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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上课时,里外的门都守着人的,学生不给出,外人不给进。
上午,楼上是少女们清脆的读书声,沿街闹中取静,这读书声传到街上时,吸引着路人纷纷停下来抬头看着。
女学不能出城,离城远了难免不安全,在这里倒是极好。
有小贩坐在如云馆外面看着对面,听着,和朋友道:“这女子也能这般光明正大的读书,还真是头一回听说,不过,看样子还真是挺不错的。听说许多大官家里的小姐,都在里面读书呢。”
“那是有权有势人家才进得。”有不了解的行脚商,赶着牛车停下来,隔着街面看着,方才说话的小贩一听就不高兴了,“你新来的吧。娴贞女学里可不只收富贵小姐。我家隔壁的翠丫也在里面读书呢。”
“能交的起束脩?”行脚商问道:“钱收的不会少吧,这么好的市口。”
小贩摆着手,道:“百姓家的女子进去,一年束脩二十个钱,中午要是在学堂里吃饭,就另外算钱,说是一顿有荤有素,只要三个钱!”又道:“而那些富贵小姐们束脩就贵的多了,一年三十两银子,吃饭还和翠丫在一起,三个钱一荤一素一汤。”
“还有这等好事。”行脚商道:“现在还要人吗,我家闺女在家歇着,能不能送过来。”
一荤一素三个大钱,去哪里也吃不上啊。
“进不去了。”小贩摆手道:“两个班各三十人,多一个都不收。要想进,明年开春就来报名,等八月时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行脚商记在心里,道:“那我明年再来。这点束脩让闺女学个手艺,太值得了。”
“嗯,切记早点来。”小贩叮嘱道:“不过女学还有个奇怪的规矩,就是学不好一年不能毕业,第二年想要再学束脩就要翻倍的加,你家闺女要是没有天分,这就要多花钱了。”
行脚商嘿嘿笑着,道:“我闺女聪明的很。”就走远了。
小贩歇了一会儿,等念书的声音停下来,就挑着货担走远了,其后,一天里学堂里都很安静,一直到下午申时门前才更加热闹起来,各家各府派人派车来接,学堂里有专门的小厮站在路口,报一个府邸,进了一辆马车,接了人就走,不得逗留。
所以,即便来来往往的车很多,但门口却半点不拥堵。
戈府中,戈夫人笑盈盈的看着闺女,“连着两日早出晚归的,累不累?”
戈玉洁摇着头,道:“不累的,我现在一天充实的很。娘,我不和您说了,几位先生都布置了功课,我要赶紧去做了,免得晚上睡的迟,早上起不来。”
戈玉洁今年十三岁,当时女学招生时,戈夫人没准备让她去的,可却留了个心,暗中派人去各家各府里打听,才知道好些夫人都替自己姑娘报名了。
譬如户部的崔大人,家中三位姑娘,居然都送去女学了。
现在看戈玉洁这样,她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孩子高兴也是一种收获啊。
“急什么。”戈夫人拉住她,轻笑道:“你和娘说说,先生都怎么给你们上课的,和国子监那些学子一样吗?”
戈玉洁有位表哥春闱高中后在国子监里读书,常和他们说学堂里的事。
“差不多吧。不过我们要有趣点。”戈玉洁就坐下来,兴高采烈的道:“早上仲元先生教我们读诗经,说以后隔日一篇,他读书的时候声音特别好听。昨天还教我们作画来着,先是认颜色,怎么搭配调色,估计明儿会正式上手画了呢。”
“宁王爷教的这么认真啊。”戈夫人以为赵衍不过是给苏婉如一个面子而已,“那读了书后,还给你们讲解吗。”
戈玉洁点头,“仲元先生讲解的,细细的解说,我们所有人都听的津津有味呢。”
“仲元先生还说,等我们水墨画有些眉目的时候,请苏校长来教我们几堂课的炭笔画,他与我们说,苏校长的炭笔画是他见过的最好的。”
实际上,戈玉洁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炭笔画,但是却不怀疑苏婉如的才气。
绣娘向来如此,不但针线,还有其他方面都是要很深的造诣。
“这么说来,王爷和苏校长关系真的不错喽?”戈夫人问道。
戈玉洁点了点头,“关系确实不错。不过吧,我看着不像外面传的那样郎情妾意的,倒像是很要好的朋友。”
“你还知道郎情妾意,小心你爹爹听到说你。”戈夫人轻轻笑着,并不是真的责备女儿,“那规矩和刺绣呢,怎么样。”
戈玉洁回道:“两位嬷嬷很严厉的,我们今天这堂什么都没做,就让我们站着。我的腿都要断了,中间还被嬷嬷打了一下,都青紫了呢。”
戈夫人皱眉,“还打人?”
“一开始就说过了,说只要不认真,嬷嬷就会拿戒尺打的。也不疼的,您不用担心。”戈玉洁道:“我们才知道,就单单一个站着,就有这么多的要求和细节。”
她说着,兴致勃勃的给戈夫人演示了一遍,戈夫人瞧着平常猴子一样的女儿,拢着手,微垂了眼帘,嘴角微翘,肩开腰挺的样子,实在是好看的不像话。
她顿时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那你好好学,娘瞧着这女学比我们想的还要好些,能让你学些本事回来。”
“那我走了啊。”戈玉洁也不想说了,“我要去做功课,不然来不急了。”
说着笑盈盈的,莲步走着出了门,虽知道女儿是捏着样子给她看,但看着还真是舒服极了。
戈玉洁在门口遇到了戈大人,忙上前行礼,道:“爹,您回来了。女儿去做功课,这就告退了。”说着,出了门。
“嗯。”戈大人一脸疲惫,等女儿走远他才反应过来,问戈夫人道:“怎么今天看上去尤其的乖巧,做错了什么事?”
戈夫人掩面而笑,将学堂的事说了一遍,“……虽说是因为新鲜,恨不得立刻变成窈窕淑女,可说到底她想好的这份心是要鼓励的。”又道:“老爷今天看上去特别累,可是朝堂有什么事了?”
“圣上加课税,让我督办。”戈大人躺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刑部今天也是乱成一锅粥。荆州知府贪污的事,怕是不好善了。”
戈夫人听着一愣,道:“圣上如何办的?京中会不会查?”
他们家也收了三万两,既然送他这里来了,那么别处肯定也都孝敬了。
“暂时还只查湖广,京城还没有提!”戈大人道:“不过,等湖广所有官员被押送到京,等荆州知府庭审出来画押后,这火势必会烧到朝堂来啊。”
这就麻烦了,戈夫人蹙眉,又存着几分侥幸,“应该不会有事吧。再说,您只收了三万两,且又没有给任何字迹,更没有寻常来往,查不到您的。”
“鱼吃了,不是留着腥味吗。”戈大人道:“圣上自从龙袍被毁的事情发生后,越发心思难琢磨了。”
戈夫人听着就紧张起来,来回的走,看着自己的夫君,“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能坐以待毙吧,总要想想办法。”
“我知道,你不用怕。”说着坐起来,道:“明日我会找郑老探个底,刑部那边定然也会有别的风声,看看再说。”
戈夫人点了点头,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说这事。宁王爷做教习先生,洁儿如何评价的?”戈大人问道。
戈夫人回道:“说是讲课时很轻松,但规矩却也严厉,昨日焦运使家的老幺上课走神,被嬷嬷训斥了,当时就哭着回了家,今儿一早苏校长亲自贴了警告处分。大家还以为焦二小姐不去了,可谁知道一早又去了,还给各位先生道歉,乖巧的不得了。”
“没规矩不成方圆,这位苏氏不错。”戈大人又想到赵衍,道:“我当宁王爷看着温和,可实际却极孤傲,没有想到,这样的风流多情,为了红颜,甘愿去做女学的先生。”
戈夫人轻笑,道:“苏校长确实不简单,小小年纪说办女学就办起来了,我听说时原以为没有人去的,可谁知道不但名额招满了,还拒绝了许多官家呢,说想再来,等明年第一批毕业后,再报名。”
“老爷,您说她年纪也不大,在京城没根没底的,怎么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显山不露水,也没有瞧见她往哪家使劲贴,可几个府里的夫人都捧她的场,连带着她也不由自主多了一份尊敬。
“一个女人办事,背后自然有靠山的。”戈大人道。
戈夫人不以为然,“宁王爷虽封了王爷,可并不管事,寻常事能帮她,可这和内宅夫人之间走动,处好关系,可帮不上忙。”
“再看看。”毕竟是女人,还是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让戈大人惊叹实在做不到,“且走且看着吧。”
戈夫人应是。
苏婉如和赵衍一起出女学的门,两人并肩走着,马车远远的跟在后面,赵衍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煞是娇俏,引的路人惊艳驻足去看,认出是她来,惊艳就换成了尊敬,拱手道:“苏校长。”
“牛老板。”苏婉如回了礼,又和赵衍道:“……你既布置了功课,那就让她们明天第一节课自习好了,无妨的,别处的先生也常常这样,说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半个月甚至月余才回来的,比比皆是。”
“才开学我就旷课未免影响不好。”赵衍有些尴尬,“不然,你帮我上一次课吧,我才和她们说了你的炭笔画极好,等水墨画教了一些时日,还要请你去上一堂炭笔画的课。”
“也行。”苏婉如点了点头,“那我明天上午就代一堂课吧。”
赵衍颔首,两个嗯路过一个寻常排队卖肉酱的铺子,今天却是早早打烊关门了,苏婉如扫过没在意,可随即又发现对面的街上也有两家铺子关着门。
这边租子很高,寻常开门做生意的,除了年节,平日都有人在。
“到是奇怪。”苏婉如笑着道,赵衍也一眼扫过去,三家铺子,一间是肉酱铺,一间是笔墨铺子,另一间则是米行,没什么特别关联,“你是要买什么?”
“倒不是,平日这里太热闹了,偶尔冷清一点,就觉得不习惯。”苏婉如说着,看着他道:“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宫里吧。免的去了迟了,圣上要训斥你。王爷可是一直都不得宠的。”
赵衍轻笑,道:“我能做教习先生,就是圣宠!”
“是!”苏婉如笑着道:“您还是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呢。”
赵衍摇了摇头,忽然身形一顿,感觉有人在看他,他目光一转投向对面的酒楼上,随即看到窗口处坐着一人,墨袍乌发侧面冷峻,他扬眉认出此人来。
是沈湛。
苏婉如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窗口并没有人在,她奇怪道:“王爷在看什么。”
赵衍回道:“方才窗口坐着人,以为是认识的一位朋友,想来是看错了。”
“哦。”苏婉如颔首,没有再多言,笑着道:“王爷回去吧,我从小巷回去近一点。”
赵衍也不留她,目送她进了巷子一直走到尽头拐弯看不见了,他才上了马车,查荣生陪同在侧,轻声问道:“王爷,圣上请您去宫中,会不会为了荆州知府贪污案?”
问赵衍其实不奇怪,因为他的外祖家就是荆州,赵衍从出生后直到回京认祖,都住在荆州。
荆州对于他来说,要比对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熟悉。
“应该是这件事。”赵衍靠在车壁上,手中握着茶盅,淡淡的道:“荆州知府鲁大人,我还记得他的容貌。”
鲁大人是汉中人,在荆州任知府是从十二年前开始,其中,荆州几次易主,来来往往直到去年后宋战败落幕,才正式受了赵之昂的任命文书。
十二年,早在荆州盘根错节,圣上又说要灭九族……若不处理妥当,很有可能会引起别的麻烦。
苏婉如穿过小巷,迎面就看到沈湛带着二狗子晃悠过来,前后都没有人,除了对面走来的一人一狗,没别的了。
她愣了一下拦住了巷子,看着沈湛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带着二狗子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何在此?”沈湛蹙眉,嫌弃不已的看着她,“莫不是跟踪爷,所以在这里等着?”
苏婉如愕然。
“我和你说过,不要再白费功夫,爷瞧不上你。”沈湛拍了拍二狗子的头,道:“跟我回去。”
二狗子:“汪汪!”
是是,你瞧不上我,当初也不知道谁说天天惦记我的,苏婉如白了他一眼,决定不和他计较。
“你今天做个选择。”苏婉如看着二狗子,“到底是跟他走,还是跟我回去。”
二狗子:“汪……”这一声狗叫,叫的凄惨婉转,像是被骨头卡主喉咙后发出来的声音,叫过后,二狗字就在两人的脚尖前趴了下来。
一副求死的样子。
沈湛看着她,她也看着沈湛,道:“侯爷,先前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我们不认识,一点都不熟悉。”她一副保证的样子,“我以后见到你就离的远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行吧。”
沈湛冷脸,道:“你果然骗我。”
“对,对!”苏婉如敷衍的点头,又道:“不过你看啊,二狗子虽是你的狗没错,可它已经跟了我好久了,我们彼此有感情。你带回去我会想它,我一想它就会去找它,这样我很可能常常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你又觉得我又来骗你,对吧。”
沈湛冷声道:“你既知道它是我的狗,还说废话做什么。”说完拂开她要走。
“不行!”苏婉如一把抱住二狗子,“你要走你走,二狗子不行!”
沈湛回头,就看到二狗子正被这丫头抱着的,他顿时沉了脸,“你就这么哄它跟着你的?”
“怎么了。”苏婉如道:“我能哄住它是我的本事。”
沈湛眉头锁的死死的,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狗,上前一步,将苏婉如提起来,放在一边,沉声道:“骗人骗不到,就来骗我的狗,不过还是变着法子接近纠缠。雕虫小技!”
他认为,苏婉如要二狗子,还是为了接近他。
“不是!”苏婉如摇着头,很干脆的道:“我只要狗,不要你。”
这么说,他连一条狗都不如了?沈湛声音低沉,上前一步俯视着她,道:“你再说一遍。”前几回见到他虽闹腾聒噪,可说的话都好听,这两回见着就没好话。
还情比金坚,他可一点没看出来。
“二狗子就不会忘了我。”苏婉如哼了一声,道:“二狗子也不会不信我的话,你说你和二狗子谁比较好。”
拿他和一只狗比,还比的如此顺溜,胆子还真是不小。
“你想好了,”沈湛扬眉,似笑非笑,鬼使神差的伸手过去,捏住了苏婉如的脸,一扯,只觉得手感极好,嫩生生的极有弹力,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这动作已经做了,他蹙眉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突然就弹开,沉脸……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啊!”苏婉如疼的一个激灵,完全没想到他会捏自己脸,以前的沈湛是会的,她眼睛一亮,本能的高兴起来,抓着他的手臂,道:“你想起什么来了?刚刚脑子里划过什么画面,快说,我帮你回忆。”
“什么画面?”沈湛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抖开,苏婉如不死心,觉得看到希望,“失忆的人都会这样啊,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嘛。”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沈湛嘴角抖了抖,“二狗子,走!”话落,拂袖转身,大步走了。
看来是她想多了,苏婉如失望不已,吼道:“二狗子,你给我回来。不准跟着这个笨蛋走。”
“沈湛停下来,看着二狗子,刚挪了几尺路的二狗子一个激灵停了下来,回头看看苏婉如,又看看沈湛,似乎是犹豫思考了一下,然后,在沈湛冷冷的注视中,毫不犹豫的,转身,迈开腿……
回了苏婉如身后躲着。
探出个脑袋来,贼溜溜的看着沈湛。
沈湛扫过一人一狗,没说什么,他又不是真的来要狗的……
不过,他是来干什么的。
沈湛蹙眉,觉得不悦,大步走远,身后一个石子划着风袭来,他袖子一扫,石子儿已稳稳在他手里,他顺势回头,就看到一人一狗的身影,跐溜一下跑了。
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样的人,还能办绣坊,建学堂,得京中一片夸赞?
“八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朱珣跑了过来,“饭吃了一半找不着你的人,还以为你回去了呢。”
沈湛嗯了一声。
“八哥,您真不去女学里看看吗,现在赵仲元天天在那边,和阿瑾朝夕相处,说不定等你恢复了记忆,她就移情别恋了。”
沈湛不置可否,“若真能轻易移情,爷也不稀罕。”
“这么说你信了你忘情是真的啊。”朱珣问道:“想起来了?”
沈湛不冷不热的扫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苏婉如带着二狗子回绣坊,心情其实还不错,不过前提是不去想沈湛,不然就要被他气死了!
二狗子乖巧的跟着它,她哼着歌儿高兴道:“你就是比你的主子好,好多了!”
“汪汪汪。”二狗子表示赞同。
苏婉如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人喊她,“苏姑姑!”
“肖大哥。”苏婉如认得此人,他在宗人府里当差,有一次在路上和周生说话时,他就在一边,也算是认识了,“今晚你当值啊。”
肖通摆着手,笑着道:“我明天早上的工,这会儿给我媳妇儿买零嘴吃。她正怀着身子,嘴巴刁的很呢。”
苏婉如不懂这样,更不好和一个男人议论怀孕生孩子的事,就随口聊了几句,带着二狗子走了。
肖通今年才十八,前几年打仗他年纪小没经历过,后来京中招兵他就毫不犹豫的参加,最想做的事,就是盼着镇南侯能领兵去打努尔哈赤,他也有机会跟着去见识见识。
在街口买了一堆蜜饯和鲜枣,他晃晃悠悠的回家去,他媳妇儿就这几天的日子,头胎,夫妻两个人提醒吊胆的,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肖太太坐在门口,一口气吃了半袋蜜饯,十几个枣子,心满意足的捧着肚子去睡觉,肖通就在院子里洗衣服,洗好了挂在院子里,一边做事一边隔着窗户念叨:“我和隔壁的周婶子打过招呼了,你要是有事,就去请周婶子去找我,我一准能回来。”
肖太太隔着门应了一声,道:“你好好做事,稳婆都找好了,你家里也帮不上我。”又道:“最近你天天往家里跑,回头得罪了上峰,把你撵回来,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肖通点头,将手上的水擦在身上,院子门锁好,熄了灯和媳妇在房里说话。
一夜很安静,肖通寅时就蹑手蹑脚的起来做好了早饭温在炉子上,拿着刀去了宗人府,天还没亮,几个兄弟打着哈欠过来,“肖通,我们先回去睡觉,你家里要有事就着人去喊我一声,我来代你。”
“哥,你们快回去歇着吧,我开锁进去看看。”他说着,和另外六个人一起开了关赵栋的院子,按规矩他们是每隔三日会进去看一眼,也不敢一直开,免得里头的人出了事,他们担待不起。
但每日摆在门口的饭菜都被拿去吃了,可见赵栋的身体比以前恢复的更好了。
铁门打开,吱吱嘎嘎的,六个人四周看了一边没什么意外,就推开了赵栋卧室的门,床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大家看过一眼也没说话,重新将门带上。
肖通跨出门时,忽然心头一跳,拦住几个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其他几个人一惊,因为前面曾经发生过意外,肖通道:“床上躺着的人,睡觉的姿势不对。”
“我去看看。”肖通反手又推开了门,大家就看到床上的人夹着被子睡的很沉的样子,不对,赵栋为人警觉,这几个月来他查看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栋是背对着门口睡觉的。
几个人对视一眼,掀开了被子……
不出所料,躺着的人并非赵栋,那人看着他们一脸木然,因为有人出了钱,买他的命!
死,是早晚的事。
肖通掉头就跑去回禀……一瞬间宗人府里乱了套,吴忠君从床上连滚带爬的过来,一看傻了眼,“什……么时候人没的。”
“三天之内。”肖通说的很肯定,“三天前我亲眼看见过七殿下。”
吴忠君脸色煞白,来来回回的走,念叨着,“完了,完了!”他说着,指着他们,“你们就等死吧。”
肖通抿着唇,和兄弟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我先去回禀太子和圣上。”吴忠君道:“然后再派人全城搜捕。你们现将宗人府里里外外查一遍。”虽知道找到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还是得要找。
这个宗人令他怕是保不住了。
吴忠君回了赵标,又和惊慌失措的赵标一起去回了赵之昂,赵之昂自然是大怒,下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个孽障,当初就不应该留着他的命!”赵之昂简直不敢相信,赵栋居然能逃出宗人,“不是说他病的只有半条命了吗,为什么能逃走?”
“这是在他房里找到的。”吴忠君递了个茶盅过来在,赵之昂看了一眼,闻了闻就猜到了:“外伤内调的药?”
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对这些配方相似的外伤药很熟悉,哪怕只是闻了气味,也知道。
“是!”吴忠君道:“看样子,是有人给他送药了。”
这话说了,他自己也摘不干净了,在宗人府里有人能轻而易举的给犯人送药,那就必然是宗人府里有奸细了。
不然谁能来去自如。
“将宗人府所有当差做事的,都抓起来严刑拷问。”赵之昂道:“告诉他们,如果找不到赵栋,朕不但砍他们的脑袋,还会将他们的家人一并砍了。”
吴忠君额头上的汗就滴了下来,宗人府里所有人也包括他在内。
“愣着做什么,你给老子第一个滚去刑部牢里待着。”赵之昂说着,又对杜公公道:“传朕口谕,令五城兵马司,府衙以及刑部,所有当差不当差的人都去给朕找!”
太子看了一眼吴忠君,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辩解。
吴忠君应了是,主动去了刑部大牢,而宗人府一下子被清空了,所有人都被关进了牢里。
此等大事,刑部的人当然不敢怠慢,赵之昂说审,自然是一个一个的严刑拷问,肖通被呆在横梁上,身上已经抽了几十鞭子,可该说的知道的,他都已经交代过了。
他闭着眼睛,心里头却在想自家的媳妇,要是知道了他被关了起来,肯定会受到惊吓,要是动了胎气,这可怎么是好。
城内,一下子涌出来许多差役,挨家挨户的搜索,踢鸡打狗的,一时间闹哄哄的乱成了一片。
戈大人派了常随回来通知戈夫人,“……老爷说,让您速速派车马去学堂里,将小姐接回来。”
“车已经去了。”戈夫人眼皮子直跳,“好好的人关着的,怎么会逃走了。难不成还有人帮他?”
这么说,赵栋的同党都没有搜干净?
“这个七皇子,到底想做什么。”戈夫人觉得他要是逃走了就也罢了,隐姓埋名还能理解,要是他再回头来生乱,那就真是送死了。
莫说他手里人不会多,就算有三五千人又怎么样,还能逼宫不成。
这边,都督府里也得到了消息,沈湛放了笔看着周奉,“……可知道何时走的?”
“说是这三日之内,宗人府里都是三日内交班时会进去查看。”周奉道。
沈湛嗯了一声,“那替他在里面的人,审问出什么没有。”
“在牢里咬舌,舌头还挂着半截,人没什么事,但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开口。这人恐怕是卖了命的,就等着死了。”周奉道。
沈湛微微颔首。
“可要派人去过问?”周奉问道。
沈湛摆手,“五军都督府的职责不在此,我们不用自找麻烦。”当下的情况,如果赵栋知道宗人府平时的时间章程,那么他就应该会知道,今天肯定会发现他逃走了。
他如果就此隐匿便罢了,可若是想做点什么,那么今天将会是他最后的机会。
所以,赵栋的消息,他相信很快就会传来。
周奉应是,就没有再说什么。
赵标在刑部坐了小半日的功夫,可在意料之内,什么有力的消息都没有得到,没有人知道谁给赵栋送的药,更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
赵标脸色沉沉的,他总觉得,如果赵栋再回来报仇,头一个要报复的人就是他。
“太子殿下。”赵标正要上轿子,忽然一个面生的小厮跑来,气喘吁吁的样子,“太子殿下,您现在可有空,我们学堂的苏校长有要事请您过去。”
“苏氏现在请我去学堂?”赵标觉得奇怪,苏婉如虽不惧他,可也从来没有派人来请他去学堂,那个小姑娘很懂分寸,什么事能做,什么话不该说,应该摆什么姿态,既不显得低人一等,又不会莽撞无礼。
她拿捏的恰到好处。
赵标倒不是不想去,而是当下没空,且他也很疑惑。
“我们苏校长说,她有七殿下的线索。”小厮又道:“说是不敢告诉别人,所以请您过去。”
苏氏知道赵栋的消息?他立刻就想起来,她和赵栋之间的仇怨,想了想颔首道:“你先回去告诉她,我半个时辰后就过去。”
小厮应是,又蹬蹬的跑走了。
赵标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转道去找沈湛,两人在书房里坐下来,赵标说了各处的情况,“……估计人不会在城里,我打算去回禀父皇,将搜索的范围扩出去,再下令山东,辽东几处都增加关卡,严防查控。”
“嗯。”沈湛回道:“若他人已经走了,这两个地方是他最好的去处。”
山东通海,辽东可出关,无论哪边只要离了大周,他就天高凭鸟飞了。
“不过,方才娴贞女学的苏氏派人来请我去。”赵标道:“说是她可知道老七的线索,我这就过去看看,等有消息我遣人来告诉你。”
沈湛眉梢一挑,问道:“苏氏说她知道七殿下的线索?所以请你亲自过去?”
赵标点头。
“殿下先不要去。”沈湛觉得古怪,不管他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是不可否认,苏氏是聪明人,聪明人办事就一定有自己的章法,她若真是知道赵栋的下落,怎么可能就随便指派一个小厮来告诉赵标?
她自己不来也就罢了,态度居然还这么随意。
当初,赵标出事,和她可是有直接的关系。
“怎么了。”赵标一愣,惊愕的道:“难道苏氏有问题?”应该不会吧,苏氏和赵栋之间有难以化解的仇。
沈湛觉得有问题,不全是因为他的推断,还有直觉,他认为苏婉如不会做这么不靠谱的事。
“我陪您去看看吧。”沈湛当即下了决定,和赵标一起骑马往女学那边而去,刚入西大街,两个人就惊讶的发现,整条街上都被堵了,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每一辆都是有来历身份的。
“怎么了?”赵标认出后面拍着的马车是永嘉伯府的,“你们在做什么。”
跟着的婆子忙行了礼,回道:“回殿下的话,我们正在接我们小姐,她在女学里上课呢,这不是全城戒严……我们夫人说早点将她接回来,免得在外面给官府查人添麻烦。”
赵标点了点头,指了指前面,“他们也都是的?这样堵着谁也走不了,先后退将路让出来。”因为这里堵着,搜查的人都进不去。
“堵着不是因为车多。”沈湛目光往前一扫,看着婆子问道:“女学何时散学?”
婆子回道:“寻常都是申正。不过今天很奇怪,一直到现在,学堂的门都没有开。”
现在申时过了一半了。
“没有开?”沈湛立刻翻身下马,边走边和太子道:“殿下在外面等着,不要轻易靠近。”
赵标点了点头,隐隐也察觉有些不对。
“太子。”赵衍也从马上下来,赵标看着一愣,问道:“你不在里学堂里吗。”
赵衍颔首,道:“今天有点事,所以没有去。”他说着,拱了拱手,“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赵衍不再多说,穿过一辆辆挤在一起的马车进了里面,和沈湛一样,在女学门口停了下来,赵衍立在沈湛身侧,问道:“你觉得有问题?”因为沈湛没有让赵标进来。
“不知道。”沈湛绕过车马,停在巷子口,打算翻过围墙进去看看,就在这时,里面噗嗤一声,飞出来一支箭,沈湛单手接住,抽下箭头绑着的纸。
纸上写道:进一人,杀十人!
“什么。”赵衍接过来,看过后脸色一变,“他在里面?”
沈湛道:“倒是个聪明人,女学里都是当朝各家各府的小姐,握在手里做人质,再合适不过了。”
“阿瑾在里面。”赵衍蹙眉,却并未冲动的进去,他话刚落,蔡成志赶了过来,他两个妹妹都在里面,一直接不到,他娘不放心,所以让他亲自来看看,“殿下,侯爷,进不去吗。”
“你看看。”赵衍将纸条递给蔡成志,他看过后脸色大变,怒道:“是七殿下做的?”
赵衍和沈湛都没说话,一起打量着学堂四周。
“他想做什么。”蔡成志心跳了嗓子眼,急的一拳砸在墙上,沈湛转头看着他,“劳烦蔡世子去告诉太子,再协助将这些车马都遣散了。”
蔡成志点头应是,又道:“可他们若是问起原因,怎么办。”
“如实说。”沈湛道。
蔡成志点了点头,压着心慌去巷子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