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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纹织锦红袍,云髻凤冠,珠帘遮面,满身华贵,一步一优雅。是个女子,皇家公主出阁的扮装,她的身后,跟着一名侍卫,侍卫面容肃穆,眉心凝重,一见殿就看到了漫夭,呆了呆,嘴巴微动,却没说出话。
漫夭愣住,这不是萧煞是谁?走他前面的女子分明是她初到临天国时的装扮。
“容乐长公主也来了!皇上召我们参加晚宴,不会是今晚就让容乐长公主挑选夫婿吧?”尾座那群贵族公子之中有人小声的说。
漫夭听在耳里,心神巨震,想起无意中听到的宗政筱仁和余大人的那番话,定是皇兄的国书令临天皇改变了主意,收回了她的六月之期。但这女子又是谁?打哪儿来的?是谁允许她冒充容乐长公主的名义进宫替她挑选夫婿?而且,萧煞还跟在她身后!
脑子里瞬间闪现无数个问题,漫夭看着朝她对面位置走过去的陌生女子,发现那女子有着与她奇异相似的身形,连步伐姿态都如出一辙,如果她不是她,那她一定会以为那真的就是容乐长公主。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迅速掠上心头,令她的心沉到谷底,然后听到又有人说:“早知如此,我应该装病不来的。你们说,她究竟长得有多丑?怎么到现在还带着珠帘,不敢见人?”
“看她身段不错,可惜了!”
“她会选谁呢?可千万别选上我,不然,洞房的时候还得蒙上眼睛……”
“哈哈哈……”
一阵哄笑声传来,他们就那么肆无忌惮的谈论嘲笑,就因为传言她容貌丑陋,个个都怕被她选中。漫夭淡淡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嘴角含着无尽的讽刺。看了看端坐在对面仿佛对那些人的嘲笑不曾听到的红衣女子,再转头看宗政无忧。他神情冷漠,自顾自地饮茶,始终没看对面一眼。
漫夭忽然想问:“你为何拒婚?也是因为传言说她长得丑吗?”想着也就真的问了出来,声音极轻极轻,轻到她以为他也许听不到。
可他听到了,并且朝她看了过来,眼光慧深莫测。
“不喜欢。”宗政无忧淡淡吐出三个字。
漫夭勾唇,微微自嘲。他不喜欢什么?不喜欢命运由他人掌控?不喜欢婚姻被当做政治和平的筹码?抑或是不喜欢与一个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他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呢!可不同的是,他不喜欢就可以拒绝,因为不论他怎么做,临天皇都不会降罪于他,可是她不同,没有人给她那样的权利。
眸光渐暗,内心悲凉无比,她却笑问:“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是容乐长公主,你……”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嘴角扬起,做出一副玩笑神态,而心里却紧绷着,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宗政无忧挑了挑眼梢,眸光略转,深沉不明,笑道:“倘若你是容乐长公主,我会非常佩服你的心机和手段。”
漫夭身躯一震,只一瞬,连身到心都凉了下去。如她所料,他会将一切都看成是她的计谋。她无声笑了起来,极尽灿烂,明媚如春光,将所有的讽刺和伤感都掩藏在那溢满笑意的唇角和眼眸深处,化作无边的苦涩漫延在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那样灿烂的笑容,宗政无忧还是第一回见,看上去很美,可他却觉得太过刻意,仿佛在掩盖着什么,不禁皱眉,“别这样笑。我不喜欢!”
又是他不喜欢!
“人生在世,不会每件事都为你所喜,有些事,无论你多不喜欢,也要试着接受。无忧,人生……还很长。”她幽幽而叹。
生活不会永远都能让人随心所欲,临天皇总有一天会离开他,若他要替他母亲实践诺言,等太子继位之后,他的生活是否还能这般如意?
宗政无忧一怔,她向来沉静内敛,可这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她言语之中发自内心的无奈与悲哀情绪,尽管她面上看起来是那么平静淡然。人生还很长,不喜欢也得试着接受,他又如何不知!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一声高呼,所有人跪地行礼,唯宗政无忧仍然安坐。临天皇自进殿之后,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眼中并无责怪之意。
“众卿家免礼平身!今晚君臣同乐,不必拘礼。都坐罢。”
众人谢恩,起身落座。傅筹就坐在漫夭的斜对面,她只要一抬头,总能对上他温和带笑的目光。
冗长的开篇礼过后,临天皇心情极好地笑道:“北夷蛮族常年扰我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朕曾说,谁能去掉朕的这块心病,朕,定会重重封赏。白日里,朕已封傅爱卿为‘卫国大将军’,掌管三军,享王侯待遇,现再赐离王江南封地五千里,享独立管辖权,往后江南一切事宜无需上报朝廷,直接报去离王府。”
赐地五千里,独立管辖,岂不相当于分割出半个朝廷?众臣哗然,太子脸色难看,看了眼刑部尚书,余大人连忙起身道:“陛下,离王虽退敌有功,但赐地五千里,我朝还未有此先例,恐怕……”
临天皇面色一沉,目光陡然犀利朝余大人冷冷扫去,余大人心间一凛,立刻垂头,声音渐渐淹没在冰冷的空气里。
临天皇语调深沉道:“先例,总得有人开了才会有。朕今日论功行赏,若不赐地千里,朕还真想不出其他合适的封赏,傅爱卿被封为卫国大将军,较原先升了三级有余,但离王之上,除朕以外,唯剩太子之位……太子册立多年,虽无建树,但也并未犯下重大过错,诸位爱卿总不希望朕为了奖赏离王,而废黜太子吧?除非……余爱卿知悉太子近日做出什么有违伦常之事,因而认为他不配再为储君?”
余大人心头大骇,太子更是面色惊变,慌忙出席跪道:“儿臣冤枉,请父皇明鉴!儿臣一直谨守父皇训示,不敢妄言妄行……”
“好了!”临天皇沉声打断他,面无表情道:“朕只是随便问问,入座。余爱卿也起来罢。”
太子和余大人都抹了把冷汗,回到座位身躯还在颤抖。
临天皇厉目扫了一遍众大臣,见没人再敢反对,才满意的笑了。
宗政无忧没有谢恩,临天皇朝陈公公使了个眼色,陈公公立刻拿着圣旨送到宗政无忧的面前,宗政无忧接了,什么也没说,就将这在别人眼里看来无比神圣的圣旨随便往桌上一放,似笑非笑地瞥了临天皇一眼,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嘲弄和不屑,似乎在说:“封地千里,赐我名利与权位,就能换来你的安心吗?”
临天皇接到他的目光,立刻转开眼,咳了两声,朝漫夭对面的红衣女子问道:“公主为何面覆珠帘出席?”
红衣女子闻言起身,恭敬有礼地回道:“启禀陛下,我们启云国的习俗,女子出嫁,未行礼拜堂前,不可让外人见其容颜。”
声音清雅,宛如天籁。漫夭完全怔住,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名女子,竟连声音都与她如此相似!皇兄他……可真会挑人!
临天皇点头表示理解,道:“两个多月前,朕曾允你半年之期,但前日朕收到启云帝发来的国书,启云帝希望和亲之事能早日落定,朕也有此心愿,所以朕今日特地召你们入宫,想趁此机会将此事定下,也好了却朕与启云帝的共同心愿,结两国百年之好。公主意下如何?”
红衣女子道:“陛下所言极是,都怪容乐思虑不周。”
临天皇笑道:“公主如此通情达理,堪称女子之典范。陈公公,还不快为公主引路介绍!”
陈公公忙领了旨,引着红衣女子在大殿走了一圈,将名单上的人选一一介绍。每到一处,那些贵族子弟莫不紧紧低下头去,生怕被选中。唯有傅筹若无其事地饮了一杯茶,在红衣女子到来时,微笑点头礼貌地同她打招呼。
红衣女子呆了一呆,在他面前停住,漫夭看不见女子的表情,但通过其背影能看出女子的僵硬,至于为何,她不得而知。过了半响,那女子才蹲下身子,手执精致瓷壶,为傅筹已然空了的杯子倒满一杯水,盈盈递了过去。
任是谁也都能明白这其中含义。容乐长公主,选了卫国大将军!
有人庆幸,有人皱眉,漫夭嘲讽而笑,放弃最受临天皇宠爱的离王,而选择军权在握的大将军,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漫夭却忍不住心生悲凉。难怪她先前一点消息也收不到,因为皇兄根本就没想让她知道。所有人口中给予她万千宠爱的皇兄,也不过当她是一颗政治中的棋子!相似的身形,相同的声音,万人之中难得其一,非一朝一夕可寻。皇兄啊皇兄,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希望她幸福么?
那些贵族子弟们同时松了一口气,一个个都抬起了头,挺直了腰板,闲坐笑看这位被“丑公主”选中的少年名将会如何应对?一个手握军权位比诸侯的大将军,若是很高兴与一个面容丑陋的异国公主结亲,必是想借此稳固权势,野心昭著,若不高兴娶她,又是违逆皇帝旨意。
傅筹英俊的面容看上去依旧温和,似乎没有不高兴,也并无高兴,无论从眼神还是面上表情,都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情绪。他看了看女子手中的茶杯,又缓缓抬眼,目光越过红衣女子,不经意投在对面的漫夭身上。只见漫夭垂眸静坐,淡淡的嘲讽之意流转在她脱俗的面庞。
红衣女子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傅筹没接,也没表示拒绝。
殿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而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二人的身上,暗道,莫非他也要学离王拒婚?他虽立有战功,但违抗陛下旨意,仍旧是杀头大罪!这世上,能抗旨而不获罪的,除离王之外,再无第二人!
“咳咳……”上头突然传出两声咳嗽,临天皇皱着眉头,眼光深沉,已有警告之意。傅筹似是回神,顿了一顿,低眸再抬眸之时,温雅的笑意再度浮上唇角,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对红衣女子躬身以示歉意,随后接过杯子,虚扶了女子一把,礼貌周全地笑道:“劳公主亲自为本将斟茶,本将受宠若惊,一时失神,请公主海涵!”
红衣女子含笑道:“将军言重了,请!”
傅筹举杯送往唇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宗政无忧,继而带着无比温柔的笑意,望住对面的漫夭,缓缓将那杯意味着他接受容乐长公主之选择的茶水饮下。
漫夭双唇紧抿,望着傅筹的动作,心沉如水。如果抛开政治因素,抛开皇兄的设计,傅筹也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英俊不凡、善解人意、温雅清和,又救过她两次,这样的人在成亲后定会尊重她吧?可是为什么,她竟有些害怕,不想嫁给他。可这不是她最早的期望吗?
她愣愣的看着傅筹,心思绕了一百八十个结,悲哀、彷徨、无奈,依次从她眼中划过,被宗政无忧捕捉到。宗政无忧眉心不自觉拧紧,一把抓住她桌下的手。
“你在难过?”他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语气很沉。
漫夭没有回答,悲哀沉重的无奈感压在她心头无法散去,她没注意到身边人的气息在不知不觉变冷,手也被一点一点攒紧,很痛,她没出声。
直到离开皇宫,她的手还被他紧紧攒在手心里,心依旧乱如麻,耳边始终回荡着那句“择三日后完婚”的圣旨。
三日,只剩三日,她真的要服从命运的安排,嫁给傅筹当一颗政治棋子吗?好不甘心!
五月的夜晚,仍有几分凉意,直接渗入到她的心底。两人出了宜庆殿,马车在宫门外等候。二人正欲上车,忽有一人从宫墙一角朝着马车冲了过来,急急叫道:“无忧哥哥!”
漫夭一愣,这么晚了,昭云郡主怎会在此出现?还躲在墙角!以她的身份,若想见宗政无忧,进入皇宫应该不难。再看昭云精致的面容已变得瘦削,眸子暗淡无光,与上一次相见时的美丽活泼判若两人,且红肿着双眼,一看便知哭过,。
宗政无忧眉头一皱,退开两步,冷炎便阻拦在了昭云的面前。昭云生生止了步子,蓄满眼眶的泪水忽然滚滚而落,语气哀伤道:“无忧哥哥,我要嫁人了……”
宗政无忧语气淡漠道:“既要嫁人,就该好生待在家里,跑出来做什么?”
昭云一听,眼泪落得更凶,哭道:“可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无忧哥哥,我想嫁的人只有你啊!”
在这个年代,敢于这样直白示爱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且是对着宗政无忧这等冷漠之人。漫夭不禁佩服她的勇气。
宗政无忧道:“可笑!你以为本王的王妃……是谁想做便能做的么?”
昭云慌忙摇手,红肿的双眼含着满满的祈求神色,“我可以不做王妃的,我就做侧妃,哦不不……侍妾也行,只要能守在无忧哥哥身边,我不在乎有没有名分……”
情真意切,爱可以让人卑微到尘埃里,漫夭摇头叹息,心为之而动,却听宗政无忧截口道:“你不在乎,本王在乎!本王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不会是你!”他朝漫夭看过来,点点温柔从他一贯冷漠的眸子里缓缓透出来,灼人眼目。
看得漫夭微微一怔,心突然颤了几颤。一生只娶一妻么?
“无忧哥哥……你不要这么残忍的对我好不好?如果一定要我嫁给别人,我,我宁愿死!”昭云说着就朝马车车辕一头撞了过去。
漫夭一惊,眼疾手快地拽住昭云,正想劝她不要轻贱性命,却听宗政无忧冷冷道:“你要死,走远些。别挡在本王车前。冷炎,送她回国公府。”
他的声音冷酷至极,不留余地,听得昭云伤心欲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回头怒瞪着漫夭,恨恨甩开拽住她的那只手,“你别管我!为什么你一个男子也要来跟我抢无忧哥哥?就是因为你,无忧哥哥才不要我!我恨你,我恨你们!”
昭云哭着跑了,漫夭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上车。”宗政无忧朝她伸出手,漫夭回过神来望他,五官俊美,身份尊贵,气场强大,性情孤傲……这样的男子注定是女子的劫难,而今日的昭云,会不会就是明日的她呢?手忽然之间变得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阿漫?”宗政无忧见她久久没反应,叫了一声,手还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