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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老头子这次去南方休息,你们怎么看?”
在车上,李宪成面色似乎有些阴沉。
正在临时充当司机的李从文奇道:“爸,这话从何说起?萧老不是也经常去东海休息吗?爷老头子去南方休息,不是猫冬?”
李宪成微微皱眉,又问李从云:“从云怎么看?”
李从云自然知道爷老头子这一去是做什么,但这个话怎么说才好,却也有一点讲究。
他想了想,说:“这连续三年,年年不太平啊……京城有些人,不太听招呼了。”
李宪成嗯了一声,他抬头看了李从云一眼,心中有些惊讶。他其实也只是因为李从文没有看出其中关键,才跟着问李从云一句,实际上心里并没有认为李从云就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哪知道李从云一开口,他就听出来了,有门。
于是他长舒一口气,说:“何止京城有人不听招呼,外面也有人不听招呼……若不是京城总有人不听招呼,东海道台哪能进京?”
李从云脸色微微一变,说:“大伯慎言。”
李宪成笑着摆摆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清楚,姜东海位置是稳下来了,按照他的行事作风来看,肯定不会忤逆爷老头子,这个位置是不会动了……不过,现在这儿就我们老李家四个人,没有关系。”
李从云微微点头。
李宪立这时候插话:“爷老头子这一去,时间挑的有点奇怪。”
“奇怪?”李宪成笑了笑,朝李从云道:“从云,我看你的样子,像是有点什么想法了,说说看,看看咱们有没有想到一块儿去。”
李从云听了,沉吟一下,才缓缓开口:“我觉得,爷老头子这时候去,其实不用想得那么复杂,我看就两个原因:一是苏联解体,国内舆论导向不对,爷老头子利用南巡的机会,公开发表一些看法,比如谈话什么的,可以扭转国内舆论方向,但是要出行毕竟要准备,解体之后的这段时间可能就是一个准备期,准备好了,也就去了。”
李宪成嗯了一声,问:“有第一,就有第二,第二呢?”
“第二点说来就简单了,刚才我们也看见了,蒙蒙和阳阳都在……我常听大伯和爸爸说起,爷老头子这年纪大了,特别重亲情,我看这次时间安排得这么巧,刚好是蒙蒙和阳阳放寒假,只怕也是特意等了这么几天。这一点说起来有点不上台面,但我觉得,还是很有可能的。”李从云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李宪立和李从文也露出笑脸,但李宪成却没笑,反而正色说:“没错,这是其中一点,从云能想到,这是很难得的。我这话不是开玩笑,有些时候,智慧就在一些平凡小事里面。如果刚才从云说的这第二条是事实,那么我们从中要注意到一些什么?我看,我们至少要注意到,爷老头子现在对晚辈是很爱护的。”
李从文微微偏过头,朝李从云看了一眼。
李宪立问:“那大哥刚才问那一句的意思?”
“从云有想法,从云先说说看,他刚才说得很对嘛,是我们把话题扯开了……从云,你继续说爷老头子为什么去南方休息。”李宪成说道。
李从云此刻坐在副驾驶位,这时候就转过身来,装作苦苦思索,沉吟着说:“我看,爷老头子这次去南方,只怕不是休息那么简单。”
李宪成再次鼓励他:“那你说说,不简单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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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老头子这次南行,就是过黄河,跨长江,直奔珠江,到岭南人心理意义的南方。
向南,向南,再向南。
严格地讲,此次南方之行是让爷老头子到温暖的南方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爷老头子毕竟已是望九之年。
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爷老头子毕竟过七十又十七年。
中央办公厅对爷老头子的南方之行还是相当重视。1月3日,由三人组成的先遣小组到了穗仙。负责和先遣小组联系的是华共岭南省委副秘书长叶广开。
1992年元旦,叶广开到南海过节,10点半,岭南省委书记谢陆河亲自打来电话,说了一句只有叶广开听得懂的话:“我们盼望已久的老人家要来了,请你马上回来。”叶广开知道,爷老头子要来了。他跟陪同的南海市委书记、市长辞别。
南海市长问:“叶秘,有什么急事这么赶的?吃了中午饭再走也不迟嘛!”叶广开抱歉地说:“我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们有什么急事。也许很快可以告诉你们,也许永远不能告诉你们。”
驱车赶回穗仙,叶广开看到了中央办公厅给岭南省委的电报,只有两行字:南巡同志要到南方休息,请做好安全接待工作。
凭着敏锐的政治直觉,他预感到又一次历史性的事件即将在他们身边发生,老人家到岭南绝不只是来休息的,也不完全是为了看看南方改革开放的成就。他叶广开可能会成为这一历史的见证人。
先遣组的3人都是中办的工作人员,叶广开与他们都很熟,一个是郑办(郑南巡同志办公室)的张忠贵,副军级;一个是老赵,正师级;还有一个是正团。
寒暄过后,张忠贵说:“南巡同志这次来是休息的。既要让老人家看看岭南改革开放的新成就,又要考虑他已是87岁高龄的老人,不要过于劳累。”
中办提出的巡视方案是鹏城——浪都——鹏城——东海。叶广开则建议,在确保安全和考虑老人家健康的情况下,一定要让老人家多看看,让他坐下来多谈谈。不能视察完浪都,就坐船回鹏城,一定要看看珠江三角洲,因为珠江三角洲变化也很大。
张忠贵问那些路怎么走?叶广开说:“你们也有8年没来了,最好也一起去看一看。”
叶广开陪着中办的三位同志一起沿着爷老头子准备视察的路线先走了一圈,公路是直的,鱼塘是圆的,桥是圆弧的,珠江三角洲是一个动感的世界,更是一个神奇的舞台。一座座厂房不分季节地从田野里、山坡上冒出来;一架架跨江跨海跨河的公路大桥像一道道彩虹凝固在半空;一栋栋墨绿、豆青、雪白颜色的小楼点缀着黄绿相间的田野。这里不仅生产打向世界市场的名牌产品,还生产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华夏的家电、轻纺、电子、陶瓷等商品。
先遣组和岭南省办公厅共花了7天时间,沿着预定路线进行实地安排和检查。最后,确定的巡视路线方案,即鹏城——浪都——珠江三角洲——穗仙——东海,和其它方案一起上报。最后,郑南巡同志办公室主任林瑞旺同志采用了这个路线方案。
按照惯例,中央领导在国内视察工作,都要由新华社国内部记者随行采访报道,但此次的专列上没有一个新闻记者,只有三个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这是一次名符其实的休息。
岭南省委书记谢陆河同志的秘书陈国华,按照谢陆河同志的要求,负责南巡同志谈话的录音、整理工作。陈国华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的录音整理工作,几个月后成为华夏的一件大事。因为当时,京城方面有指示,爷老头子此次到南方是来休息的,不作指示,不讲话,不听汇报,不题词,也不见报。爷老头子已经退休了,不再担任党内、国家和军队的任何职务,只是一名退休老人,只是华夏共产党的一名党员。
如果仅仅从爷老头子已经退休和党内不成文的惯例来看,可以理解“不作指示,不讲话,不听汇报,不题词,不见报”的意思,那也是顺理成章的。爷老头子退休是这样,没退休前也是这样。从爷老头子以往外出的一贯作风和行事特点看,他是个低调,务实,不事张扬,讲究效率,不尚空谈的人。
专列沿着京穗线向鹏城方向驰去,向温暖、湿润的南方有节奏地驰去。离开京城时,中央气象台的气象播报是:降温比较明显,白天最高气温都在0℃以下。雪降落到地面后不会融化,风力将加大到三至五级。三五天内降雪,雪后会有一场大风。市民出行要注意保暖,保温。
郑老不关心这一天两天的京城气温,他习惯性地拿起一枝笔,又放下。郑老以前是抽烟的,烟瘾很大,后来医生不许,于是在1989年开始戒烟,而且很成功,至于拿笔的动作,这是戒烟后的一种习惯行为。
夜幕已经挂起,车窗外的枯树、原野、河流和田间小路上的人影、手扶拖拉机、牛、驴,还有村落里升起的炊烟,都快变成一种色调:青黛色。模糊有模糊的作用,细节看不清的时候,省眼神。郑老这么多年是在用脑看、用脑记。他不需费太多的眼神。
眼神,还是用在南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