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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暮呆呆地回头看他，而少年的声音还很平静，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眸：
“父亲是华国的少帅，而母亲是联邦的公主。故事其实很老，无非是他们相爱的时候，两个国家正在交战。”
旁边的空气里没有声音传出，少年唇角微勾，便慢慢接着讲述：
“他们后来有了我。但父亲是很强势的人，外公也是很强势的人，母亲在中间很辛苦。这两个男人最后决定，对母亲用一种新型药物，让她忘了父亲。”
沐暮忍不住睁大眼睛：
“你父亲也……”
“嗯。他是立志战死沙场的，也许他觉得，自己给不了母亲幸福吧。”
洛泽衍的声音始终平淡，仿佛他讲述的那些惊心动魄，完全与他无关。
“他们用了那种药。母亲忘了父亲，同时也忘了我。后来，她的精神开始不稳定，经常会臆想一家三口的场景。”
沐暮的声音有些艰难地出口：
“你父亲……后悔么？”
“他战死了。”少年的声音冰冷，以一种缓慢的语气道：“我不觉得他会死在战场，但他死了。我一直想，他不是光荣的英雄，他只是逃避痛苦的人生。”
他仰起头，微微笑了：
“但我不会逃避，我会好好活着。”
沐暮的心脏一阵紧缩，心疼地看着他：“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的……”
“嗯。”他眨了下眼，又低下头，接着讲述：“其实他们都没想到，药的副作用会这么大……我问过医生，他们说，越是深刻的记忆，越不容易清除。”
沐暮蓦然明白。
记忆最深刻的部分被生生剜除，就没办法，再拼成一个完整的人了。
她可以忘了丈夫和孩子，但那些缺失的部分，药物却无法帮她补全缺口，所以唯一的结局，就是精神疾病。
她在精神疾病中，幻想出那些缺失的部分，幻想着一家三口的场景……
沐暮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轻声地喃喃道：“可她还认识你……”
少年嗯了一声：“因为我最初尝试过，告诉她，我是她的孩子。但药的作用太强，她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并不觉得，那一家三口里，有我的存在。”
沐暮微微睁大眼睛。
少年仰头，神色里终于带了丝茫然：
“她觉得……我是她和某个男人生的孩子，会妨碍她融进她的家庭……”
沐暮咬住嘴唇，把汹涌的心疼压下，深吸口气，才认真，又缓慢地开口：
“你还有我。”
她顿了一下，再次强调：
“你有我就够了。”
少年眨了下眼睛。
“我会把亲情、友情……全部给你，所以你有我就够了，不用管他们。”
听着那只鬼认真的话，少年的眼睛不由弯了弯，颊边露出两只漂亮的酒窝，仰着头，慢条斯理地问：
“那……爱情呢？”
沐暮愣住了。
他仰头看向空气，小脸还是稚嫩的样子，并没有别的情绪——也许是她常跟他念叨，所以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要说十二岁的孩子，会喜欢上她——沐暮觉得，倒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而是她变不变态的问题……
她咳了一声：“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了……咳，等你长大再问吧。”
少年慢慢哦了一声。
对这个回答，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抬眸看了眼远处的水榭，淡声道：
“我们回去吧。”
沐暮有点懵：“不叫格里斯了？”
少年慢慢摇头：“不用叫他，我们一起走走。我很少能陪你出来……”
听着他清冷又软软的话音，沐暮马上把格里斯忘在脑后，眉开眼笑道：
“好，那我们一起走走。”
少年唇边露出微笑。
他们沿着湖边行走，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喧哗。
两人一同微微回头，看到白色建筑前，女子穿着素白的衣服，神情略微恍惚，赤脚站在地上，被卫兵拦在门口。
沐暮怔了下。
少年低声道：“我去看看。”
他朝那栋白色的小楼走去，到了跟前之后，却被女子一把抓住了衣袖：
“带妈妈出去看看，好不好？”
衣袖被人抓在手里，洛泽衍脸上本能地露出一丝反感，但仰头看着女子的脸，他沉默了下，最终微微点头：
“好。”
他伸手扶住女子，拦路的卫兵恭敬地收了枪杆，弯腰退到两旁。穿白衣的护士把鞋送来，小心地给女子穿上。
两个护士小心地跟在后面，时刻注意着女子的动静。而女子也只是转头怔怔地看着风景，安静地一言不发。
她虽然很虚弱，但行走依旧没有问题，更不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搀扶。
洛泽衍便松了手，沉默地走在她身边，漆黑的眼底无波无澜，一派平静。
女子忽然向他靠了靠，低下头，声音轻柔地问：“你希望妈妈幸福吗？”
少年的眼睫微颤，抬头安静地看着她，很久之后，才低低嗯了一声。
女子的声音变得哽咽：
“你……你不会怪妈妈么？”
他低眸，答：“不会。”
“那就好……”女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凄凉的笑，安静了几秒后，伸出消瘦而苍白的手指，轻轻探向他的脸颊。
洛泽衍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然而下一秒，那只消瘦的手就落在了他肩头，猛然爆发出一股强力——
他微微怔愣，甚至忘了抵抗。
十二岁的孩子，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猛地推下了水，在碧蓝的湖边，翻腾起一朵小小的浪花——水纹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