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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豆见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叹了口气,上前道:“我说姐姐,你这么个聪明人,何必在这跟他们耗呢?你既然女扮男装来了,不如这样……”
他凑近周菡,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周菡歪着脑袋沉吟不决,显然有些意动。
她圆眼睛眨呀眨的,忽地看见厅中诸书生都盯着她,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模样,遂神情一转,坚定地说道:“不行!小女子定要见书院山长。”
田遥不屑道:“见了山长也没用。”
周菡见这些人水泼不进,心下思忖:当务之急,只能想办法面见山长,那时再相机行事。
于是以言语相激道:“事不可做绝,话不可说满。这位兄台敢不敢跟小女子打赌,赌山长见了小女子,定会收下我,还会亲自教导我?”
书生们静了一会,忽地轰然大笑起来。
周菡红脸道:“有什么好笑的?行不行,都由山长说了算。诸位不肯替小女子通传,反而耻笑小女子,算什么大丈夫!若是黎将军在这,他就不会这样,他肯定会替小女子通传的。结果如何,任凭山长自行决定。像尔等这般,不问皂白,一意孤行,只凭常规,就敢妄自替师长回绝于我,真是迂腐之极!”
又是黎将军!
灰衣学子不悦地说道:“姑娘对黎将军推崇如此,可这里是书院,不是西南战场……”
“那还不是一样!一个人行事为人,便可看出他是否拘泥常规、通达权变。你们这些人,不过就是会读几本死书的书呆子罢了,行事死搬硬套,比黎将军差远了。”
田遥一向高傲,这时怒道:“那你回岷州去找黎将军论学好了,不用在这里歪缠。”
周菡气得桃腮嫣红,失了冷静,猛跺脚道:“我一直在恳求你们,谁歪缠了?我偏不回去,就要见山长!你们敢不敢跟我赌,山长见了我定会收下我?若我输了,任凭你们处置;若你们输了,就当着书院所有学生的面,连打自己三个耳光,并承认自己错了!”
田遥傲然道:“怎不敢?赌就……”
话未说完,被黄豆一把捂住嘴,“呜呜”翻白眼。
黄豆重新打量一番周菡,说道:“我们不跟你赌,我们相信你。”
余书生等人听他如此说,都诧异万分。
田遥使劲掰开黄豆的手,朝地上“呸”了一声道:“你信她?我才不信,我就跟她赌了!”
听他如此说,好些个书生都跟着应和,都要跟周菡赌,灰衣学子也在其中。
黄豆嗤笑道:“你们要自取其辱,我犯不着管。”转向周菡,“这位姐姐,刚才小弟没听清,请问姐姐尊姓芳名。小弟帮你去向山长通传。”
周菡对他印象不错,闻言忙谢过他,又道:“姐姐姓周,单名一个菡字。”
说起这个,忍不住就想起当日黎章回她“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黎名章是也!”,不禁微笑起来。
黄豆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表情,心里却“咯噔”一下——姓周?
他瞄向田遥,神色莫名。
田遥也觉得不妙,有些心慌起来;余者众人也都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姑娘是什么来头,敢放这样的大话。
周菡命冰儿打开包袱,从里面抽出一轴小小的卷纸,递给黄豆道:“烦请小兄弟将这幅字交给山长。”
黄豆道:“就这样?”
周菡用力点头:“就这样!”
黄豆轻咳了一声,道:“那小弟就去了。请姐姐稍等片刻。”
朝田遥等人丢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就往后山去了。
田遥气得不理他,暗怪他多管闲事。
周菡扫一眼厅中诸人,微微一笑,背着手在厅中踱起方步来,又指着墙上挂的字画跟冰儿品论一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弄得众学子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一盏茶的工夫后,黄豆依旧回转前面,刚跨进门槛就叫道:“周姐姐!”
顿时,几十只眼睛唰地转向他,生怕他说山长要见周菡。
周菡也惊喜地迎上前去,问道:“小兄弟,山长是不是要见我?”
黄豆抱歉地笑道:“这个,山长不在。小弟将这字拿给师尊看了。他老人家托我转告姑娘,说这字写得确实很有功力,诗也不错,但书院自有规矩,实在不便收女学生,还望姑娘见谅!”
说完,又将那卷纸递还给她。
田遥等人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周菡不乐意了:“你师尊是谁?他怎能代山长做决定呢?”
灰衣学子笑道:“好叫姑娘知晓:这位郑兄弟的师尊是云州大儒黄致远。姑娘便是对在下等人看不入眼,也不应该小觑黄前辈才是。若说这书院还有人能代替山长说话,非这位黄前辈莫属。”
田遥笑道:“姑娘该不会说,黄前辈跟黎将军比,也差远了吧?”
众人再次轰然大笑。
周菡恼羞成怒,娇声喝道:“笑什么?又没见到山长,是何结果尚不能定论。在下就不信了,见一见青山书院的山长就这么难!你们……你们都给我走着瞧!”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哭意。
冰儿慌了,忙叫道:“小姐……”
周菡跺脚道:“咱们走!”
转身气呼呼地冲向大门口。
冰儿也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跟了上去,留下厅中诸人面面相觑。
黄豆心中一动,追出去喊道:“哎!周姐姐——”
院中,周菡早就没影了,一个身穿宝蓝锦袍,面白如玉的少年刚从外边进来,见了他喜悦地叫道:“郑小弟!”
黄豆脸一沉,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就往门外走。
那宝蓝少年忙问道:“郑小弟可是要回家?在下正好想去拜见郑老爷子和老太太,并向令尊大人致谢。”
黄豆不耐烦地停下脚步道:“姜玮,我家寒门小户,可不敢劳动尊驾前去拜见,我爷爷奶奶可受不起。再说了,小弟眼下要去麦地里薅草,难不成姜兄也要跟着一起去?”
姜玮结巴道:“薅……薅草?郑兄弟,你这么忙啊?”
黄豆冷哼一声道:“不忙吃屁呀!”
说完转身就走,走几步,又回头对姜玮道:“姜兄,你可别贸然去我家。乡下人,那不是从早忙到黑的。你要是去了,还得耗工夫陪着你,又找不出好东西招待你,这不是折腾人么!”
姜玮被这番不留情面的话说得哑口无言,张大嘴巴,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院下山去了。
灰衣学子从屋里出来,笑道:“怎么,姜兄老是想去郑家,莫不是看上了郑家紫茄?”
姜玮正色道:“休要胡说!”
转身去了后山。
且说周菡,带着冰儿出了书院大门,顺着枝柯遮蔽的青石山道往下走,一路上越想越气,嘀咕几句,又数落几句,不知触动了什么心肠,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抽抽嗒嗒地哭了。
冰儿吓坏了,忙唤道:“小姐……”
见周菡只是落泪,就劝道:“小姐也不用生气。咱们出去打听一下,问明了山长的住处,直接上门拜见不就行了,省得跟这帮酸儒扯不清。”
周菡刚要说话,见迎面上来一位老者,灰白头发和胡须,清瘦的面容,眼神温润,背着手慢慢地顺着青石台阶往山上走,便让到一旁。
待他过了,才对冰儿道:“算了。真要找上门去,被人家拒之门外,那才丢人呢。”
冰儿叫道:“怎么会!”
周菡神情落寞地道:“怎么不会?你听那些人说的话,想必他平日里架子大的很。”
冰儿道:“只要小姐把那幅字让他看了……”
话未说完,周菡就打断她的话:“不用了。我想过了,若是凭着那幅字让他收我,也没意思,我不会再把它拿出来了。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进书院。”
冰儿担心地问道:“这能成么?”
周菡懊恼地说道:“本来很容易的事,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女子身份。”
想一回,气不过,一屁股在道旁的山石上坐下,赌气道:“实在不行就不进了,又不是非要进学。等林队长他们办完了公事,咱们回岷州去。”
冰儿诧异道:“那怎么行呢?咱们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再说了,小姐既然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山长的。”
周菡叫道:“拜见拜见,你以为人家好想见我么?呜呜……他都不知世上有没有我这个人呢!”
她把头埋在双膝间,失声痛哭起来,好不伤心的模样。
冰儿慌了,一边叫“小姐”,一边四下张望,怕被人看见,却见刚走过去的老人回转身,从上往下定定地打量她们主仆,神情十分疑惑。
冰儿尴尬地对他笑笑,俯身在周菡耳边低声道:“小姐!有人看着呢!”
一语未了,黄豆从山上连蹦带跳地窜下来,顶头撞见那老者,忙停下脚步施礼,叫了声“夫子”,又看见周菡主仆,惊喜道:“你们还没走啊?我正要找你们。周姐姐,我带你见山长……”
周菡霍然站起身,扬起泪脸道:“不用了。我明天再来。”
黄豆诧异地问道:“你不是一心想见山长的么,怎么又不想见了?你那幅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