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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推开沈湛书房的门,灯是亮着的,信是铺展的,但沈湛并不在。
她进去,卢成跟着进来,就听她问道:“你们侯爷呢,方才那条狗呢。”
“狗逃走了,爷去追狗。”卢成回道。
卢氏似笑非笑,看着卢成眯了眯眼睛,“狗是沈湛的狗吧,我似乎听说过他有一条狗,就是这条?”方才她受了惊吓并未想起来,现在细想,应该就是那条狗。
不过,她来了好些日子,却不曾见过那条狗。
“是,不过那条狗如今不是爷的狗。”卢成不能说是苏婉如的,因为但凡说了,就表示今晚使唤二狗子吓唬老夫人的人,就是姑娘了。
老夫人不了解姑娘,可他们了解,姑娘可不是通情达理,有泪自己吞的人。
她不好过,她就能搅和的别人也不好过。
两边都是生事的主。
“是苏氏吧。”卢氏看着卢成,笑了笑,“这么说,是那丫头今晚让狗来吓唬我?”还是真是寻的好时机,趁着她沐浴的时候,若不然,那只狗不但吓不到她,也定然是活不成的。
卢成没有说话,老夫人是沈湛的母亲,他不能违抗,却可以装傻。
“那沈湛去追狗,自然也是追她喽。”卢氏轻轻一笑,抚了抚有些花白的鬓角,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并不明亮的夜空,一轮月牙挂在天上,显得孤零零的,还有些冷清。
“起风了啊。”卢氏走着,手拢在袖子里,声音低低的却不显得温情,“风起了,就该冷了,我去给沈湛加床被子去。”
卢氏去了正院,青柳当然不会拦着她进去,沈湛卧室很简单,墨色的被套,没有挂帐子,显得有些空,床头则是一张衣柜,衣柜边放着四扇的屏风,再往左边则是一张软榻,上面随手搭了一件道袍,袍子针脚很细,一看就是擅长针线的人,细细缝出来的。
她就不会针线,从小就没有学过。
她走一圈,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并没有做什么,连灯都没有点,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外脚步声传来,青柳托着灯,声音越来越近,“爷,老夫人在房里。”
沈湛波澜不惊,“嗯。”随即人进了门,房间一亮,沈湛看了她一眼,“娘!”
“出去了?”卢氏看着他,问道:“做什么去了。”
沈湛轻描淡写:“追狗遇主人,聊了几句。”
“狗追的如何,主人又如何?”卢氏声音也很平和,就像是寻常母子的家常对话,沈湛道:“狗和主人都跑了,不如何。”
呵!一条狗冲进来吓了他的娘,而指使狗的那个小丫头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能让她跑了。
卢氏不信,却并未点破,“早点歇着吧,我回去了。”
沈湛颔首,卢氏走到门口又想起来,“瞧我这记性,说要给你加被子的,一想着事情就忘记了,你自己让人加吧。”就走了。
沈湛怕热不怕冷,冬天他能赤膊练功满身大汗,这事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只有卢氏不知道。
沈湛没觉得什么,脱了衣服提剑去前院练功,以前是在后院,现在不方便了。
一套拳法打下来,已是浑身大汗,他拾起刀,风破云动身姿如虹,就在这时,陆静秋柔弱的走了过来,手里托着茶托,上面摆着两个茶碗,摆在一边的石墩上,道:“侯爷,喝杯茶歇会儿吧。”
沈湛停下来,将刀放在一边,抓了衣服穿好,看着陆静秋道:“刀剑无眼。”
“知道了。”陆静秋将茶递给他,“我以后都不来打扰你练功,我错了。”
沈湛并未接茶,微微点头,腿上的筋却抽的一疼,毫无征兆的想起了某个人……其实她踢的并不疼,那点份量跟蚊子咬似的。
可刚刚偏偏抽疼了一下。
“早点休息。”沈湛扫了一眼陆静秋,大步进了内院,陆静秋抿着唇垂头立了一会儿,忽然提着裙子跟着跑了过去,“侯爷。”
沈湛停下来看着她,面无表情。
“八哥。”陆静秋昂着头看着沈湛,“师父让我对你用药,说你我成事后,你不会不管我,可是……可是我做不出来,你能不能帮帮我。”
沈湛并不奇怪,只问道:“怎么帮。”
“我……我去你房里待会儿行吗。”陆静秋说着满脸通红的摆着手“你别误会啊,我只是……只是在里面待一下,然后我就出来,这样师父就知道,我真的努力过了。”
说着,保证似的,陆静秋又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用。”沈湛看着她,道:“还有别的办法。”
陆静秋一愣,看和他正要问什么办法,忽然后脖颈一疼,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才明白过来。
人倒在了地上。
“青柳。”沈湛吩咐道:“陆姑娘晕倒了,送她回去。”
青柳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忙应是,将陆静秋轻易的抱起来,沈湛已经走远了,青柳低头看着陆静秋的脸……
陆姑娘生的也不错,算是个美人,尤其是气质,柔柔弱弱温柔贴心的样子,如果她是男人,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实际也确实如此,她不过来几天,府里的小厮,府外的侍卫都对她赞赏不已。
说她不但好看,还宅心仁厚,医术高超。
她想到了苏婉如,陆静秋正好和姑娘相反。姑娘一点都不柔弱,更谈不上贴心了,可只要她在,你就会不由自主的以她为主,恨不得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贴着她的心,让她满意了就是你存在最大的理由和价值。
看,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是大啊。
青柳扬眉,将陆静秋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出了门去,路过卢氏的院子时,就看到她正站在院子里,抬着头似乎在赏月。
她不敢惊动,忙放轻了声音极快的过去。
苏婉如带着二狗子回了绣坊,她的院子在左边第六个小院子,周娴就住在隔壁,二狗子吐着舌头一副惊魂未定的趴在狗窝里,一动不动,苏婉如给它骨头它都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没事。”苏婉如拍了拍它的头,“出口恶气我还才能睡的好。”
二狗子汪汪叫了两声。
“睡觉!”苏婉如道:“要做个好梦啊。”
第二日卯时三刻,娴贞女学第一天上课,两幢楼前分别挂了牌匾,左边是各府里贵人小姐的学堂,挂着锦绣,而侧面则是百姓家的姑娘们,门头上挂着织锦。
天真无邪的少女,大约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就连同样是少女的苏婉如看着叽叽喳喳走进来的少女们,心情都变的好了起来,不管她们什么性格,不管是美的或者丑的,就身上这青春朝气,便让人眼前一亮,神思轻松。
少女各自寻了贴着自己的名字的课桌,两人一桌,大家对这样的安排很新奇,对未来上课的日子就更加期待了,你一句我一句打招呼,说话。
忽然里面的声音一静,穿着一件葡萄紫素面褙子,梳着垂柳髻别着玉簪子的苏婉如含笑走了进来,立在讲台上,看着大家微微一笑。
“苏校长好。”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一起行礼,倒不是苏婉如名气大到让这些小姐们都认识,而是因为她胸前缝了名牌,所以她们看着名牌称呼。
“大家好。”苏婉如微微颔首,道:“我查过史书,燕京在四十年前,是有一间女学的,就开在城中的刘家巷口,如今那个院子被一分为二,成了百姓之家。”
“算起来,燕京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女学了,不但燕京,就是这天下,目前为止也只有我们娴贞这一家,独一无二,童叟无欺!”
她说着冲着大家,骄傲的昂了昂下巴。
少女们或咯咯的笑着,或矜持的掩面而笑,眼睛明亮的看着苏婉如。
“就冲着这独一无二,就冲着你们是这世上少数的,幸运的,与众不同的女学生,我们就得好好学了,我们各位先生也会好好教。”苏婉如说着走了个来回,又道:“规矩呢,就贴在门口,我说到做到,该劝退时我是不会问出身的,可别到时候拿着哪位大人夫人来压我哦。”
大家又跟着笑了起来,有个脸圆圆的小姑娘道:“苏校长,一点都不通融吗,我们又不去考科举。”她觉得她们是来玩儿的,读书是次要。
“读书和科举有什么关系。”苏婉如摇了摇头食指,扬眉道:“读书是为了明理,明理是让你懂理,而懂理不是退让,不是委曲求全,不是深明大义。”
“那我们为什么读书?”另一位少女道。
苏婉如想了想,道:“是让你有了眼界后建立原则,原则外是红尘,原则内是雷池,别人知道了这是你的底线,自然不敢越过。不越过是什么,不是怕,而是尊重。尊重是什么,是你的在别人眼中的价值,这价值不是你父亲是宰执所以你的价值高。”
“那是你父亲的价值,和你有何关系。所以你要读书,认真的读,好好的读……”她走下来,戳了戳圆脸小姑娘的脸,余光扫了她一眼,看见是她是名字,戈玉洁,她一笑,“让别人尊重你身份的同时,也尊重你这个人。即便将来安于后院相夫教子,这些东西也不白费,终有一日你会发现,你的这些不但体现在你身上,还会在你的子女身上,也能看到。”
众人鸦雀无声,这想法其实并不离经叛道,许多都懂都知道,可是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即便身份尊贵,可也不过是女子,是女子就要学规矩,从一生下来就为了将来寻个如意郎君,嫁个好人家而努力。
现在苏婉如来告诉她们这些,这让她们很惊讶,甚至于震惊,推翻了来前做的所有的思想准备。
“不过,你们很幸运啊。”苏婉如道:“别人没有遇到,你们遇到了,遇到了娴贞女学。你们茫然了,有先生指导,你们苦恼了,有同学劝慰陪伴,多好,以前可从没有有这样的好机遇。”
她说完板着脸,大家也正色听着,就看她忽然眉梢一抬,笑着道:“嗯,仙女们,同学们,趁着成亲嫁人为人母前,好好享受这大好的时光。”
大家一愣,顿时面色大红,嗔怪的道:“苏校长为老不尊……”咦,不对,苏校长好像和她们一样大。
可在刚才,她说话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她也是个小姑娘,倒不是面容老成,恰好相反,她生的貌美娇俏稚气犹存,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很是奇怪,让人不由自主的愿意是听她说话,且还信服不已。
这大概就是她孤身一人,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原因吧,也正如她自己所言,这就是尊重吧。
“都坐吧,我说了半天,我们先生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她话落,大家就都坐了下来,好奇的看着门口,不知道他们的第一节课是谁上,先生是男是女,长的什么模样。
苏婉如下了讲台,门口便有青袍男子进了门,手里卷着一本书,不是老夫子,没有浓郁的书卷气,而是如皎月一般,清冷矜贵让人眼前一亮。
“宁王爷!”蔡莹莹站了起来,满脸惊愕的道:“您……您是我们的先生?”
赵衍看了一眼苏婉如,目光才落在众人身上,微微一扫,道:“本王受苏校长诚挚相邀,便托大来当一回先生,往后,还请各位同学多多包涵。”
他说的谦虚,宁王饱读诗书大家都知道,这是大周开朝不久,文人结社诗词歌赋都未风起,要是像前朝中叶,如宁王爷这般,必当受人追捧的。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衍说他是受苏校长邀请而来。
难道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宁王爷对苏校长……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虽害羞可最愿意听的就是这类风花雪月的故事,更何况,宁王爷出身不凡,姿容不凡,而苏瑾一介平民却能力卓著。
两个人,一个男貌,一个女才,怎么看怎么登对。
让人浮现连篇。
“那……李珺怎么办。”忽然,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就有人道:“不要乱说话,和李珺有什么关系。”
那少女就不再说了。是啊,是没什么关系,赐婚也不过是传言,到现在圣旨都没下来呢。
“仲元先生。”苏婉如含笑道:“那就不打扰您讲课。”
赵衍含笑,点了点头。
苏婉如出去,留了一屋子还傻乎乎盯着赵衍看的少女,虽说宁王爷一上来就表明了态度和立场,可这不妨碍情窦初开的少女们,欣赏宁王爷的“姿色”。
苏婉如很高兴,她以后负责唱红脸专做好人,而白脸嘛……当然是那些老师做了。
老师不严厉,怎么能教出好学生呢,她笑了笑和迎面来的两位嬷嬷行了礼,“孙嬷嬷好,刁嬷嬷好。”
两位嬷嬷一样的年纪,因为同是前朝没落官家的小姐,所以以四十高龄进的大周后宫,待了五年后报以久病,就又出来了。
自然,后宫不是这么容易出来的,而她们出来的代价,就是在女学里待够十年。
十年太久了,苏婉如暗暗腹诽,她不知道会有几年,但肯定没有十年这么久。
司三葆够狠。
“苏校长。”两位嬷嬷回礼,纵然四十多岁,可依旧身姿如柳体态婀娜,但却半点不染风尘,反而透着柔韧的美,让人为之侧目,印象深刻。
“嬷嬷的课还有一个时辰,这时间二位可以自便。”两个人教一个班,但孙嬷嬷教待人接物处世之道,刁嬷嬷教仪态行容外在风韵。
二位嬷嬷点头,孙嬷嬷笑着道:“方才在教室外听到苏校长的一番言论,我们也是受益匪浅。”说着顿了顿又道:“受教了。”
告诉女子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价值不是父亲的官位,不是母亲的出身,而是自身的价值。
非一钱一银的衡量,而是由自己去评判,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得了什么,又留了什么。
她也是随口说说,如果通过学习能让一个人得到这么高的升华,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高学历的人渣了。
“言重了。”苏婉如笑着道:“往后就就有劳二位嬷嬷了。”
二人颔首,去了自己的歇息的房间。
苏婉如下楼去了对面,对面已经在上课,上课的是锦绣坊的马姑姑,她手艺好又是做了多年的掌事,身上有股令人畏惧的气质,能压得住人。
两边都是马姑姑主教,春娘和卞丽做辅教。
苏婉如巡视了一通就就去歇着了,杜舟在里面画图,是苏婉如让他画的课程表值日表之类!
她忽然觉得很闲,托着下巴看着杜舟,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您歇着好了,这点小事我做得。”杜舟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苏婉如,忽然问道:“您昨晚去哪里了?”
他昨天下午打听了,沈湛的母亲到了京城,不但如此,还带了一位貌美的女徒弟。
所以,他用脚趾头都想到了问题的症结,一定是沈湛的母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还带了一位女徒弟来,打算登堂入室,挤走她们公主。
公主心里肯定气的不得了,可没有和他说,一定是怕他拍手称好,她不爱听。
杜舟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敢问出口。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后院的钟声响起来,四周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少女们三五成群的走出来,或站在楼上说话,或往后院走参观。
后院是宿舍,有些路途远的学生是可以住在这里的。
苏婉如也走了出来,就看到赵衍拿着书正过来,她笑着道:“辛苦了,第一堂感觉怎么样。”
赵衍含笑过来,看着她道:“一切顺利,如你所愿,我即将成为一位极其严格的夫子。”
“做的好。”苏婉如竖起个大拇指,“王爷风姿不凡,可为人太过温和,若性子更端直有棱角些,会更加完美。”
这是在鼓励他继续做恶人吧,赵衍扫了一眼她的胸牌,觉得很有趣,“为了苏校长温和良善的名声,赵某牺牲一些,是值得的。”
“为了表达谢意,中午我请你在饭堂吃饭,另加两菜一汤。”苏婉如好爽道。
赵衍轻笑,颔首,“那就多谢苏校长款待了。”
两人打趣,站在走廊上说话,来来往往的同学走了很远还会回头来看看,眼神暧昧不已,苏婉如倒无所谓,来日方长,他们为了避嫌也不可能不见面。
所以,还不如坦荡荡的好。
此刻,沈湛正在御书房中,赵之昂正在和他们说秋试的事情,其实也不是他们负责,赵之昂说也只是絮叨,发发牢骚,“……春闱效果还算不错,虽赴考人数不多,可到底成功了。可秋试呢,这里里外外的就跟没事人一样,眼见就只有十来日时间,朕是一封折子都没有看见。”
“连今年考生的名单都没有送上来,朕简直怀疑,除了眼皮子底下的这些人能做点事情外,还有谁在真正的做事。”
“今年延绥几次洪水涨势迅猛,可朕却一直到退洪了才知道,损了近万亩的粮食,居然就没有上奏折回报,朕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父皇。”赵标回道:“居然当时几条进京的路都被淹了,整整六天才退水见路,想必实在不方便。”
“更何况,此等天灾,州府不上报却能解决,可见西北的官员能力卓著,让人放心。”赵标道。
赵之昂摆了摆手,道:“朕恨不得多张几双眼睛,将这些人盯的死死的。若不然,拿着朕每个月发的俸禄,却来糊弄朕,气煞人也。”
御书房里安静下来,赵标也不知道怎么劝赵之昂了。
“圣上。”沈湛问道:“增加赋税后,国库充盈了一些,不如年底我去打努尔哈赤,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才会死心。”
赵之昂是主战的,若非没有钱,他恨不得亲自出征。
“年底,年底啊……”不得不说,沈湛在这件事上和他想到一起去了,“别急,让朕再想想。”
打努尔哈赤,怎么打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足够的粮草和军饷。
可没有钱,就什么也办不成。
赵之昂又觉得回到了小时候,为了一个大钱恨不得撞死才好的心情。
憋屈,实在太憋屈了。
当晚,赵之昂和两位丞相,枢密院以及三司核对了国库账目,分成了两派,一派要再三年,一派则是立刻打。
“赋税的事,再加一成。正好要秋收了,先前补收没有交齐的都补交,少一钱都不行。”赵之昂怒道:“国家养着所有人,现在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的时候了。”
“圣上。”郑文举上前,回道:“赋税春天才加,如今刚入秋又再一次,朝令夕改接连加税赋,怕是会民心不稳啊。”
赵之昂道:“朕难道不知道,你来告诉朕,还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朕,让国库有点钱。”
郑文举讪讪然,可不放弃刚才的话,“那就再等等,等过了这两年,总会好起来的。”
“朕虽加了两回,可和以前的赋税相比,还不足七成。”赵之昂摆手,显然已经做了决定,不愿再有人反对。
郑文举瞪了一眼许立人,又朝替换刘长书做了枢密使的段进打了个眼色。
两个人看着脚尖,什么反应都没有。
呸!郑文举气怒不已,都这个时候还不拉着圣上,难道要百姓苦不堪言发生暴乱造反的时候再说?
“圣上。”盐铁副使戈大人上前来,郑文举眼睛一亮,好歹有个是有良心的,可下一刻他就道:“若再加一成,过了明年秋收国库会缓和许多。此法行得。”
赵之昂满意至极,颔首道:“三司也辛苦些,早些充盈了国库,不至于让朕捉襟见肘啊。”
“是!”戈大人道:“臣等一定竭尽所能。”
赵之昂点了点头,拂袖起身,目光扫过郑文举微露不满,人已经转道出去,刚到御书房折子送了上来,杜公公将摆在最上面的一封铺开,赵之昂有些累只是扫了一眼,随即坐直了瞪大了眼睛,“查获文银六百万两,铺面一百二十间,田庄六十顷?”
“这……这是知府的家当?”赵之昂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
杜公公咂了咂嘴,荆州知府贪污之事,此事在湖广压了半年多,后有一小吏接着送粮头上了船,一路九死一生到了京城,跪在郑文举的门外……
圣上这才知道了区区一个荆州知府就能瞒天过海,只手遮天。
便派了巡抚去查,快马加鞭,历经两个月,这封奏折终于摆在了龙案上。
这还是明面上的账,真正的,杜公公怀疑还要多。
毕竟,去查封的人也是人,湖广那么多官也是人,不见财起意者,少!
“你看看,小杜啊你看看。”赵之昂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的钱,比朕都要多啊。”
杜公公没敢说话。
“一个荆州知府,他上头来湖广总督,还有……”他细细列数,声音不高不低,又忽然猛拍了桌子,道;“传朕意,湖广境内所有在编官员,五品以下者监督自查,五品以上者悉数封了家,将人捆到京城来。”
赵之昂不傻,一个荆州贪了这么多钱,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上报,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拼死来告。
自然是官官相护,一起贪,一起发财!
当他家是钱粮库,想贪就贪,想拿就拿,赵之昂气的一脚踹翻了龙案,喝道:“老子打天下,享福的却是他们,这帮狗日的东西。”
杜公公知道,赵之昂但凡说粗话,就表示他已经气怒到极点了。
“当年打元蒙,饭都吃不饱,带着兵东奔西走。老子和苏正行两个人分一个馊馒头,现在苏正行死了,老子还是吃不饱,可他们呢,他们吃的比朕,住的比朕,凭什么,这般狗日的。”
“圣上注意身体,千万别气坏了。”杜公公道:“您看啊,您不是要将人抓回来了吗,等人到了京城,您再细细审问。”
赵之昂如同一只暴躁的狮子,他来回走了无数圈,对外头喊道:“去告诉许立人,让他派人去,将荆州知府的九族都给朕灭了!”
让你享受,让你贪乐。在朕的头上做鸟窝,朕叫你断子绝孙,有钱屯没人花。
杜公公吓的一个激灵,这判的有些重啊……大周开朝以来,第一个被判灭九族的人。
这是那位荆州知府的荣幸了吧。
“把司三葆喊来。”赵之昂在椅子上坐下来,外面小內侍想进来收拾龙案,可一个个都只能站在门口抖,路都走不了,杜公公嫌弃的摆了摆手,吩咐人去请司三葆。
过了一会儿,穿着豆绿袍子的司三葆托着帽子进来,行了礼,赵之昂问道:“朕方才在想,这天下如此之大,也不会只有一个荆州知府,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何以的官。”
“朕容不得这样的人,朕气!”赵之昂说了一通,司三葆却没有理解,问道:“圣上您的意思是……”
赵之昂就道:“将你的御马监分离出宫,再去招上千人来,分散去每一处每一地,不论大小事,不论大小官,每十日都给朕写密信回来,上奏!”
司三葆和杜公公都愣了一下,天下这么大,那得有多少个太监?
“是!”司三葆立刻应是,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这么大一个馅饼就砸在他头上了,他也不用做司礼监大太监了,什么都不想,就守着这个御马监,他就能让天下官员看见他,跪着喊一句爹。
司三葆心里炸开来,拼命压着兴奋,“那奴婢这就回去给您细细写个章程。”又道:“那办公的地方设在何处,分设那些职位,衙门的名字可要改。又尊属哪个部?”
“监督天下百官,直听朕的派遣就行了,还挺谁的,谁的话你都不要停!”赵之昂敲着桌子,道:“你去写章程,细节处再来和朕商议。”
司三葆应是,脚步轻快,几乎是飘着出了门。
杜公公心里不是滋味,他汲汲营营也不过是大管事,司三葆本来是不如他的,可现在这一个御马监,可就是让他发了。
监督天下百官,这多大的帽子!
苏婉如听到这事,还是戈玉洁和刘小姐站在净室说话,她听到的,“……因为总办在皇城东面,圣上特意辟出一块地出来,给司三葆做总办,所以,取名叫东缉事厂!”
“看来,圣上一开朝就让司三葆去应天就是历练他的,你看他才回来不过半年,就得了这么一个大差事,还无古人,无例可循的衙门呢。”
“以后百官可要小心了。”戈玉洁砸了咋,和刘小姐出了门去,苏婉如掀了帘子从隔间里出来,一脸的惊愕不定。
这……赵之昂思想很超前啊,这才建朝就设东厂了?
往后,见到司三葆是不是不能喊司公公,得喊厂工?
还这是有意思,她迅速洗了手回了应锦绣坊,看着霍掌事道:“我们这个结算后,还余多少利。”
“还有余三千四百两。”霍掌事问道,“可是有用?”
苏婉如点头,“取一千两来给我。”苏婉如道:“账面就标注损耗!”
霍掌事不问缘由,她知道苏婉如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便立刻取了一千两支票给她,苏婉如揣在兜里,立刻就去了司三葆府中。
平时司三葆是不在,可今天巧了,他要回来量尺寸重新做官袍,就回来了。
“你这个小丫头,莫不是派人盯着杂家的。”司三葆意气风发的样子,苏婉如笑着过去,道:“我哪敢啊,您现在可是厂工,往后我见您都要怕的,还敢做盯着您的事。”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厂公是什么称呼,听着……倒是很顺耳。
“说吧,不要绕弯子兜圈子。”司三葆养成了不和苏婉如多说话的习惯,说着就能被她绕进去,苏婉如就放了一张千两的银票在桌子上,“这是这两个月的孝敬,虽肉小可好歹是肉,您凑合凑合。”
“一千两,杂家怎么听说裴公公以往可是一个月两千两的。”司三葆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苏婉如,“还让杂家凑合。杂家为你做的事不少吧。”
苏婉如笑着道:“我们在创业期间,您再等等啊,等一切走上了轨道,不就好了吗。”
“什么轨道,乱七八糟。”司三葆道:“杂家现在缺钱,你可是保证会成为杂家的钱袋子,”又指了指银票,“这袋子是不是太瘪了点。”
苏婉如笑着,道:“不瘪,不瘪,我和您说说我的打算,您就知道这钱袋子一点都瘪。”
“嗯,说吧。”司三葆道。
苏婉如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将她这两年内的计划都说了一遍,司三葆先是不在意,听着听着就露出惊诧,好一会儿,道:“你的心还真是不小啊。”
这个小丫头,一个女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怎么就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的。
“不是我的心大,而是我这背后的靠山不是越大越稳固了吗。”苏婉如笑着,眉眼弯弯,“所以,这钱就当我恭贺公公高升好了,别的事咱们慢慢来。”
“行吧。”司三葆心里震动,可不想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面无表情的道:“你还想让杂家做什么。”
苏婉如摆着手,“暂时没有了,真的。”
“凉你也不敢。”司三葆哼了一声,“你若是闲着,就给杂家做件官袍吧的,缝的精致点。”
苏婉如应是,司三葆忽然一个激灵,“得,算了!杂家还是找别人做吧,你也忙的很,不给你添麻烦了。”他忽然想起来赵栋的龙袍,还是防着点的好。
苏婉如要坚持,一副表忠心的样子,司三葆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还真是没想到。”苏婉如很惊喜,这样的司三葆还真是位高权重,这靠山比任何人都要好用。
没底线没下线,刚刚好。
八月的夜里,风起时周身生寒,宵禁后无论是街道上,还是皇城中都一片寂静,宗人府中,各处守卫私下巡逻,和往常一般,并无丝毫的不同。
“一会儿玩一局,这天寒了,不喝几口酒,夜里扛不住啊。”巡逻的侍卫两队擦肩而过,不一会儿就在一处的院落内歇下来,有人道:“那边院子留人了吗,别又让人逃走了。”
苏季的事是忌惮,没有人再提过,今晚再提,众人心头一寒,摆着手道:“不会,苏季身有武功,可现在关着的那位可不是,就剩下半条命了,除非有大罗神仙来,否则,就是爬也爬不出去。”
“也是。”大家放了心,在房里关了门,大小单双的吆喝了起来,可不一会儿吆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就看到窗户的剪影上,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随即,隔壁的院子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人,脚步极快,哪有半点伤残不治的样子。
赵栋出了宗人府,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巷子,前后都没有人,但是他一定有人能听得到他的话,“多谢施药相救,助我脱困,此恩,铭记五内,万死不敢相忘。”
半个月前,有人隔着窗户丢了一包药给他,他爬过去捡起来,想也不想就吃了。
那人想的细致,药不用煎,只要冲水吞服就好了。
他不过半条命,早晚是死,现在也不会有人害他,但凡是药,生死无所谓,他吃了就是。
不成想,半个月后他身上溃烂的伤口慢慢愈合,内里的调养也好了起来,不说生龙活虎,但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有这七八成就够了,等他出去,他当初想做不敢做,犹豫着的事,定要一件一件做了!
死过一次的人,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赵栋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你们啊……且等着吧。”他经验数年,若只有府中区区十几人,朝中区区十几人,他还做什么妄想。
只要不死,不死他就有机会。
且等着,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