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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郑氏,委婉告诉了周夫子板栗的情形,心里却有些可惜,因为她挺喜欢周菡,也生出跟周家结亲的念头。
如今张家情形有些特殊,若跟高门大户结亲,不说人家看不上,她还真不想高攀;若找乡下的,她倒不嫌弃人家贫寒,就怕板栗跟人家女儿没有共同语言。
所以,清寒的读书人家那是最好了。
当然,周家可不是清寒读书人家,那是真正书香门第,说起来也是张家高攀了。她敬的是周夫子人品,而周菡和周篁也是不错的样子,才格外青睐。
可周夫子担忧也对,这时候定亲确实不合适,她只好放下这段心思,进内院去待客。
小葱里外张罗,将所有人手都调派起来,又跟赵家、郑家知会商量过,终于将来客一一安置妥当。
午后,在将军府忙碌的板栗和葫芦也都过来了。
先见过各位长辈,又见过田遥等少年,寒暄客套也不必一一细数。
板栗听周篁说他姐姐周菡也来了,遂笑道:“她还欠我一个秘密呢!当初说最先告诉我的,谁知如今人人都知道了。”
说笑着,就跟葫芦去往小葱房里。
还没进去里间,就听见脆笑声不断;及至掀开门帘,只见屋子里好些女孩子,姹紫嫣红,耀得人眼huā缭乱。
葫芦四下一扫,没看见秦淼,方想起她这时候不宜出门。
屋里除了紫茄、红椒等自家姊妹外,另有刘蝉儿姐妹、周菡,大大小小总有七八个。大家正围着刘蝉儿,瞧她帮秦淼和葫芦绣的枕套、做的被面。
见二人进来,众人先是一静,就听刘蝉儿欣喜地叫道:“葫芦哥哥!板栗哥哥!”
板栗先就笑道:“蝉儿妹妹,你可想好了,要嫁给老鳖那家伙?他那年可是还欺负你了呢!”
众人哄笑起来。
葫芦瞪了板栗一眼,上前跟刘蝉儿寒暄问好,路上平安等语。
因见人群中有个圆眼桃腮的姑娘,跟周篁有点儿像,就猜是周夫子的孙女,那个在书院进学的周菡。
他眼神一闪,转头问板栗道:“不帮我引见一下周姑娘?”
板栗没理他,他正跟周菡四目相对、互相打量呢。
周菡如今换上女装,举止又是一番风采,圆眼流波,桃腮泛彩,一颦一笑都极其明艳,鲜活动人。
板栗看着她目露赞赏之意,又想起昔日在岷州相遇的情形、她女扮男装的模样,忍不住就笑起来。
先是小声笑,后来大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
周菡被他笑得羞恼,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用手捏着衣角,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笑什么?”
板栗止住笑,咳嗽一声,先问她一路可好,又向葫芦引见她,说“这是我爹拜把子兄弟的闺女”又跟葫芦比划当日周菡女扮男装时的模样,众人再次大笑。
周菡自己也抿嘴笑了。
板栗略问了问周菡在书院读书情形,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周姑娘,咱们是老亲戚了。这回我葫芦哥成亲,你准备送多少礼?”
周菡终于见识到这个黎章的性子了。
也不知是换上女装的缘故呢,也不知是因为心底那点秘密呢,她有些拘谨和紧张,竟不能像从前一样与他说笑,举止也就没那么洒脱了。
板栗也发现这点,便戏说她这变化是被周爷爷管教得,野马如今套上笼头了。
周菡听了这话,终于瞪大眼睛质问道:“野马?我是那样的吗?”
板栗也觉说漏了嘴,急忙指着红椒道:“不,不!你没有我家红椒野!”
红椒大叫不依,周菡则愣愣地看着她。
正说笑,黄豆跑了来,对板栗和葫芦道:“侯哥,前面有人找你和大哥。”
众人听了一愣,随后看着板栗大笑起来。
气得板栗狠敲了黄豆脑门一下,怒道:“几年没打你,你皮痒了是不是?”一边扯着葫芦急急忙忙就出去了。
黄豆捂着脑门跟在后边。
……
下午,周夫子从宫中出来,便带着周菡周篁回到周家老宅。老管家早收拾出两个院落,一应都预备妥当,炕也烧起来了。
晚上,周菡一边伺候爷爷泡脚,一边禀告道:“爷爷,紫茄请我明天过去帮忙呢。郑婶子家刚从乡下搬来,又是头一回办这样大的喜事,事儿多,我是该去帮一把的。”
停了下又道:“红椒和刘蝉儿都要去的。小葱要照看张家,不得去,说是过两天再去。”
周夫子点头道:“去罢。爷爷这两日也要会会老友,有篁儿跟着我就好了,不用你陪。”
周菡忙点头,摸摸爷爷的脚热乎了,便令周篁端了洗脚水去泼,自己扶他上床。宽了外衣,盖上被子,却把一只腿露在外,按紫茄教的法子帮爷爷揉捏腿脚。
周夫子本是捧着书在看的,这时丢了书,对孙女道:“菡儿!”
“嗳!”周菡头也不抬,只顾揉捏他脚板。
周夫子有些怜惜地看着她,却没有犹豫,轻声道:“今日爷爷向张槐和郑氏问起玄武侯的亲事——”
周菡一震,虽然没有停下手上动作,却完全没了章法,只胡乱揉搓着那脚板。
“郑氏言道,玄武侯心有所属,因此暂不敢帮他定亲……”
心有所属?
周菡终于停下按摩,满脑子乱哄哄的,茫然无措地想——
会是谁呢?
好一会,她才怔怔地问:“为何不帮他娶心上人?”
周夫子道:“这人他不能娶、求不得。郑氏是极重子女心意的,便不以亲事去烦他。但他们也没把话说死。可是爷爷却以为,此事不可莽撞,因而就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他的声音幽幽的,在静夜中极其缓慢绵长。
“情之一字,最难琢磨。今日爷爷表露了心意,张槐夫妻定会将此事告诉玄武侯。将来,若玄武侯放下这段心事,能主动求娶你,那便无事;否则,他未必是你的良配。”
守着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这是自讨苦吃。
老人家叹了口气,不知怎样跟孙女解释这其中的关窍。
周菡愣愣地看着摇曳的烛火,说不出一句话。
周夫子觉得脚有些凉,忙缩进被子,又将周菡拉到床沿坐下,吩咐倒水回来的周篁:“你自去歇息,爷爷跟你姐还有话说。”
周篁忙答应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纳闷地想,是什么体己话,要背着自己这个孙子说呢?
这小子好奇心强,出去后,并不去睡觉,却站在外间偷听。屋里两人都是满腹心事,竟然没有在意。
“情缘,可遇不可求!当年,你奶奶陷爷爷于那般绝境,你知道爷爷是怎样脱身的?”
周菡随口问道:“怎样脱身的?”
她都不知那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周夫子道:“乃是爷爷的一个小妾。当日不得不收她,可是爷爷对她深具戒心,因此丢在别院,一丢就是数年。谁知最后关头,她却救了爷爷;而你奶奶,爷爷对她情深无悔,又有了你爹,可是她却……”
周菡这时有些回过神,摸着爷爷的手,难过地叫道:“爷爷!”
没有人知道奶奶是怎样想的,真真是疯了。
都说出嫁从夫,她倒好……
“你爹以为爷爷恨你奶奶,连带也不喜他。他不知道,爷爷这辈子只喜欢过你奶奶。那个小妾,爷爷虽然感激她,可是,并不能产生跟你奶奶当年那样的感情。这是无法强求的!”
周菡听明白了。
她忍不住滴下泪来:情缘可遇不可求,就是说她没那个福气了,又或者她的情缘不在玄武侯身上?
周夫子见她掉泪,反而松了口气,轻声道:“爷爷跟你说这些,是要你看开些,与其强求,不如顺其自然,没准将来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周菡吸了吸鼻子,低声道:“爷爷放心,孙女明白了。孙女读了那么些书,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不是白读了?”
周夫子忍不住微笑道:“那可不一定。有些人,书读得越多,越不懂得退让,糊涂着呢。菡儿心性豁达,所以爷爷才告诉你这些;若是那冥顽之辈,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又把些道理细细地开解她,说了好一会,才让她归房歇息。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周菡早早起来伺候爷爷茶饭,神色虽然不似昨日那般欢喜,也没失魂落魄,只略有些沉默而已。
周夫子见了暗暗点头。
饭后,他便带着周篁去翰林院老友家拜访,周菡和丫头冰儿坐车去郑家。
因临近婚期,整个将军府都热闹起来,各色人往来奔忙,川流不息。周菡只在内院,和刘蝉儿、红椒等给紫茄帮手。
将军府近日人多,她不便久留,所以下午早早就走了。
坐在马车上,周菡想起将军府的喜庆热闹,有些出神。
冰儿觉得今天小姐神色有些不寻常,于是找话说,道:“小姐,听说德胜路的真真羊肉馆羊肉好的很,不如我们去买些带回去好不好?让叔老爷和老太爷尝尝。”
周菡听了冰儿的话,点点头道:“也好。”
冰儿便对前面车夫吩咐了一声。
车夫是周家老人了,对京城极熟悉的,当即赶着马车拐往德胜路去。
周菡凑近车窗,将帘子掀开一条线,看外面街景。
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玄武侯,站在街边的铺子里,跟一个女子说话。
“停车!”周菡急忙叫道。
“年爷爷,停一下!”冰儿不知小姐要干什么,也急忙叫道。
马车慢下来,靠街边停下。
周菡并不下车,透过车窗,默默打量板栗和那女子。
那女子容貌清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同雪莲,清冷高洁。她和板栗说着话,不时抬眼看他,似乎并不恭敬,很随意的模样。
目光扫向那间铺子,匾额上书“南雀医馆”。
她便示意冰儿下去问人,这是谁开的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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