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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萧玉珠清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狄禹祥。
她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还在她给萧府赁的住处,躺的是前几天她睡在这处的床。
“好点了?”
萧玉珠怔怔地看着他温和的脸,良久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夫君,我失态了。”她道。
狄禹祥也笑了笑,摸着她冰冷苍白的脸,“找了大夫看了,说你要好生歇几天。”
“知道了。”
看着她又恢复了乖顺,狄禹祥心想这样也好,如要他再看一次她那般模样,他可能就真会不顾一切冲动杀人了。
他不语,萧玉珠抬眼看得他两眼,把他的手捧着放到心口,她闭眼缓了缓,道,“老太君怎么样了?有人来报没有?”
“没死。”狄禹祥淡淡地道,“还活得好好的。”
萧玉珠朝他看去,察觉出了他口气中的冷硬……
她苦笑了起来,这才发现她是哭诉过了,逃过了那阵快要把她溺毙的绝望,但却把自己的事转嫁到自己夫君身上去了。
前有萧二叔之事,现下添上她的——想必他对萧府更没什么好想法了。
“我去看看她。”萧玉珠起身。
“你歇着,我去走一趟,等会带你回家。”
“我去罢。”萧玉珠一直没回,也是要在这里跟老太君私下有个了断。
请人叫他过来,也是想有个依靠,有人能带她回家。
“大郎,我去罢,我跟老太君还有些要说……”见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萧玉珠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说完了,你就带我回家,好不好?”
他们现在不能跟萧府绝裂,于他于她都不行,哪怕他们都有那个本事让老太君占不到一点便宜去,但最终结果还是两败俱伤,且会因为他们比萧家势薄,又是小辈的身份,最后受到的反噬可能要比萧家还要重。
他来京城是带着全族的希望而来的,万不可冲动坏事。
“让我亲眼看着你受欺负?”狄禹祥扬了下眉,嘴角冷冷地翘起,“我还不至于让你受这份委屈,你躺着罢,我去去就来……”
“大郎……”萧玉珠飞快扯住了他的袖子,看着他道,“我的法子不是我受委屈,你就让我去罢,老太君很快就会带人离开京城的,相信我。”
狄禹祥停下了起身的身势,那深遂看不到底的黑眼在萧玉珠脸上审视着……
最终,他重坐回了她身边,手指摸上她浅粉的嘴唇,“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多少想法,我不急,总有一天我能全弄明白,但有一点你必须给我记清楚了,我是你丈夫,是你终生的依靠,有些事我暂时让你受着委屈,但这不表示,我能真的见得了别人欺负你,知道吗?”
“知道。”萧玉珠挪了挪身子,把他的手比她的嘴上又抓了下来。
这不是在他们的家中,不是在他们的屋子里,她实在有点不自在。
她就势扶着他的手坐了起来,起身穿了鞋,伸手去整理头发的时候,他伸过了手……
萧玉珠把抬起的手缩了下来,让他以手代梳替她梳着发。
他只要不起早去办事,隔三差五总会替她梳梳发,现下已能替她梳几个简单的发髻出来了。
哪怕是再平常的日子,他还是会为她做一些她总想不到的事情,如若不是他只比她年长几岁,她有时候都有错觉他是在把她当小女儿疼,出门在外见着好的了总要带回来给她,在家读完书写完信,就会到处找她,哪怕她在厨房忙着,他隔着门也要与她说几句话才走。
“也不知道长南在家念着爹娘了没有?”想着他的好,萧玉珠笑了起来,那些悲凄冰冷已全然在她身上消失,全换回成了平日的温婉端庄。
只是这时她笑起来,还是与平常不一样,温婉里还透着几许温暖。
“他想你得紧,来之前还差我去屋子里寻你。”说到儿子,狄禹祥的眼也柔和了起来。
“说完事,就赶紧回家罢。”
“嗯。”狄禹祥拿好银簪子替她定好发,又走到她前面替她别好鬓发,“我送你过去,在门外等着你。”
萧玉珠犹豫地看着他。
狄禹祥一动不动地回视着她……
最终,萧玉珠认了输,笑着摇了下头,再次顺了他的意。
萧玉珠进门后,萧老太君闭着眼躺在床上,没有睁开眼。
她走到了床边,柳三跟看毒蛇一样地看了她一眼,一脸嫌弃。
老主子心太黑,奴婢不像奴婢,萧玉珠想就算二叔起复了又如何,这不过是让他又有权势把府里美貌的丫环睡个遍,谁的脸色都不用看。
府中的公子哥从来都是有样学样,不是眼高于顶,就是沉迷花柳,就连墨守陈规,那些堂弟们也无一人能做到。
不过经过两代,曾祖父在世那时的风光就已不见了。
他们这次要挟了吕府起复,如大郎所说不过是与虎谋皮,以为送去美貌的庶女生儿子,就能保全两家的关系,可是,吕家岂是这么好要胁的,他比你势大,你以胁迫之态出现在他面前,一等他在京中站稳了脚跟,不怕威胁了,他今日为你所忍的,必有一天会讨回去。
越大的家族,越不能容忍自下而上的要胁,他给你你想要的,那是他心甘情愿给的,你伸手去要,那叫乞讨,你强要,那是无仇都有三分仇。
萧府曾大旺过,在淮安几代下来,哪怕风光不再,在淮南也还算得上高门,可在这早已没有淮安萧家有大官的京中,萧家是谁,都已没人记得了,老太太却还记着以往的风光不放手,以为谁都要忌惮她几分,给她三分脸。
她不等吕府开口,就先行上门谈条件,这点时间都等不起,得罪吕家而不自知,萧家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可能等不到这床上的老太太咽下最后一口气,就要彻底落败了。
可这些,萧玉珠是不会告诉她的,她能告诉老太太的,只是她从京中离开,以后最好别出现在她的眼前。
“老太君,我想跟您说点事,你还记得‘您’当年与我外祖母替我爹娘指腹为婚的时候,我外祖母赠与您的兰花玉佩吗?”萧玉珠轻轻地道。
萧老太君缓缓地睁开了眼,朝柳婆子挥了下手。
柳三犹豫了一下,看了他们一眼,无声地退了下去。
“那老东西,还是说出来了?”萧老太君的眼阴毒地眯起,“这不信守承诺的老鼻夫,死那么早还是……”
“您别这么说,”萧玉珠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道,“还是多想想您想瞒的事,如有一天被人知道后,您还能不能进萧家祖坟。”
“你……”
“老太君,”见她又要大怒,萧玉珠冷眼看着她,“你要是现在被我气死了,我就更有法子让你什么都得不到,你信不信?”
“就你……”萧老太君荒谬地笑了起来,“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疯子,你以为就凭你这张嘴胡口说几句,就有人信你?”
“是没人信,不过,二叔明年就要起复了罢?不知是去哪上任?”萧玉珠漫不经心地道,“这时候要是多点闲言碎语,说他亲母不是……”
“你敢!”萧老太君在床上张牙舞爪了起来,说着就要来拍萧玉珠的脸,脸孔狰狞,“你到底从哪知道的?”
萧玉珠站起身来躲过她的抓打,此时她退后了两步,冷静地看着萧老太君,“老太君,带着你打算卖的孙女儿离开这罢,记着以后有事别来找我,我外祖他们确是死了,但当年的人还没死绝,您要是不在乎鱼死网破,我也不怕随您走一遭。”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老太君死盯着她的背影,那陡然狰狞起来的脸越发地难看……
“没死绝?”等看不到人了,她喃喃地道,“还有人没死绝?是谁?到底是谁?”
盛夏的阳光下,他站在园子门口,背手向她看了过来……
只一眼,萧玉珠出门时的沉重就扫清了大半,她加快了步子,无视那些婆子丫环向她觑来的眼神,朝他走去。
“回家了。”她还没靠近,他就自自然然地朝她伸出了手。
萧玉珠不由微微一笑,把手递给了他。
刚出得这园门,就见到了萧二婶站在门口,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们。
“侄女婿,玉珠啊……”萧二婶开了口,“老太君是不是醒了?”
“玉珠出来的时候,是醒着的。”萧玉珠淡淡在回了话。
“哦,你们这是要回去?”萧二婶看着他们相握的手。
“是,长南在家等着我们。”萧玉珠浅浅一笑,笑容稍纵即逝。
“可是,谁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吵嘴了?”见他们作势要走,怕来不及,萧二婶忙试探地开了口。
下人说是大小姐杀人了,可她没听说老太婆要拿她怎么样,所以,这中间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让那一向容不得人的老太婆拿这位大侄女没办法。
她也是没想到,这嫁出去堂侄女,不再像以前那样装假了,小白兔变成了有爪子的猫,可真生是了得。
不像她女儿,读了那么多的诗识了那么多的道理,最后却成了只一心认死理的人,落了那么个下场。
“吵嘴?”萧玉珠讶异,“何来的事?二婶是从哪听说的?”
“许是小人乱开的口,”狄禹祥抬头看了看天色,对萧二婶道,“二婶,我看府中的下人爱嚼舌根得很,我刚在站园门口等珠珠回去,就那么一会就听了不少闲话了,有空你就跟老太君说说,治治这些奴婢们的嘴,省得外人听去了,还道萧府没规没矩,就是个奴婢也还能说主子们的不是,这天色也不早了,长南还在家等着我们,我们就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说罢,他一拱手道礼,走了两步回头对着朝萧二婶福礼的萧玉珠喝道,“还不快跟上?”
萧玉珠朝萧二婶歉意一笑,快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见此,萧二婶也不好拦他们,等他们一走,她冷脸走进了园子,见到那柳婆子,见她板着脸对着她,萧二婶笑了,她高高地扬起了眉,讥俏地道,“这可真是好,萧府下人端着主子架势的名声,可算是传出去了,柳婆子,改日别忘了让二老爷给您上块匾,把你供进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