神扫视了我们一遍,不冷不热地吐出一个字:“是。”
苏锐丝毫不知羞臊,手舞足蹈地附和着:“陈小希,你看都说我好呢,就你一人不识货。”
我不知为何忽然失去了和他斗嘴的兴致,有气无力的回答他:“我也觉得你特好。”
不知道是我的语气在空气的传播被扭曲了,还是苏锐耳朵里耳屎之类的障碍物太多导致声音失真。总之他似乎当真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忽然双眼柔情似水地盯着我,对着我羞涩地笑,脸就蛮不讲理地通红起来了。
我吓得手脚发凉,摸着脖子说:“你无缘无故脸红什么,别对我笑,你笑得我心里发噱。”
苏锐笑盈盈地看着我手足无措,我看着他脸上的红晕跟退潮似的神奇地唰唰退去,狐疑道:“你耍我吧?”
他瞟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安静地吃起海鲜烩饭来。
他那突如其来的娇羞让我浑身不自在,像是一群蚂蚁列队从脚底板缓慢地爬上我的身体,爬上我的头皮……
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意大利面给吞完,期间还差点呛到,苏锐很好心拍着我的背说:“你小心呀,别被噎死。”
我刚想说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江辰突然开口了,“放心她死不了,面从鼻子喷出来都死不了。”
我挥开苏锐的手,恶狠狠地瞪江辰。
他说的是我和他第一次正式约会发生的事情。我们那时去的是学校附近唯一一家西餐厅。我当时心里特紧张,即有天上掉馅饼恰好被我捡到的侥幸,又有怕那往人间丢馅饼的人后悔了来跟我要回去的忐忑。
我发着懵点了一盘意大利面,然后就一直埋头吃面。就在我吃得热火朝天时,坐对面的江辰突然冒了一句:“陈小希,你今晚陪我吧。”惊吓过度导致我呛得眼泪鼻涕横流,最可怕的是,一个剧烈的咳嗽让我把嘴里的面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我看着那根挂在玻璃杯边摇摇欲坠的面条,心里万念俱灰,哭着求江辰跟我分手,并保证以后再也不纠缠他。
江辰边用纸巾帮我擦眼泪鼻涕边安慰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没看见……”
我哭倒在他怀里。我们舍弃了牵手、搭肩、搂腰等循序渐进的步骤,在首次约会直接跃进到相拥,也算一个收获。
后来江辰说他只是想让我陪他去通宵教室看书,因为他们很快就要考医学“四大名补”之一的《病理学》,这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江辰攻击我思想肮脏的论据。
我狠狠瞪着江辰,江辰冷冷瞟着我,空气中好像有火苗在噼噼啪啪的烧着。
“不好意思,我们家江辰开玩笑呢。”见气氛不对,庄冬娜忙出来打圆场。
“没关系,我们家小希不会介意的。”苏锐像是要帮我争口气似的说。
……我嘴角抽了一抽,得,都成一家了。
我想,也只有我们小时候流行的一首爱国歌曲能够解释他们这段对话中感情的亲疏程度了——“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我们的大中国呀,好大的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