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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睡了吗。”青柳敲了门,苏婉如将瓶子收好开了门,问道:“怎么了?”
青柳目光动了动,笑着道:“奴婢方才好像看到有人出去了,所以来问问姑娘。”
“你看错了。”苏婉如敷衍的道:“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青柳笑着应是。
苏婉如关了门,靠在门上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脱了衣服上床躺着,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一帧帧画面翻来倒去的,她索性坐起来,提笔开始写字。
一页一页废掉的纸被丢在铜盆里,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白,她揉了揉额头,唾弃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想着,伸了腰开门出去,站在门口,一阵寒意袭来,她又急忙跑回去拿了一件大氅裹着,积雪开始慢慢融化,手伸出来都觉得冷,她呵着气跑去前院,小厮刚开客栈的门,见着她一愣,笑着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厨房生火了吗?”苏婉如跺着脚,小厮笑着点头,“厨房火不熄的,夫人是要做什么吃食吗,要不您吩咐一下我让他们给您做好送去。”
她进了厨房,看见里面摆了许多的食材,她和它们互相不认识,想了想还是道:“煮个青菜粥,再蒸十个包子十个馒头送来。”
小厮点着头,道:“好勒。”
苏婉如又朝厨房里看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撞在一个人身上,她一愣就看到林氏冲着她笑,“夫人对不住,奴婢莽撞了,没伤着您吧。”
苏婉如摆手。
小厮对林氏道:“夫人要青菜粥和十个包子十个馒头,你快去起火做饭吧。”
林氏笑着点头。
“怎么做?”苏婉如一副好奇的样子,“我跟着你去学学。”
林氏就笑了起来,道:“很简单的,夫人站在一边瞧着,奴婢教您一回,下一次就会了。”
苏婉如点头跟着林氏去了厨房。
小厮站在门口看了几眼就忙活去了,林氏就压低了声音,道:“郑当家的说,他知道京城有个不大,但颇有些名气的秀坊,公主您要是想去的话,他来安排,届时您入京后就直接过去。”
“好!”安排好去处,苏婉如松了口气,要不然她独自去找,势必要再费一番功夫。
林氏拿了面粉出来,倒在一个大的盆里,“郑当家还说,公主考虑的周到,我们人在这里随时等您调遣。至于见面的事以免暴露,可以压后再议。等您入京后,三位将军会寻了时机来见您。”
“不知道公主您还有什么吩咐。”林氏做事很麻利,一盆的面,她揉搓起来毫不费力。
苏婉如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就低声道:“小杜公公是我殿中的內侍,现在人也在济宁,稍后我会让他去找你们。等入京后我想办法让他跟着我进秀坊。往后传话等事他要比我方便一些,你们尽管联系他。”
又道:“还有一位梅大夫,是我二哥的好友,本名叫梅子青。你们帮着留意他一下,若觉得可靠,他愿意帮我们。”
“梅大知道的,在济宁府颇有名气,没想到他和公主您也认识。他是大夫,将来有的事办起来也要比我们方便一些。”林氏点头,道:“公主放心,此事我们来安排。”
苏婉如松了口气。
“公主什么时候下药,我们好安排您离开济宁的事宜。”林氏道:“公主会骑马吗,骑马最快,我们有人护送您抄近道走。但如果走马车或者行船的话,就另再安排。都不麻烦,您尽管吩咐。”
“下药的事我还没想好。”苏婉如顿了顿,道:“你和我说说你们现在具体的情况,再将济宁府里的局势和我说一说。”
林氏不知道苏婉如的用意,点着头回道:“好。”就将如月镖局和米行等具体经营的状况细细说了一遍,“都是十来年的老生意,货源和客源都是老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只会越来越好。”
“对了,瞧奴婢这脑子。郑当家还让奴婢告诉公主,我们眼下在通天有这个数的家财。”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苏婉如看着眼睛一亮,“两百万两?”
“这只是死钱,存在通天票号,以防主子找来要急用钱。”林氏说着又道:“各处流动的银钱,还有未收上来的货款,私下里借出去的利钱,加在一起我们的家当估摸着足有四百多万两。”
这么多……足够他们招兵买马,拿下几个府了。
她很激动,龙卫的现状太让她惊喜了,她原本以为见到的可能是老弱病残,甚至是一盘散沙,可是没有想到,他们不但积极努力的在囤积着资本,还非常团结坚定的等着主子到来。
她不得不佩服父皇和母后未雨绸缪的能力!也能理解龙卫为什么会这么团结。
因为这个身份,让他们过的足够安稳,过的足够富裕……有饭吃有衣穿还能让家里老小一两日吃上一顿肉,这样的日子换去哪里,都不容易得。
想要稳住人心,单靠嘴上说没有,靠手段和嘴皮子笼络的人心只是表面,只有利益,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成为一条船上的人,就算你想上岸,想换条船试一试,也得犹豫再三,想一想那条船是不是也有这样好的条件。
“公主。”林氏见苏婉如出声,不由道:“郑当家还说,请您不要担心我们会有二心,我们三千人一条命,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
“林家。”苏婉如呢喃了一句,龙卫居然是母后的人,而并非是父皇安排的,“您姓林,所以您是徐州林氏的人?”
林氏点点头,道:“奴婢祖辈都是林氏的家奴,后来皇后娘娘要建龙卫,我和我当家的就暗中派来了山东,我当家的如今在青州米行做掌事,儿子则在谋盐井的事,不过盐不是小事,我们轻易不敢碰。”
“这些事都是皇后娘娘暗中安排的,一开始连圣上都不知道。”林氏很骄傲,“公主您很像皇后娘娘,足智多谋聪明冷静,有您在我们一定能顺利救出二殿下,恢复后宋皇朝。”
苏婉如艰涩的笑了笑,她和母后实在是没法比,就论眼界和手段,也是相差甚远。
“盐井暂时不要动比较妥当。大周刚立,无论是国库还是各府的主子都是缺钱的时候。若没有找到后台,断不能轻易动手。”她想了想,道:“先入京打点,一边拉好垫背的人,一边开盐井,这样才万无一失。”
都是私盐,赚的不上税全部入口自己腰包里,其中的利润难以想象。
“您和三位将军说的一样。”林氏笑着道:“不过京中的靠山一时不好找,三位将军说,此事要从长计议,不能着急。”
苏婉如颔首,“等我去京城后,再和三位将军聊一聊,看看当下几处产业的账簿和经营再细细讨论。”
林氏应是,又说起济宁府里的局势。
苏婉如细细听着,正要说话,忽然远远听到小厮实话,“姑娘来了,可有什么吩咐。”
“你可见到我们夫人?”青柳问着,顺便将空的水壶递过去,小厮接了过来,笑着道:“夫人在厨房里学做馒头呢。”
青柳一愣走过去,果然就看到苏婉如正站在灶台边,看着婆子揉面。
她眼睛一亮,并未进去,而是转道去了后院。
苏婉如松了口气,和林氏道:“我看你放的是温水,我以前做馒头的时候,好像放的是冷水。”
“都差不多。”林氏笑着道:“您还会做馒头?”
苏婉如汗颜,她就只会蒸馒头,且还只会做一种。
“要不,您来做,奴婢给您打下手?”林氏也想和苏婉如多相处,她们都知道这位主子,却还从未了解接触过,认识熟悉一下对以后做事也有好处。
苏婉如就想到了沈湛爱吃的满馒头,她笑了笑,道:“好!你去和肉馅,要一半瘦一半肥。”
“是!”林氏笑着应是,拿了肉出来,在一边剁肉,苏婉如洗手脱了外衣,揉着面,擀面包馅上蒸锅,她忙的脚不沾地,等厨房闻到馒头香了,她才发觉自己也是饥肠辘辘。
“您是在这里吃,还是奴婢送您送回房里去?”林氏笑着将馒头和粥端出来,苏婉如道:“送后院的正厅里去吧。”
她做了很多,一个人怎么可能吃的完,请他们主仆三人帮忙吃点好了。
苏婉如咕哝着,带林氏去了后院,摆好早饭她则回房去洗漱。
等再回来时,就看到沈湛正大刀阔斧的坐在桌子前,一手粥碗,一手馒头,侧目看着她,一笑,“快来吃饭,今天的馒头很不错。”
他知道是苏婉如做的,一口下去,味道就和记忆中的重叠了。
“很好吃吗。”苏婉如笑着坐在他对面,“和你平日吃的一样?”
沈湛吃了两个,又抓了一个在手里,“这个更好。”他看着苏婉如,低声道:“和许多年前吃的那回,味道一样。”
苏婉如一愣,随即噗嗤笑了起来,“得亏我以前只做莲蓉馅的,不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吃过我做的馒头了。”
沈湛扬眉,笑而不语。
“爷!”闵望大步进来,看到苏婉如步子又在门口顿住,苏婉如就笑指了指桌子上的馒头,“趁热,喊青柳过来一起吃。”
闵望砸了砸嘴,道:“属下不饿!”
“他不饿。”沈湛数了数,还有十二个,留了两个给苏婉如,其他的他准备留起来,“你和青柳去前院吃去。”
闵望哦了一声,退了出去。
不就是姑娘亲手做的吗,爷至于护成这样吗……不过他很好奇,爷念叨了许多年的馒头,到底是什么味道。
他方才还兴奋,说要尝一尝的。
没想到,爷会这么小气。
“酒后喝稀粥很舒服,里面很多青菜,你别光吃馒头!”苏婉如指了指锅里的粥,“不让他们吃,你就多吃点。”
沈湛不以为然,“爷的肚子里外三层!”
这天早上,苏婉如真的领教了什么叫里外三层的肚子,她愕然道:“你不撑吗?”
“习惯了。”他擦了擦嘴,道:“饿的时候饿上好几天,有的吃,当然是多吃点。”
苏婉如无言以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没有兄弟姐妹吗?”她其实是知道他的身世的,只是这个时候想说点什么,可又无从说起,便随口扯了这么个话题出来。
“有!”沈湛颔首,道:“还有很多!”
苏婉如哑然,她只是问问,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外传不是说你没有兄妹吗,你娘带着你,母子二人四海为家吗。”
“外传不可信。”沈湛靠在椅子上,翘着腿无所谓的笑道:“我不但有兄弟姐妹,还有很多个!”
这……真的是她没有想到的。
苏婉如在想什么瞒不过他,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有没有都一样,不碍事!”
她似乎窥探到豪门斗争,妻妾不和,宠妾灭妻,嫡子被排挤,庶子抢家产的戏码……她目光闪闪的,沈湛哈哈一笑,道:“对!就和你想的一样!”
这幅样子,和她这个外人幸灾乐祸看热闹一模一样。
她难以想象年幼时,他是怎么度过的,现在能浑然无所谓的态度,那么年幼时呢,也是这样吗。
“侯爷豁达。”苏婉如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沈湛哈哈大笑,抱着她亲了亲,道:“爷豁达就行,你不用。不高兴了尽管折腾去,爷给你兜着。”
她愣了一下,揉了揉额头,道:“你待会儿打算去做什么?”
“我打算去盐井看看。”沈湛兴致不错,“想不想去看看?”
她顿了顿,点头道:“好啊,我还没见过盐井是什么样子呢。”
“回去换身衣服。”沈湛牵着她起来,苏婉如想了想道:“要不我换件小厮衣服吧,这样跟着你出去是不是不合适。”
沈湛明白她的心思,“你除非戴着帷帽。否则穿个小厮衣服,更让人想入非非。”
堂堂镇南侯身边带个貌美的小厮,比带着貌美的少女,更会引人遐想。
“那我还是戴着帷帽吧。”苏婉如回去换了身衣服带着一顶帷帽出来,沈湛看着极其的满意,“就该如此!”
四个人前后出了门,林氏在门口碰到,殷勤的送着,也不藏头躲尾的,“夫人出门去啊,晚上可回来,奴婢给您留着饭菜。”
沈湛回头看着苏婉如。
“不回来吃了,你记得帮我将箱笼送去码头。”苏婉如笑着回了,林氏点着头,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送到。”
苏婉如颔首,和沈湛低声道:“昨天送了她一副字,今天早上她还教我做早饭来着,还说将她家小闺女送来和我学写字!”
沈湛没有多问,带着她上了马车,车上垫了厚厚的垫子还烧了手炉,她裹着毛茸茸的毡毯靠在垫子上,顿时舒服的想睡觉,“我们要走多久?”
“这个路况,约莫要走一个时辰。”她将她拢在怀里,低声道:“昨晚没睡?”
他语调暧昧,苏婉如顿时想歪了,红了脸道:“不像有的人,就知道耍无赖。”说着,将手炉给他,“你试试,很暖和。”
沈湛的手暖烘烘的,她一碰到就知道他不需要。
怎么会有人明明穿的这么少,却还不怕冷,周身像个移动的炉子!
“爷比手炉好用。”他说着轻笑,将她的手捂在手心里,问道:“还有哪里冷。”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道:“心寒!”
他闷闷的笑着,和她一起歪在马车里,听着车轮压过雪地发出的吱吱格格的声音,苏婉如不一会儿就睡熟了,脸颊红扑扑的,他满眼都噙着笑意,捏了捏她的脸,又捏了捏。
像少年时为一口馒头和人打的头破血流,等赢了后馒头嚼在嘴里的感觉,香甜,满足。
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美味,胜过那一只馒头。
苏婉如醒来时车已经停了,沈湛不在,只有青柳盘腿坐在车门口,“姑娘醒了。先喝口水。”
“谢谢!”苏婉如喝了水,问道:“什么时辰了,你们侯爷呢。”
青柳掩面而笑,回道:“已经到盐井了,爷和闵望去井那边了。也交代说姑娘要是醒了,就让奴婢领着您去看看。”
“好。”苏婉如整理一下,披着大氅带着帷帽晃悠悠的下地,四周比较空旷,下雪后地上结了冻,所以每走一步都是滑溜溜的。
“在那边。”青柳指了几丈开外的地方,“奴婢看到爷了。”
苏婉如抬眸看去,就见远处有几十人聚集在一起,吆喝的吆喝,干活的干活,还有牛,骡子和盘车,一个近十尺高的架子顶在两边,盘车的轴搭在上面,牛正拉着盘车在走。
“卢老爷子新指的一个地儿,满山东界面就这几处有,一下子就被我们爷寻了个两个。”青柳很骄傲的道:“据说这井能出好多盐。”
苏婉如一直是听说,从来没有见过,她扶着青柳快步过去,对面的人看见两个女人来,都好奇的打量着她们。
“过来。”沈湛朝她招手,兴致很高,苏婉如走过去,卢老爷子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探寻,沈湛就和他介绍道:“这是我媳妇儿。”
卢老爷子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黑漆漆的脸上皱纹像是展开的花,“老八,你什么时候成亲的,从哪里得了个这么俊的闺女,年纪不大吧,可不能早生娃娃,不要伤她身子骨,以后就难多生了。”
苏婉如愣住,没想到老爷子一开口就直接上升到生孩子的事情上。
“生不生无所谓。”沈湛哈哈笑着,道:“身子骨要紧。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卢老爷子摆着手,“心疼媳妇归心疼,可娃娃还是要生的,要不然你这么大的家业,给谁继承。”
“那管不着。我不能为了家业不要媳妇。”沈湛握着苏婉如的手,回头和她道:“这是卢成的爷爷,点盐井的行家。在大周他敢说第一,无人敢论第二。”
苏婉如顿时敬佩的不得了,这就跟隔着石头赌玉一样,外行靠运气,内行凭经验,她福了福,道:“老爷子好。”
“好,好!”卢老爷子拱手,从怀里摸了摸掏了块石头出来,“这是上个月刚得的一块玉,还没来得及找人开,你先收着,等回了燕京让老八给找行家开了,一准儿的上等货!做个玉牌戴玩儿。”
苏婉如没好意思接,抬头朝沈湛看去,他点头,道:“老爷子多的是好东西,你尽管收着。”
“谢谢!”苏婉如收了石头,大概一个拳头大小,外面灰扑扑的她是看不出好赖,但行家说了是上等货,想必应该是好东西。
卢老爷子很高兴,转过头指挥着人转盘车,苏婉如探头去看盐井,就见一个海碗口大小的井口,一根竹篾绕着的粗绳子被盘车吊着在里头上下的撞着,清脆的声音从很深的井口里传上来,砰砰的响着。
“再过半个月,估摸着就能出盐了。”卢老爷子道:“要不要再去东面看看那口井,还没垒石圈,你倒可以下去看看。”
“好久没下去过了。”沈湛摩拳擦掌,转头问苏婉如,“想不想去看看。”
苏婉如不解,这么小的井口怎么下去,沈湛牵着她的手往东面走,风吹过来他给他拢了龙大氅,解释道:“没垒石圈前都是人在下面凿的,等到一定的深度怕塌方,就四周打石圈,用盘车栓刀钻。”
这不是和矿似的,她好奇的看着沈湛,“你也下去过?”
“没饭吃的时候,什么都做过。”沈湛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去投军的路上,没钱没饭吃,就找了个盐井队给人挖了十天的井,得了一吊钱。不过也差点送了命,那口井水多土松,我被活埋了。”
苏婉如心头一跳,问道:“后来怎么上来的?”
“那些人一看死人了,顿时要逃。我在里头昏睡了一天,想起我还没娶媳妇儿,就自己刨土出来了。抓着那些个人打了一顿,得了一吊钱走人。”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被埋在井里是什么感觉,不由沉默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怎么了。”沈湛看着她,轻轻一笑,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爷就成了爷了!”
苏婉如忽然很羡慕沈湛,他一直有着明确的目标,不断的,一路狂奔着,披荆斩棘的朝着这个目标前进,无论路上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对于他来说都是沿途的经历,不足挂齿。
他看得到的,只有眼前的目标,不断接近,最终到达。
或许,这也是他能有今日成就的原因之一。
两个人到了另外一口井边上,卢老爷子有些得意的介绍着,“这两口井这么近实在是没有想到。不过这口比起方才那口要略次一点。”
又回头看着沈湛,“老八,济宁府是个好地方。济宁知府那边您看再动动功夫。您不在时他手下可是来走动过,虽没有直接伸手,可老夫却送了这个数出去了。”
他伸出五个手指头,意思是五百两的银子。
“无底洞填不满,就只有凿了。他知道这里是您的地界儿,还敢来讨钱,不是上头有人,就是想黑吃黑,做地头蛇。”
沈湛微微颔首,道:“昨天刚和他吃的酒,不成想背着我还有这一手。”他说着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吃进去的定当叫他吐出来。”
卢老爷子就笑着点头,不再说这件事,朝井里吆喝着,“都歇歇,午饭要送来了,吃过饭再做。”
下面有人回话,带着回音的道:“成啊,今儿有肉吃吗,老爷子。”
“就知道吃肉,哪天亏着你们没肉吃。”卢老爷子啐了一口,可脸上带着笑。
沈湛也在一边看着,卢老爷子看看他,又朝里头喊了一句,“咱们爷来了啊,你们好好干,爷要在这里再待一天,如果能出盐水,就是你们的本事。”
下面的人很激动的样子,“爷来了。爷你来多待几天啊,我们兄弟几个大半年没瞧见您了。”
“不急,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叫你们看看夫人。”沈湛也吆喝着,一脚踩在井口朝里头喊,“不准给老子讲荤话,听见没有。”
下面的人一阵欢呼,朝上头喊着,“夫人,我们有夫人了。夫人啊,我们爷吃了好些苦头,您对他好点啊。”
“我们爷好养活,肉管够,馒头管饱。啥都不要您操心了。”
苏婉如看着沈湛的背影,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道:“成!包管顿顿有肉吃,餐餐给他十个大馒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虽不见人什么样儿,可苏婉如能想象得到他们此刻的表情,一定和卢老爷子一样,笑意从眼底溢出来。
沈湛却是顿了顿,回过头来,眼睛发亮的盯着她。
苏婉如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红了脸撇过头去,帷帽垂着沙拂在脸上,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挠着……
微痒。
“你说的啊。”沈湛两个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她提起来举得老高,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谁要抵赖,谁就是王八!”
四边的笑声更大,起着哄,以为沈湛是真的怕没有肉吃。
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怕抵赖的,是苏婉如离开这里就不承认是他媳妇儿了。
苏婉如抓着他的肩膀,帷帽掉在了地上,被他糊的全是泥雪,她打着他,道:“发什么疯,我的帽子都弄脏了。”
“都是自己人。”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没事!”
卢老爷子方才夸她俊纯粹是觉得沈湛瞧不上普通的姑娘家,可现在苏婉如的脸一露出来,他顿时笑没了眼,拍了拍沈湛的肩膀,竖起个大拇指,道:“这媳妇儿好,你小子好眼光!”
沈湛得意的哈哈大笑。
苏婉如闹了个大红脸,躲在沈湛后面无地自容。
“这里风大,夫人又没帽子了,回头吹病了。”卢老爷子一看她娇滴滴的样子,手指纤长的跟葱段似的,面皮又白又嫩,断不会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更何况,以沈湛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随随便和娶个女人回家暖炕。
“去棚子里坐会儿。”沈湛指了指不远处的棚子,“给你烧个炉子。里面还有条狗,你逗着玩去。”
苏婉如笑着点头,由他牵着手,慢慢的踩在雪地里,他不爱走乱糟糟被大家踩过的地方,就寻新鲜的雪里落脚,一路走过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印,像是一副静美的画。
棚子里还真有一条土黄色的狗,估摸着年纪也不小了,趴在地上,原本蔫头耷脑的样子,可一看到沈湛进去,顿时就蹿了起来扑在了沈湛的身上,汪汪叫着。
“二狗子!”沈湛抱住了狗,“想爷了吧!”
狗蹭着他汪汪叫着撒娇。
苏婉如在一边看着,忽然咦了一声,道:“这只狗……”她上前摸了摸狗脑袋,盯着她脖子底下那圈白毛,“好眼熟啊。”
她殿中养了四条狗,除了一条是苏季给她弄回来的狮子犬外,其他都是这样的土狗,说不上多好看,却特别的懂事讨喜。
不过,本来是五条的,有一条土黄色的小狗抱回来没几日,就大清早跟着送水的车偷偷溜出宫,后来再也没有找到。
那只狗也是浑身的土黄色,但脖子上有一圈白毛,极其的规整,像个项圈。
“眼熟吗。”沈湛笑着道:“估计长的像!”
苏婉如也觉得,她的狗在平江府丢的,就算被人捡回去也应该还在平江府,不可能跑道山东来的。
二狗子就一直黏着沈湛,他坐着它就趴在他脚边,他站着它就抱着他的腿,他和她说话,它就对着她汪汪叫。
“是你养的吗?”苏婉如抱着手炉看着二狗子,沈湛嗯了一声,回道:“以前出门都带着他,最饿的时候差点把他给炖了。还好他命大。”
差点就是没炖,要不然现在也看不到它了。
苏婉如含笑看着一人一狗的样子,显得很和谐,“那你这次回燕京要带着他吗?”
“你想带?”他转头过来看着她,一副听她意思的样子,苏婉如扬眉,道:“这是你的事,我管不着的。”
沈湛轻笑,摸了摸二狗子的头,道:“让他留在这里,这里地儿大,他能撒野。跟着我去京城闷在一亩三分地里,没劲儿!”
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吧,比起燕京的一亩三分地,他更愿意海阔天空的撒野。
晚上,他们就留在这里吃饭,没什么山珍海味,就煮了两大锅的菜,放了许多的辣椒,苏婉如围着热腾腾的锅坐着,眉心直跳。
“她吃不得辣。给她煮碗面条来。”沈湛吩咐做饭的小少年,少年看了一眼苏婉如,红着脸去了。
一会儿端了一大海碗的面条,上头不单有青菜,还有几块油晃晃的肥肉。
“谢谢!”苏婉如一看这面条就头疼,硬着头皮坐在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沈湛他们则围着锅,一人一碗烈酒,捞着锅里乱七八糟的菜,说着天下事,盐井的事和成亲娶媳妇的事。
二狗子蹭到她面前来,盯着被她拨在一边的大肉,口水直滴。
她莞尔,把肉一股脑的都夹了喂它,二狗子冲着她叫,添着她的手,迫不及待的低头吃东西。
做饭的少年捧着碗蹲在一边看着她,盯着她给二狗子的几块肉砸了咋嘴,一溜烟的跑出去,过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递了盘子过来,里面是精瘦的肉并着几颗煮过的青菜。
“谢谢!”苏婉如以为他不高兴自己的浪费,却不想他去给他重新做了。
少年摆着手,羞涩的道:“夫人慢慢吃,要……要是吃不完就给二狗子吃,没事的。”
他在解释。
苏婉如笑着点头。
沈湛回头过来,就看到白净秀气的小姑娘斯文的坐在黑漆漆的矮脚桌边吃着面条,鞋面和崭新的裙子上都是泥巴,连脸都被风吹的红通通的,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碗里的面条。
显然没什么食欲。
他顿时有些懊恼,丢了酒碗,和卢老爷子道:“下回再来和你们喝酒,我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怎么走了?”卢老爷子不明所以,沈湛就指了指苏婉如,“媳妇儿身子弱,一会儿天黑了更冷,会冻着。”
卢老爷子一愣,忙点了点头,“那赶紧走,别冻了身子不能生娃娃了。”
“是。”沈湛牵了苏婉如的手,柔声道:“我们回去。”
苏婉如听见他说的话,沉默的跟着他起来,歉意的和所有人道:“抱歉……改天再和侯爷一起过来看望你们,你们注意安全。”
“没事。这里荒凉四面不挡风,你就别来了。等我们去京城,再去拜访夫人。”卢老爷子送他们两人出去。
苏婉如小心翼翼的走着,沈湛看了一眼,就腰一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冲着后头的道:“走了。多吃肉,不用省钱!”
后面的众人应着是。
“我自己能走。”她靠在他胸口,都不敢抬头,“你放我下来。”
沈湛根本不听,大步流星的去了马车边,青柳忙递了手炉进来,沈湛将她鞋子一脱塞马车里用毯子裹着,自己也上来,“还冷不冷?”
是有点冷的,那边四面透风,烧个炉子根本没有用,她手都冻僵了。
闵望驾车,徐徐的离开了盐井。
“爷瞧瞧。”他搓着她的手,将手炉给她暖着,又将毯子裹的更紧点,随即又想起什么来,碰了她的脚,袜子是湿了,他顿时蹙眉道:“什么时候湿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那么多男人在,她哪好意思娇滴滴说自己鞋袜子湿了,便笑道:“去的时候就湿了,没事!”
沈湛将她袜子脱了,捧着两只脚搓了搓,半天不见回暖,就忽然一拽自己的衣襟,将她的脚就贴在了自己胸口。
他就一件夹棉的道袍,一扯开就是肉,热乎乎的,却烫的她心头一抖,道:“我没事啊,一会儿就好了,真的。”
“少废话。”他懊恼的不得了,不该让她跟着自己走那么远的雪路,“下次不带你来这里了,遭罪!”
手渐渐回暖,冻木掉的脚也有了感觉,她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嗯。”他颔首,抱着她的脚摸了摸她头顶,“睡吧,到了我喊你,不会把你卖了的。”
苏婉如没笑,闭着眼睛。
一路无话,苏婉如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发呆,手一摸就在枕头底下碰到了那瓶药,她拿出来在手里把玩着。
第二日她起的早,去厨房和林氏一起做馒头,林氏见她就给她端了椅子请她坐着。
“夫人的手法奴婢会了,奴婢帮您做,您歇会儿。”林氏揉着面,“今天格外的冷,冻手!”
苏婉如坐在椅子上抱着热腾腾的茶盅,问林氏道:“我今天想见一见郑当家,你安排一下。”
“行!”林氏道:“中午的时候您来厨房,奴婢教您做腊八粥。”
苏婉如轻笑,点了点头,道:“好!”
早上给沈湛端回馒头,沈湛吃了一个就全塞给闵望了,苏婉如笑着道:“我中午要跟着林妈妈学着做腊八粥……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不急,就多住几日。”沈湛道:“爷再去会会鲁大人。”
敢和他背地里捅刀子,他非得收拾了不可。
苏婉如点头,道:“听说这位鲁大人跨了三朝,还稳稳的留在这里做官,恐怕不简单,你小心点。”
“怕他就不在这里留。”沈湛抱着她亲了又亲,“左右不过是钱权,爷有办法!”
苏婉如不再说,送他出门。
中午她避开青柳,在厨房里见的郑当家,他本名郑粟,徐州人氏,今年已有六十二了,一见到她就伏地行了大礼,“上回是属下失礼了,人多口杂,又有镇南侯在,属下实不敢露出半点异色。”
苏婉如亲自扶他起来,道:“郑当家不必如此,您年长应该我拜见您才是。”
“您是主我们是仆,属下受不起。”他说着请苏婉如坐,道:“公主殿下召属下来可是为了镇南侯的事?若是公主您不方便动手,属下可以代劳,或者我们抓了镇南侯,说不定能用他来搏一搏,让赵之昂换出二殿下。”
这个法子他昨天就想到了,只是太过大胆冒险,他要和苏婉如商量才行。
沈湛不是寻常人,想要擒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须得从长计议,好好筹谋。
“现在我们要求稳。赌运气的事我们做不得。”苏婉如摇头,道:“况且,镇南侯我们也拿不住他,说不定被他觉察出来,反而引火烧身。”
郑粟也有这样的顾虑,就点头应是,“那公主何时启程,林氏回话说您会骑马,那属下就给您准备两匹快马,由十人暗中护送您,路上有人打点,一切事宜您都不用烦心。”
“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找你来的。”话落,她低声和郑粟交代了几句,郑粟听着一愣,道:“公主您……帮他?”
苏婉如摆手,道:“你按我的意思去办,记住,不能伤了谁的性命!”又道:“此事办妥,你派人来接我,我们今晚就走。”
郑粟抱拳,回道:“公主放心,此事一定办的不露痕迹。”
苏婉如颔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