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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非喜欢打猎。他有一支虎头牌双管猎枪,一有空儿就开着自己那辆二手奥拓,跑到青阳山打野鸡。
余子非是一位三流画家,在城里开了一间画廊,专卖名画仿作,生意马马虎虎,偶尔卖出一幅自己的作品,也能让他乐上好几天。除了画画和做生意,他也就打猎这点儿业余爱好了。
这天上午,余子非又带上猎枪,开车前往青阳山。天刚下过一场小雨,山林里空气清新,透着丝丝凉意,许多野禽都趁机出来觅食。余子非在山间转了一大圈,放了几枪,猎到了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看看天色不早,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在湿漉漉的山路上发现了一行梅花形状的脚印。
他认得那是狐狸的脚印,不由得心头一喜。青阳山向来多狐,只是近些年来环境恶化,狐狸之类的野兽已渐渐绝迹。如果这回能打到一只狐狸回去,倒是可以在那帮酒肉朋友面前炫耀一番。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握紧猎枪,沿着那行梅花脚印,一路追寻过去。
行不多远,小路上的梅花脚印忽然消失了。他暗觉奇怪,抬眼一瞧,忽然发现距离自己不足十米远的灌木丛中,竟然燃烧着一团通红的火焰。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才发现那不是一团火焰,而是一只狐狸,一只红如烈焰的火狐。
他心中一阵狂跳,火狐亦名赤狐,乃是狐中极品,十分罕见,以前他只在网上见过火狐的照片,想不到今天竟能叫自己遇上。他连忙举起猎枪,轰然一声,瞄准那团“火焰”开了一枪。
火狐“吱”地惨叫一声,中枪倒地,滚进旁边杂草丛中。
余子非急忙追上,扒开草丛一看,地上只有一团鲜红的血迹,火狐却不见踪影。他知道火狐已经受伤,定然逃不远,于是就睁大眼睛,在附近的草丛里搜寻起来。足足找了半个小时,也没瞧见火狐的影子。正自气馁,忽然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他不由得皱皱眉头,循着声音走过去。沿着山路转个弯,就看见前面的小路边躺着一位红衣女子。她的一只脚被一块石头压着,竟然无法站起。
余子非吃了一惊,跑过去问:“姑娘,你怎么了?”
红衣女子俏脸苍白,神情痛憷,呻吟道:“我是跟朋友一起上山郊游的,不想因为贪看风景,跟同伴走散,寻到这里,又被山坡上滚落的石头砸中脚踝,一时站不起来了。”
余子非忙把压在她脚上的石头移开,再看她的脚踝处,竟已被砸得血糊糊的,鲜血染红了裤管。他将女子扶起,女子受伤的左脚一落地,便痛得“哎哟”一声,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余子非说:“我看你伤得不轻,要不我带你上医院看看吧。”
女子担心地说:“这里离城里有一百多公里呢,我现在可是一步也走不了。”
余子非犹豫一下说:“要是你觉得没什么不方便的话,让我背你下山吧。我的车就停在山下,我送你到城里去。”
女子眼含羞涩,轻声说:“那可真要多谢你了。”身子向前一倾,就软软地靠在他背上。
余子非只觉一缕似有若无的兰香飘然入鼻,心旌一荡,脚下一不留神,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陌生的红衣女子“呀”了一声,他这才恍过神来,将她稳稳地背在背上,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他的二手奥拓就停在山下路边。他把红衣女子放进车里,然后开车回到城里,直接把她送到了医院。
医生检查过后说红衣女孩脚上伤势较重,为了防止感染,最好住院观察两天。
红衣女孩还在犹豫,余子非却已跑到楼下,为她办好了住院手续。将她在病房安置好,一直忙到天黑,他才驱车回去。
第二天早上,余子非让画廊里的小伙计起早炖了一锅鸡汤,自己用保温瓶提着,送到医院。
女孩受伤的脚踝已经裹上石膏和纱布,正静静地倚床而坐,眼睛望着窗外的浮云,目光如淡淡青烟。
余子非心中一动,如果手中有画笔,他真想把这宁静空灵的病中女孩画出来。
直到喝完余子非送来的鸡汤,向他说“谢谢”的时候,女孩略显苍白的脸上,才现出一丝淡淡的笑。
通过交谈,余子非知道这女孩名叫红姝,家在外地,大学毕业后只身来到这座城市打拼。当听说余子非是位画家,红姝略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一点儿也不像画家,因为你的头发一点儿也不长。”
余子非不由得笑了,他不得不承认,在他们画家这个圈子里,留长发的人确实比较多。
红姝的一句玩笑,顿时将两人距离拉近。
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说红姝的脚伤已无大碍,余子非便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并且开车送她回家。
红姝租住在人工湖边的一幢单身公寓里。房间不大,但收拾得特别干净。墙壁上挂着几幅摄影作品,其中一张照片,拍的竟是一只火红的赤狐,密林深处,狐身魅影如一抹红云飘过,能抓拍到这样的镜头实属不易。红姝说墙上这些照片,都是她自己拍的。
几天后,余子非接到了红姝的电话。
红姝在电话里说,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想请他吃顿饭。
余子非就笑:“救命之恩?没那么夸张吧。”
他开车来到商业街左岸名城西餐厅,红姝已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等他。
吃饭的时候,红姝点了一支红酒。她吃得不多,酒却喝得不少。苍白的脸颊飘起一抹红云,双手托腮,漫不经意地望向窗外。她的秀眉像远山一样,淡淡地烟远过云,眉目间所传达出来的,是一种古典忧悒、让人心生怜意的美。
余子非瞧着她,就有些发呆。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刀叉,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伏在桌上飞快地勾勒出她的轮廓。
红姝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见他为自己画的速写,别的地方都被虚化,唯有画中人物那一双眼睛,却是经过细致描划,那忧伤缥缈的眼神,仿佛看见的都是虚空。红姝淡淡地笑了,说:“你画得真好!”
余子非趁机提出邀请,说:“红姝,你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做我的模特,让我为你画几幅画吧。”
红姝抿一口红酒,用几乎让人觉察不到的动作点一下头,算是答应了。
余子非的画廊开在并不繁华的青云街上,前面一间门面,是卖画的店铺,有一个小伙计在打理,后面一间屋子,就是他的画室。
余子非将红姝领进画室的时候,正是这天下午时分,太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照进来,在屋子里投下一片暗红的光晕。
红姝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余子非自费出版的画册,随意地翻着。
余子非站在画架前,双唇紧抿,神情专注,一会儿抬头细细地看她,一会儿埋头在画布上徐徐涂抹。
太阳落山的时候,画作终于完成。
红姝过来一看,不由得一呆。
余子非画的,并不是现在的她,而是她脚上裹着石膏绷带斜坐在医院病床上的场景。病房里雪白的环境和她烟远的眼神,使得整个画面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空灵脱俗之感。
余子非说:“抱歉,我一直忘不了那天早上给你送鸡汤时看到的你在病床上的孤独身影,所以就画了出来。”
红姝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病号和病房画得如此宁静美丽,这幅画可以送给我留作纪念吗?”
余子非说:“当然可以。”
余子非发现自己爱上红姝,是在她第三次来做模特儿的时候。
那一天,红姝本来约好上午九点过来,但他一直等到十点多,仍然不见她的影子,心里着急,正想给她打电话,忽然听到有过路的行人说,前面青云街与环北大道交叉的十字路口,一辆泥头车撞死了一个人,一个穿红衣服的年轻姑娘。
“穿红衣服的年轻姑娘?”
余子非脑海里蓦然跳出红衣女孩红姝的身影,发疯般跑出去。
十字路口已围了不少人,他气喘吁吁地挤进去一看,果然有一个红衣女子被压在泥头车轮胎下,鲜血染红一大片街面,场景十分惨烈。
不过,还好,是个陌生女子。他舒了口气。
回到画廊,却发现红姝正坐在画室等他。
他问她什么时候来的,红姝说:“我早就来了呀,你没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