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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伤势如何了?昨夜休息的可好?”姬连一进门便连连拱手,殷勤的问候着,岳陵却从他躲闪的眼神中,觉察到了些什么。
“呵呵,还好。”岳陵淡淡的一笑点点头。“王子今日前来,可是有话要对岳某说?”
姬连一窒,脸上愧色一闪而过。他毕竟年轻,虽然身为王室中人,耳濡目睹许多取舍之道,明白有些事儿的无奈,但此时却仍是不经意的显露出几分稚真。
“没…呃,有,咳咳,不是,是父王想要单独请王叔过去一叙。这不也来了几日了,总没个机会……”
岳陵定定的看着他,姬连越发窘迫。岳陵忽然一笑,点点头道:“是不是有关昨日之事?”
姬连涨红了面孔,忽然起身,深深一揖道:“王叔,有些事儿,我父也是无奈,如今毕竟身在他人屋檐下,还请王叔谅解。”
岳陵微微一笑,起身拍拍他肩,笑道:“原就没什么大事儿,你我之间,休戚与共,我明白。走吧,咱们去见你父王再说。”说罢,又再拍拍他,这才转身走出。
姬连眼底愧色愈重,低低应了,紧跟着出了门。门外,桑铎和水生都拾掇停当,正自等在一边。
岳陵皱眉看看他俩,不悦道:“你们出来作甚?你们一身的伤怎么也要将息个三五日才可,我又不是去龙潭虎穴,都在家老实呆着吧。”
桑铎身子一挺,两眼前视,沉声道:“小的是主人仆从,主人到哪儿,小的自然到哪儿,无论龙潭还是虎穴。至于身上那点伤,主人所施之药神效,已不妨事了。”
旁边水生嘴拙,脸上却显出倔强之色,憋了半天,才闷闷的道:“俺爹说了,要俺寸步不离跟着公子。不让俺跟,你去跟俺爹说。”
岳陵不由哭笑不得,哪成想这水生竟也会撒赖这套手段。眼见两人甚是坚决,想了想,摇头道:“也罢,不过,桑铎跟我去就去吧,水生,你得留下。向涛伤重,夫人这儿怎么也得留个人照应着,还有,这几日,你们都老实在客栈呆着,哪里都不要去,一切待伤好了再说,明白吗?”
水生不乐,还要再说,但见岳陵眼睛瞟了过来,似有深意,一时领会不得,却只得闷闷应了。
姬连仍是带了一队卫士,见岳陵安排完了,令人牵过来马,三人这才打马往宫中而去。
再入红山宫,却见宫内护卫多了许多,走不几步,便可见一队队甲兵往来巡视,凭空多了几分紧张之气。
岳陵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哂笑。
郎达磨立昨日估计也完全没想到,整件事儿的祸根竟然追溯到自己儿子身上了。今日这般紧张,还有姬罕答找自己说话,想必都是此事的首尾。
只是从这儿便能看出,此人绝难成什么气候。奉事不公、心思狭隘、遇事缩头,便只这几点,已然决定了其人的格局。
其实,以他吐蕃之主的身份,岳陵又怎能做的太过?他便真的将儿子绑缚岳陵面前,岳陵也得高抬轻落,至少面上将此事揭过。毕竟,这里面不但要讲究个面子问题,说到家,两方现在其实是在互相利用,岂能就此撕破面皮?
可这位赞普,偏偏用了最下乘的手法来解决此事,如今看来,别说英雄,便是枭雄也算不上。
岳陵心中不屑,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一路风轻云淡的跟姬连说笑着,径直到了姬罕答所居之处。
姬罕答好歹乃是戎族之王,这所居之处,也是红山宫后的一处离宫,比之前面郎达磨立所居不让分毫。处处雕梁画栋,铜兽墀角,尽显王家之气。
早有人报知岳陵到了,待到姬连引着进来,却见姬罕答已然站在台阶前相迎。远远看见岳陵,不待岳陵说话,已是哈哈大笑着上前迎来,一把挽住他,不让他施下礼去,口中宏声道:“兄弟,你我之间,不必这般俗套。来来来,且随本王里面叙话。”
岳陵淡淡一笑,他自是明白,姬罕答如此做派,乃是有着补偿的心思,自己要是硬要施礼,倒是容易引起误会了。
于是也只是颔首笑道:“劳大王迎候,小弟这面儿可大了去了。呵呵,大王先请。”
姬罕答眼中光芒一闪,眼中有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两人把臂而进。姬连告罪一声,自去安排。桑铎却只亦步亦趋的跟着,不肯随人离开。
姬罕答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桑铎将军了?果然好汉子。”
桑铎神色木然,躬身答道:“不敢,桑铎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主人身边一奴,职责所在,不敢轻离,还请大王恕罪。”
岳陵扭头看看,微笑道:“大王莫怪,他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不会拐弯儿,我也没法,且不需管他。”
姬罕答点点头,叹道:“真忠义之士。”遂不再勉强。
进的殿内,姬罕答引着往偏殿落座,早有人摆下桌案,见两人坐定,陆续将酒菜摆上。
岳陵也不主动提起,只捧着茶碗轻啜,倒似那酥油茶,忽然好喝了起来。
姬罕答脸上微有尴尬之色闪过,不过便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略略沉吟一下,这才沉声道:“昨日之事,朝中已有定论。不过所议对兄弟你甚是不公。赞普亲自来本王处走了一趟,本王思之,一来也不好太过驳他面子;二来,咱们总是还有借助他的地方,所以便应了下来。只是让兄弟这里委屈了,还望兄弟休要因此记恨了。”
姬罕答坦言利弊,并无丝毫隐瞒,与那郎达磨立高下立判。岳陵心中暗叹,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哦了一声,并未有任何波动。
姬罕答暗暗苦笑,只得又道:“昨晚共议之后,赞普已将世子磨立索朗圈禁宫中,面壁思过。将昨日参与围袭兄弟眷属的兵丁,尽数问罪,首犯巴桑也削职为民,并追究其父管教不严之责,罚俸一年,官降一级听用。”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目光在岳陵面上扫过,不再多言。
岳陵暗暗冷笑。儿子圈禁?这算什么惩罚?说是面壁思过,谁又能去真个察看不成?这郎达磨立竟连面子功夫都做的这般粗糙,实在令人齿冷。
对自家儿子便宽,对手下兵卒却尽皆问罪,倒是狠辣异常,想必也是存了将这丑事遮掩的心思。
此人宽以待已,刻薄寡恩,怪不得吐蕃政局一直不稳。而听闻湟中拔野刚求亲大周一事后,先做出惶恐状,后又果断应下自己所请。面上看似无奈,实则恨不得立即促成此事。其所为目的,不过是想通过此计,削弱各部,消耗各部有生力量而已。
至于说那个巴桑,也只问了个削职为民,而占堆杰布的处置,听上去似是极为公道,其实亦不过是各方妥协的结果。否则何以抚慰那位白兰族的次仁欧珠?而一直窥伺在旁的阿旺平措,又怎肯放过这等大好的打击政敌的机会?
占堆杰布想来自是不甘,不过为了保住自己儿子,怕也只能忍了这口气。嘿,各方皆大欢喜,却只下面人命贱,白死不说,还要担上无数罪名。
“不知他给大王的是什么承诺?”岳陵对这番话未置可否,却忽然出声问道。这位赞普既然说动戎王出面,又岂能没有好处许下?不然,戎王也不必明知不妥,仍要出面媾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