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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战有数十回合,米山靖正眼看太阳就要下山,心头一急,脚下就有些虚浮,岳跛子抓住机会,中宫抢进,一招岳家拳中的“珠帘倒卷”,跛足从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方位踢出,正好踹中米山靖正胸口。
米山靖正拳势一缓,当时并未觉出有什么不妥,等他猛吸一口气,冲上来还欲接着再战之时,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手捂胸口,仰天倒下,好久才在卫兵的搀扶下站起来,用生硬的中国话吐出三个字:“你赢了。”
此时中国的抗日局势已发生重大扭转,由防御阶段转入了全面反攻阶段,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打到长江沿岸,先后解放了许多城市和地区。
米山靖正迫于内外压力,不得不于三日后黯然率部撤出青阳城。
不久后,日本投降、战争结束,米山靖正回到日本,内伤发作,每日里呕血不止,迁延日久,生不如死,数年之后,郁郁而终。
他儿子米山吉幸目睹了父亲回国之后痛苦万分生不如死的惨状,发誓要学好武术,为父报仇。最后他虽然成为了日本一代空手道大师,但在有生之年却始终无法涉足中国,引为毕生憾事。临死之前他又嘱咐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学好武术,有朝一日去到中国,为祖父报仇雪恨,完成他毕生夙愿。
后来他儿子谨遵父命,念念不忘为先祖报仇之事,不但刻苦练功,成为日本空手道界青年一辈中出类拔萃的高手,而且还涉足商界,凭自己精明的生意头脑,赚了不少钱。
听真子说到这里,顾正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问:“真子小姐,你说的这个发誓要为祖父报仇的人,就是米山隆一对吧?”
真子点点头说:“不错,这个人就是隆一先生。隆一先生之所以要选择在青阳市投资,原因有三:其一,青阳市的投资环境确实不错,基本符合咱们的要求;其二,隆一先生的祖父曾经征服过这座城市,隆一先生对这块土地也有感情;其三,隆一先生想借这次机会完成先父先祖遗愿。在来青阳之前,我们就已调查得一清二楚,当年将隆一先生的祖父打成内伤的跛子姓岳,他有一个孙子叫岳光霁,今年二十七岁,一直生活在青阳。这个岳光霁不但身怀祖传绝技,而且还在体育学院待过,擅长各类传统功夫和现代技击术。隆一先生之所以要在此大肆张扬悬赏打擂,首先是想继承其先祖遗志,以日本武术征服‘武术之乡’,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引岳光霁出来,在擂台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在电视直播之中,与之公平一战,让世人看看到底是米山家族的空手道厉害,还是岳家的岳家拳厉害。谁知这个岳光霁竟是个缩头乌龟,眼看着隆一先生将无数青阳市的武林高手一个个打成重伤,他居然还藏头缩尾不肯上台一战。顾书记,我实话告诉你,在这姓岳的未上台认输之前,隆一先生是绝不会罢休的。隆一先生不打败岳跛子的后代为先祖报仇雪恨,那个十八亿元的投资合同你也别想签了。”
真子说完,丢下目瞪口呆的顾正平,扬长而去。
7
顾正平立即来到史志办,找到史志办主任老刘,让他找出1945年的档案,查一下有没有一个叫米山靖正的日本人在市政府门口设擂比武。
老刘戴上老花镜一查,还真有一段这样的记载:
五月初八,日军步兵大队长米山靖正设擂于市政府大门前,三天连挫数十名拳师,后败于一残疾人之手。十四日,日军撤出小城。
顾正平问:“有没有提到打败米山靖正的人是谁?”
老刘边找边念:“……此人姓岳名定,传为岳飞后人,擅长岳家拳,左腿残疾,家住城北角子楼旁,以卖豆腐为生。日军撤走前夜,有人发现……”
顾正平追问:“发现什么?”
老刘叹了口气,继续念道:“有人发现岳定倒毙江边,背部中弹,乡人疑为日寇所为……”
顾正平皱眉道:“米山靖正到底没有放过他。他儿子米山吉幸不知父亲已暗算岳跛子,所以一直嚷着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他又问:“快看看,岳定有无后人活在世上?”
老刘又埋头查看半天,才说:“据市志记载,岳定死后,留下寡妻王氏和四岁的儿子岳安生。岳安生1965年参加工作,在市机械厂上班,颇善拳术,于1990年病逝。”
“岳安生有没有留下后人?”
老刘又翻了一阵市志,摇头说:“不知道,这上面没有记载。”
他想了想,忽然道,“哦,对了,上次我们下去搞调查,曾经借阅过《岳氏宗谱》,看到上面记载岳安生中年得子,育有一个儿子,名叫岳光霁,听说在市一中教书。”
顾正平一拍桌子说:“还真有岳光霁这么一号人。”
走出史志办,他又给一中校长打电话,问他们学校有没有一位叫岳光霁的老师。
校长怔了一下,在电话里嗫嚅着说:“有倒是有一位叫岳光霁的老师,不过……”
顾正平不快地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过什么?”
校长说:“我们学校确实有个叫岳光霁的老师,是教体育的,不过自打上次公安局的彭副局长来找过他之后,他就、他就神秘失踪了,我们也正在到处找他呢。”
顾正平一愣,忽然明白过来:难怪米山隆一在擂台上等不到岳跛子的后人,原来他就是给自己写匿名信的那个家伙。回头又给彭信义打电话,问:“老彭,上次你们抓的那个给我写匿名信的老师是不是姓岳?”
彭信义大大咧咧地说:“好像是吧,我哪记得清楚。”
顾正平火了,说:“荒唐,人是你抓的,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你都不知道吗?快去给我问清楚。”
彭信义一听顾书记发火了,急忙问过文丽后说:“对,没错,那家伙是姓岳,叫岳光霁。”
顾正平点点头,又问:“他现在咋样了?你们没为难他吧?”
彭信义忙说:“哪能呀,他又不是什么罪犯,当然要区别对待。他现在待在咱们局条件最好的羁押室,有吃有喝还有电视看,除了没有自由啥都不缺。哎,对了,这家伙在一中教体育,听说是个练家子,咱们局里几个民警跟他切磋,四个打他一个,愣是没打赢。”
顾正平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我没工夫听你闲扯,你们没虐待他就好,你赶紧给我把他带过来,我在办公室等着。”
十来分钟后,大街上忽然乌拉乌拉响起一阵鬼叫似的警笛声。
顾正平眉头一皱,暗骂:这个彭信义,就是喜欢穷显摆,屁大个事也要拉警报,要是被那群日本人知道了,还以为青阳市的治安有多差呢。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彭信义和两个民警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顾正平抬头一看,只见那年轻小伙子约有一米七五的个头,身材不胖不瘦,脸庞棱角分明,双眼炯炯有神,理着平头,腰杆挺直,往那儿一站,比身旁三个警察精神多了。
顾正平暗自点头,问:“你就是一中的岳光霁岳老师?”
对方不卑不亢,点头答道:“是的,顾书记。”
顾正平咳嗽一声,让同来的两个民警在门外候着。他关上房门,忽然变得客气起来,让岳光霁在沙发上坐下,亲手给他泡了杯茶,然后问:“岳老师,日本人米山隆一在体育馆悬赏摆擂、挑战青阳武术界人士的事,你知道吗?”
岳光霁点头说:“知道,我在电视上看了直播。”
顾正平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摆下这座擂台吗?”
岳光霁双目中精光一闪,咬牙道:“他的底细我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他这么做的目的我当然知道,他是想激我出手,他是想为他爷爷米山靖正这个战争罪犯报仇雪恨。我爷爷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
“好!”顾正平拍拍他的肩膀,赞道,“有骨气,有血性,不愧是条中国汉子。不过,米山隆一的拳脚功夫你在电视上也看到了,你有把握打败他吗?”
岳光霁神情坚定地说:“事在人为,我就不信偌大的青阳城竟没有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这小日本。要不是我被、被……”他看了彭信义一眼,“我早就上台揍这王八蛋去了。”
顾正平盯着他看着,脸色渐渐沉下来,忽然话锋一转,神情严肃地问:“米山隆一先生要在咱们市投资十八亿元人民币兴办实业的事你知道吗?”
岳光霁说:“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这十八个亿投资在咱们这儿,能解决多少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能给咱们市财政带来多少税收、能给咱们市的老百姓带来多少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吗?”
“知道,可是他办的工厂……”
“这些都不用说了。”
顾正平挥手打断他的话,“关键是眼下就能给咱们老百姓带来实惠,这才是最重要的。”说到最后,顾书记的声音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严肃,“你想过没有,你为了私人恩怨逞一时之快将米山隆一打败,他一怒之下撤资回了日本,这个项目搞不成了,咱们青阳市要蒙受多大的经济损失,有多少老百姓会在背后骂你?这些,你想过没有?”
岳光霁被市委书记义正词严的气势给镇住了,目光渐渐暗下去,半晌才低声说:“这、这个……我倒没想过。”
顾正平瞧见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对自己的劝说效果非常满意。
他继续说:“没想过不要紧,现在想也还来得及。”
坐在一旁的彭信义是个急性子,一时之间没能领会领导的意思,站起身愤愤地说:“顾书记,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这擂台咱不打了?”
顾正平瞪了他一眼,说:“不打也不行,米山隆一就是冲着人家岳老师来的,岳老师一天不上擂台,米山隆一就一天不收兵,他一天不宣布结束比赛,他那个十八亿元的大项目就一天定不下来。”
岳光霁瞧瞧满脸通红的彭信义,又瞧瞧一脸严肃的市委书记,渐渐明白过来,小心地问顾正平道:“顾书记,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顾正平哧哧地喝了口水,换上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说:“我的意思是,这个擂台还得由你来打,在打擂的过程中,只要你有本事,把米山隆一打出点伤来也不要紧,关键是比赛的结果,不管你打不打得过人家,你都得让他赢,而且还要让他赢得自然,赢得开心,不能让他看出是你有意相让。人家打赢了,心里一高兴,这个十八亿元的大项目不就敲定了吗?”
岳光霁一愣,说:“您这不是让我打假拳吗?”
“不管是打真拳,还是打假拳,只要你按我的要求去做了,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给我写匿名信破坏招商大局的事就不用说了,一笔勾销。你不是搞教育工作的吗,回头我就把你调到教育局去,我保证在我的任期内让你坐上副局长的位置。你结婚了吗?还没有,有女朋友吗?在哪儿工作?没工作,那好,税务局正缺一个女税收员,我打个电话,马上就可以把她办进去。”
“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我能跟你开玩笑吗?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按我的话去做,我立马安排你上台打擂。要是你不答应,那你就继续去黑屋子待着,我宁愿不让你上台,也不要你搅了我市招商引资的大局。”
岳光霁被市委书记软硬兼施的态度唬住了,皱眉想了想,最后把牙一咬,抬起头来说:“好,顾书记,我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你可要遵守承诺。”
顾正平哈哈一笑,说:“你放心,假如这次招商成功,我给你记大功一件,给你的好处只怕还不止这些。”
岳光霁像是下定了最后决心似的,把拳头狠狠往玻璃茶几上一砸,大声道:“好,顾书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吧。”
8
为了造势,第二天顾正平特地让市电视台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了日本空手道高手米山隆一先生今晚将在擂台上一展身手,迎战最后一位挑战者的消息。
果不其然,也许是电视广告起了作用,也许是“最后一战”这四个字吸引了人们的眼球,这天晚上,体育馆里再次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7点30分,米山隆一准时上台,大块头裁判照例在每晚开赛之前宣读大赛规则。
等他宣读完毕,忽然“嗖”的一声,从台下跳上来一位年轻小伙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一套黑色功夫装,双目神光湛然,精神抖擞,冲着裁判一抱拳,朗声道:“且慢,裁判员,你刚才宣读的是日本人拟定的规则。咱们中国人也有中国人的规矩,还请裁判员转告擂主隆一先生,请他遵守。”
米山隆一闻言睁开双眼,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瞳孔一缩,双目中杀机毕现,声音像刀锋一般冷冽,问:“你就是岳跛子的后人岳光霁?我已等你好久,你终于不再做缩头乌龟了。”
岳光霁不想与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微微一笑,说:“我就是你要找的岳光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