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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淼脑中浮出一段记忆:那年她跟小葱师姐、葫芦和板栗在池塘划船摘菱角,板栗哥哥问她,他和葫芦哥谁更好看一些。
她当时回答,葫芦哥哥像天空一样高远,像湖水一样深沉;板栗哥哥像朝阳般蓬勃锐气,温暖迷人!
可是,她不要板栗哥哥就像朝阳一般迷人!
她不要被他迷住!
她不能被他迷住!
她是葫芦哥哥的媳妇儿!
可是,这朝夕相处的日子,她该怎么办哪!
她错了,她不该跟板栗哥哥一块逃出来的,爹为何要让她跟板栗哥哥一块逃出来呢?
若是没逃出来,圣旨进门时,她会怎么选择,是生,是死?
葫芦哥哥……
见秦淼忽然滚下泪来,板栗紧张地握住她的手,疾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淼见他这样,越发难受,含在嘴里的兔肉实在难以下咽,吐了出来,低声哭道:“我想……”
她只吐出两个字,板栗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怔住了!
葫芦哥哥,怎么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怎么他有过了几十年的沧桑感觉?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抄家、被人追杀、在山中求生、投军、大战,几番生死,比旁人几十年经历的还要艰难困苦,送葫芦哥去投军真的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得他都忘记了当时的情形了。
他习惯于用葫芦哥来鼓励秦淼,可是,他都不记得葫芦哥走时的模样了。
葫芦哥走时说什么来着?
他托自己照顾淼淼。
板栗看着眼前含泪的小疤脸,心中剧痛!
娘说,两个人之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相隔千万里,而是她就在你面前,你却走不进她的心里!
当年,他没有沉迷于这段情,不是因为他跟葫芦哥是兄弟,也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比不上葫芦哥,而是因为秦淼——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女,她心中没有自己!
淼淼心中没有他,即便他们经历了同生共死,她依然还是惦记远在西北的葫芦哥哥,不管他是生是死!
他该为葫芦哥高兴的,高兴他有这样一位知己。可是,为何他的心这样痛?
葫芦哥……
钱明走过来,小心地问道:“黎老大,你……怎么了?”
板栗转头,见手下都停下吃喝,一齐看着他和秦淼,慌忙抹了一把泪,强笑道:“是弟弟,他想娘了。那天在战场上,又差点被敌人杀死。这样日子,也不知还能过几天;这肉,也不知还能吃几回。”
钱明一听这话,就怏怏地坐下,再也不吭声了。
那天若不是黎章兄弟救了他,今天这顿肉他就吃不上了。
众人也都静默下来,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当即流下了眼泪:“俺不晓得还能不能见到俺闺女。”
板栗见士气低落,忙道:“咱们想归想,可不能颓废。不然的话,死的更快。张富,你是老人了,来给大伙说说,军中都有哪些优秀的将领,特别是新近提拔上来的。”
张富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火长想知道什么?”
板栗道:“你就说说,新近提拔了哪些队长。我想着,强中更有强中手,晓得军中藏龙卧虎,对咱们也是一种激励。是不是?”
钱明擦了一把眼泪,哑着嗓子道:“就是。咱们努力地拼,说不定,不但能保住命,还能混个小官儿当呢!”
板栗坚定地说道:“这话在理。就跟张富兄弟一样,先从火长求起,再到队长,再到营指挥使,再到将军,大家都是有希望的,千万莫泄气。”
说完,他继续用刀割下兔肉,送到秦淼嘴边,低声道:“吃吧!回到营盘,可就只能啃黑窝头了。先琢磨保命要紧。留下这条命,才有空想其他的。”
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不容置疑。
秦淼听了,接过那片兔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是啊,要是连命都丢在眉山战场,她还想那些做什么?
板栗又跟众人说笑起来,用言语鼓励大家。众人明知生还当官的希望渺茫,但也振奋了好些。
张富也笑着说起军中的事。
据他说,最近提拔的队长中,最亮眼的是第五营一位姓胡的队长,入军才三个月,很得将军赏识。
板栗一听姓胡,眼神一闪,低头用树枝拨弄火堆,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位胡队长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张富道:“听说就是岷州当地人,叫胡钧。不仅文武兼备,且少年英姿,是个人物。”
停了一下,他又笑道:“黎火长也是少年英姿,倒可以跟他比一比。”
板栗正沉思,闻言摇手道:“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才入军几天?万事不通,毫无军功,怎能比得过人家。”
众人见他如此谦逊,好感大增。
入夜,秦淼靠在树干上睡着了,板栗将自己的外衣脱了包住她,并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搂着她眯上了眼睛。
天明,秦淼早早地醒来,发现自己跟板栗哥哥依偎在一起,怪道不觉寒冷。
朦胧的晨光中,她近距离地打量眼前经过改装的少年。若是别人,断断认不出这是张家大少爷,可是,对于从小一块长大的她来说,板栗哥哥那双眼睛一眯,嘴角微微一翘,她就知道这是谁了。
“睡好了?”
正看着,只见少年睁开眼睛,含笑轻问她。
他的声音不再嘶哑难听,早已蜕变成男人的声音。但不像一般男人声音浑厚,他的声音清亮悦耳,一如他的人,阳光锐气。
他的双眼黝黑发亮,照出她的影子。
她点点头,直起身子,小声问道:“等下去哪?”
板栗低声道:“去敌军大营瞧瞧。”
秦淼张大了嘴巴,担忧地问道:“这……是不是太莽撞了?”
板栗摇头道:“等下你跟他们先走,我一人过去查探。这样来回也快。”
秦淼本能地就想反对,可是一想自己跟着他,只会拖累他,反害得他查不到军情;若是没有自己跟着,以他的本事,定能来去自如,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她不能老是依赖板栗哥哥了,必须学会自立。
板栗意外她竟然没有不放心自己,便主动解释道:“你们先走一步,沿途留下标记,我很快就会撵上来。”
秦淼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扯下来,替少年穿上,只说了一句:“大哥小心些。”
下午,板栗才带着一帮手下回到军营。
这次外出查探很顺利,他绘制了好几张地图,还有一张是南雀军大营草图,因为隔得远,所以甚为粗糙,不过就是个轮廓罢了。
他是为了自己心里有数。想大军在此驻扎了快一年,军中肯定有专人制作这个,因此并未将这些图上缴,只汇报了敌军的动静等常规军情。
谁料他正在训练的时候,黄连队长却叫他过去,问他要绘制的地图看。
板栗一愣,忙将那图献了上去,一边道:“属下技艺浅薄,胡乱涂鸦,不堪入目。想军中什么样的地图没有,恐怕队长笑话,才没敢拿出来。”
黄连眯起小眼睛,桀桀笑道:“黎火长何必谦虚。军中自然有地图,可也到不了咱们这些小将官手中啊!你既然绘了出来,就让大伙瞧瞧,也好有个准备。”
一边笑,一边翻看那些地图,忽然看见那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南雀军大营图,顿时眼神一缩,脊背陡然绷直。
低头看了好一会,黄连才抬头笑道:“这地图还算不错。这一张画的是什么?”
板栗感觉十分敏锐,察觉到他刚才的异样,不在意地回道:“这是南雀军营草图。我站在山头上远远地看了两眼,实在隔得太远了,看不清,就胡乱画了个轮廓,是没用的草图。队长若是有兴趣,还是另派身手高强的人前去查探,重新再绘制一份。”
黄连摸着胡须笑道:“呵呵,这个就不错了。还想再详细?你当人家大营是集市,随便咱们进哪?黎章啊,你武功高强,还识文断字,大有前途。将来升官了,可不要忘记老黄啊!”
一边把几份地图都折叠收入怀中。
板栗忙躬身道:“队长过奖了,属下惭愧。”
等他辞别黄连回到训练场地,钱明问道:“黎老大,先前不是已经回禀过了,怎么队长又叫你去?”
板栗淡淡地说道:“队长问我要地图。我觉得那图绘制的太不像样了,就没拿出来献丑,也不知队长怎么知道了,问我要了看。我就老脸皮厚地拿给他看了。队长还夸了我呢!”
钱明诧异道:“咱们才回来,队长怎么知道你绘了地图?”
张富见板栗不经意地扫向他,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说道:“是我。是我说的。刚才我去茅厕,碰见队长,问我出去查探的情形。我觉得火长能写能画,十分厉害,就跟队长说了。”
板栗微微一笑道:“真是多谢张老哥了。你也别把我吹得那么能干,队长刚看了,那些图太简单,没多大用处。他夸我也是鼓励的意思。”
张富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
板栗见众人十分疲倦的样子,提高声音道:“按例,咱们现在应该休息才是,可为了多一份保命的本事,还是先练习一个时辰,等吃了饭再歇息。今晚咱们不出任务,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众人轰然答应,热火朝天地厮杀起来。
当晚,黄连派黎章和魏铜率人在营地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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