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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昨夜的一场秋雨,打湿了青阳小学的水泥操场。
孩子们做完早操,听到广播里传来解散的口令,顿时就像出圈的羊群,轰然一下四散跑开,踏着一片片水渍,满操场地撒起欢来。
从早操结束到第一节课上课,中间还有十分钟休息时间。
五年级3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江亦鸣监督班上的学生做完早操,又跟隔壁班的宋老师闲聊了几句,就向自己班的教室走去。
五(3)班的教室里,几个做完早操回来的女生,正在埋头做作业。
其中一名长相清秀的短发女生,一边自己做作业,一边还在辅导其他同学。这名女生名叫林燕,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也是江老师最喜欢的一个学生,经常叫到办公室单独辅导她。
看到这一幕,江亦鸣欣慰地笑了。
他端起讲台上的磁化杯,轻轻喝了口茶。
江亦鸣最近犯“秋渴”,每天早自习都要端一杯茶进教室,早操的时候把杯子放在讲台上,上课后接着喝。
他拧开茶杯,杯子里已只剩下半杯水了。
他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上课铃声响起。
几分钟后,上课铃声准时响起,在操场上玩闹的孩子们纷纷跑回各自教室,偌大的校园,一下子安静下来。
今天是星期四,五(3)班上午第一、第二节课都是江亦鸣的作文课。
江亦鸣打算像往常一样,在第一节课向学生布置作文题目,讲解写作要求,在第二节课让学生们独立完成作文。
他把这次要写的作文题目写在黑板上,先讲了几点写作要求和注意事项,然后又拿出一篇例文,让林燕在课堂上大声朗读一遍,最后再结合例文,讲了一下具体的写作要求,不知不觉间,下课铃就响了。
江老师宣布下课,几个调皮的男生拿着一个脏兮兮的足球冲出了教室,而喜欢安静的女生,则大多留在教室里看书。
江亦鸣随手拿起茶杯,却发现杯子已经干了。
他摇摇头,只得走出教室,去办公室添水。五(3)班的教室在走廊东头,五年级老师办公室则在走廊西头,想倒一杯茶,正好要穿过整个走廊。
学校里,每个年级的老师共用一间大办公室。
办公室里,几个没有课的老师正在闲聊。
江亦鸣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热水瓶,往磁化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热水,杯底的茉莉花茶被滚烫的热水冲腾得不断在杯子里翻滚,茶香四溢。
“叮铃铃”,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很快响起。
江亦鸣端着茶杯快步走进教室,学生们已经很自觉地拿出作文本开始写作文。
江亦鸣在教室里踱了一圈,然后回到讲台,坐下来批改作业。
他刚批改了几本语文作业,又感觉口渴得厉害,拧开杯盖,喝了几口还有些发烫的茶水,然后继续批改作业。就这样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喝着茶。
大约十来分钟后,正埋头写作文的学生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抬头一看,只见江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不大一会儿,就再也不动了。
全班四十五名学生都惊呆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有人喊:“快去叫校长。”
坐在门边的一个男生急忙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2
几辆警车很快就开进了青阳小学的校园,带队的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范泽天。
打电话报警的老校长早已在操场上等着。
惊魂未定的老校长告诉警方,出事的是五(3)的班主任江亦鸣老师。
他一边简要地说了事发经过,一边带着警察走进五(3)班教室。
五(3)班的孩子们早已被安排到别处上课,教室里空荡荡的,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斜倒在讲台边,嘴边还沾着许多白色泡沫。
老校长说他就是江亦鸣老师。
范泽天点点头,一边戴上白色手套,一边示意法医老秦先上前看看。
老秦走上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头挑起江亦鸣嘴角边的白沫,放在鼻子前闻一下,就变了脸色,说是氟乙酰胺中毒。
范泽天一怔,他知道氟乙酰胺是一种剧毒鼠药,这种毒鼠药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就已禁止生产、销售和使用了。
老秦掏出小手电筒,翻开江亦鸣的眼皮对着瞳孔照了照,忽然道:“他还没死呢。”
范泽天一愣,忙问:“还能救活吗?”
老秦说:“估计有点困难,已经是深度昏迷状态。”
范泽天忙叫人打120。
数分钟后,一辆120急救车驶进校园,两名医护人员一边给江亦鸣做急救,一边将他抬上救护车。
范泽天叫刑警小刘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如果江亦鸣苏醒过来,立即给他打电话。
警方随即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严密勘察。
痕检人员在讲台上的磁化杯的茶水中,检测出了氟乙酰胺成分。
经老校长辨认,这正是江亦鸣使用的茶杯。
法医老秦说:“江亦鸣应该就是喝了这杯子里的水,所以才会中毒的。”
范泽天皱眉道:“这种毒鼠药国家早已明令禁止生产和销售,如非特意购买和使用,一般情况下是不容易误入茶水中的,所以现在基本可以排除意外中毒的可能。”
老秦问:“会不会是自杀呢?”
旁边的老校长听了摇头说:“这个也不大可能,江老师在学校,不但业务精湛,所带班级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排名第一,而且为人谦和低调,在学校也很有人缘,学校正准备提拔他当教务主任,再说最近也没见他情绪上有什么异常,所以我觉得他不像是个想要服毒自杀的人。”
范泽天补充说:“作为一个称职的老师,就算他真想自杀,一般情况下,也不会选择当着全班学生的面结束自己的生命。”
老秦说:“既然意外中毒和服毒自尽都排除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人为投毒,下毒杀人了。”
老校长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说:“这也不大可能啊,投毒杀人,非有大仇大恨不可,可是江老师一向与人为善,没听说他与别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呀。幸好江老师还没有因此送命,等他苏醒过来,一切就明白了。”
范泽天掏出手机给陪同江亦鸣去医院的小刘打了个电话,问他江亦鸣在医院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刘说:“刚刚医院已经对他进行了紧急抢救,但他仍然处在重度昏迷之中,一直没有醒过来,现在已经转到重症监护室治疗。”
范泽天问:“医生说他还能醒来吗?”
小刘说:“这个就难说了,医生说醒来的概率不大,除非有奇迹发生。”
老秦看范泽天挂了手机,就同情地说:“如果是人为投毒,那可是严重刑事案件,看来范队你又有得忙了。”
接下来,警方重点围绕那个茶杯,对江亦鸣今天的行踪展开了详细调查。
今天早上,大约7点钟左右,江亦鸣离开宿舍,端着水杯,走进了自己班的教室。
从7点到7点40分,是早餐和晨读时间,江亦鸣一直在教室里没有离开。
7点40分到7点50分,为早操时间,全校学生都在操场上排队做操,江亦鸣把水杯留在讲台上,自己也在操场上监督自己班级的早操情况。这段时间教室里没有一个人。
为了防止学生出意外,学校在走廊等处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根据监控视频显示,早操期间,没有人进入五(3)班教室。
7点50分早操结束,因为有几道课外练习题没有做完,语文课代表林燕和其他六名女生第一时间跑回教室做作业。
几分钟后,江亦鸣回到教室。
8点开始上第一节课,8点40分下课。
这时候,江亦鸣发现自己杯子里没有水了,于是走出教室,到走廊另一头的教师办公室添水。
8点50分,他端着装满水的茶杯走进教室上第二节课,9点左右,毒发倒地。
法医老秦根据茶水中毒鼠药的含量大致推断,江亦鸣在喝下有毒茶水后大约十分钟左右会有中毒反应。
据五(3)班的学生描述,江亦鸣在第一节课喝完第一杯水后,并无异常,在第二节课开始饮用第二杯水约十分钟后毒发倒地。
老秦判断,第一杯水应该是干净的,毒鼠药应该是下在第二杯水里面的。
这种毒鼠药毒性极强,在民间有“一步倒”之称,因其无臭无味,且易溶于水,所以就算把毒药投入茶水中,常人也很难察觉。
范泽天说:“如果能确定毒药是投放在第二杯水里面的,那咱们的调查范围就缩小了许多,只要集中精力,调查江亦鸣在第一节课下课,到第二节课上课,这课间十分钟,他离开教室到办公室添水然后再回到教室的过程,就可以了,因为凶手只有在这个时间段内才有机会投毒。”
3
据警方调查了解,江亦鸣进入办公室添水时,办公室里一共有五名老师,其中四名男老师都是五年级四个班的任课老师,他们与江亦鸣同室办公,另外一名年轻女老师,则是教一年级数学的,因为她男朋友在这个办公室,所以过来串串门。
据这几名老师回忆,江亦鸣走进办公室后,先是跟各位老师打了招呼,然后把茶杯放在自己办公桌上,一只手拧开杯盖,另一只手拎起热水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因为倒得太满,还溢了一些水在桌子上。
当时有一名男老师还笑他,说他光顾着看过来串门的美女老师,把开水洒出来了都不知道。
江亦鸣则笑着解释说自己最近犯“秋渴”,老是要喝水,所以想往杯子里多倒点水,免得那么快喝完又要跑过来倒水。
老师们说,当时大家都在各自的办公桌前,那名女老师则坐在自己男朋友身边,在江老师倒水的过程中,并没有人靠近他,更没有人动过他的水杯。
警方检测了江亦鸣办公桌上的热水瓶,里面的水是干净的,并没有检出氟乙酰胺成分。
痕检人员在热水瓶上提取到的数枚指纹,均为江亦鸣本人所留。
从江亦鸣进来倒水,一直到警方前来调查,这间办公室里至少都有四五名老师在同时办公,如果说凶手在江亦鸣的热水瓶里下毒,然后又回来在短时间内把热水瓶内的下毒痕迹清理干净,不留下任何指纹,并且也没有让办公室里的老师发现,这个可能性不大。
所以凶手在热水瓶里下毒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凶手是直接向江亦鸣的茶杯中投毒。
江亦鸣的茶杯上,除了他自己的指纹,警方还在上面发现了另外两枚指纹,但因为江亦鸣拧盖喝水的次数较多,他自己的指纹已将这两枚指纹覆盖,无法进一步取证。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拧开杯盖,将毒药投进水杯的。
范泽天又询问了其他几个老师,并未搜集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正在这时,女侦查员文丽忽然跑来叫他:“范队,我们从走廊监控视频里发现了一些线索,你过来看一下。”
范泽天立即跟着她来到学校保安室,学校里的各个监控视频都在这里的一个显示器上分格显示。
文丽调取今天早上案发前后五(3)班外面走廊的监控视频给范泽天看。
据视频显示,大约在今天早上8点56分左右,江亦鸣添完水,端着茶杯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当他走到走廊中部时,镜头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女人,拦住他的去路。
从那红衣女人的肢体动作来看,两人似乎在压低声音争论什么。
只可惜那红衣女人一直背对着镜头,只能大约看出是个中年短发女子,相貌却瞧不清楚。大约一分钟后,女人快步走出了监控镜头,其时正是下课时间,走廊里到处是打闹的学生,并没有人注意这红衣女人。
红衣女人离开之后,并没有再进入监控镜头。
江亦鸣则继续往前走,最后进入了自己班教室,期间也没再遇见其他人。
文丽说:“这女人可以说是咱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怀疑对象了。江亦鸣添水之后,只跟她有过近距离接触,只有她才有机会在说话过程中趁江亦鸣不注意悄悄将准备好的毒药投入水杯中。可惜视频不清晰,咱们无法找到更多有关她的线索。”
范泽天说:“咱们找老校长问一下。”
他把老校长叫到保安室,问他是否认识视频中的这个红衣女人。
老校长看了一眼,说认识呀,她叫许铁兰,是江亦鸣的老婆。
范泽天有些意外,瞧了他一眼问:“您只这么瞄一眼人家的背影,就能把她认出来?您确定您没有看错?”
老校长呵呵一笑说:“别看我上了岁数,可眼睛还好使,再说我跟江老师夫妇都算是熟人了,虽然只是瞧个背影,也能认出她就是许铁兰。”
范泽天问:“那据您所知,他们夫妻的关系怎么样?”
老校长叹口气说:“按说江老师刚刚出事,现在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不应该在背后说人家,不过他们夫妻关系确实不怎么好,江老师一年多前就已经搬到学校教师宿舍来住了,平时也极少回家。”
文丽问:“为什么会这样?”
老校长说:“许铁兰是在外面开服装店的,平时接触的人很广,咱们学校有老师曾看见她跟别的男人亲昵地牵着手在街上走。”
文丽这才明白过来,说:“您的意思是说,许铁兰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江老师气不过,所以干脆搬到学校来住,对吧?”
老校长说:“就是这个意思。江老师是个老实人,家里还有个念高中的女儿,估计他是不想离婚影响女儿的学业,可又不能容忍妻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找别的男人,所以只好眼不见为净,干脆搬出来住。”
范泽天指着视频问:“那您知道许铁兰今天到学校找江亦鸣有什么事吗?”
老校长说:“这我可不知道。”
范泽天想了一下,问:“您看有没有这种可能,许铁兰一心想要离婚,但江亦鸣为了女儿,或者为了男人的面子,也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一直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许铁兰这次吵到学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她见他仍然不答应离婚,一怒之下,心生杀意,就将事先准备好的毒鼠药悄悄投入了江亦鸣的茶杯里。”
老校长摇头说:“这个我可不敢说,现在的人啊,我老头子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你们要是怀疑许铁兰,直接去找她不就行了。她的服装店名叫兰兰服装店,就在文华街拐角处,很好找的。”
他说完,叹息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