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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计困于造楮,富民困于和籴。”临安知府刘良贵声音洪亮,态度坚定。
实际上临安知府只是一个俗称,一般的正式称谓为“知临安府”。知临安府就如新中国的北京市市委书记,是个位高权重的职务。因此,知临安府的人员一般都是高级别官员,甚至是由被罢免或赋闲的宰相级人物出任。
刘良贵也是宋理宗朝内相当有名的人物,大宋进士出身的官员们都是统治阶级一份子,是大宋主人翁的一员,提出自己的看法之时当然理直气壮。
“每到和籴,小吏们如猛虎,威逼富户。然每到青黄不接之时,各地富户们囤积居奇,粮价飞涨。”提起这些事情,刘良贵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和籴是指官府出资向百姓公平购买粮食。唐中期以后﹐逐渐成为官府强加于百姓的抑配征购。其他官员与赵嘉仁一样,对此都非常清楚。大伙都没有插话进去,静静的听这位知临安府的刘良贵准备说出些什么样的新解决思路。
赵嘉仁倒是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垂下来看着桌面,心中思绪翻涌。福建路缺乏土地,赵嘉仁也生不出粮食来,他的几万部下的粮食其实靠海运。当沿海灯塔体系完成之时,航运安全度大大提升,从两淮路往福建路运送粮食的成本大降。即便如此,赵嘉仁真的不再特别担心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济州岛开始向赵嘉仁的部下提供肉类。
一想到肉类,赵嘉仁的思路就蹦到了正在研究的亚硝酸盐防腐上,一旦这个玩意生产出来,肉类制品存储时间将大大增加。至于什么亚硝酸盐致癌的问题根本不在赵嘉仁考虑范围之内。身为医生的赵嘉仁很清楚癌症是个老年病,现在大宋99%的人民根本活不到癌症高发阶段。至于极少数的青年癌症是个基因问题,吃不吃亚硝酸盐的影响微乎其微。
至于这位刘良贵所讲的内容,赵嘉仁很清楚。不管别人对贾似道的评价如何,赵嘉仁并不认为贾似道是个奸臣。这为贾相公也的确有过自己的想法,而且贾相公内心一点都不想把大宋搞垮。
例如公田改革,就是大宋搞过的限田制。要求地主们多过200亩的土地统统由国家回购,回购之后再租给无地百姓耕种。这些土地得到的地租则作为军粮军费来源以及发行货币的抵押物。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临安朝廷手里掌握着如此大的粮食,很多原本干不了的事情就可以做。赵嘉仁并不认为这样的思路有什么问题,除了事实证明执行不好之外,这个思路怎么看都算是抓住了关键。
作为新中国的人,作为美国留学博士,赵嘉仁见识过两个国家的农业。他认为想从根子上解决中国的粮食供应,除了土地国有制度之外完全无解。当然,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如果新中国能把美国与加拿大消灭,将当地‘原住民’解决,也能解决中国的粮食供应问题。
反正历史上公田改革最后失败了,或者说还没能完全看到公田改革的结果,大宋就完蛋了。真正让贾似道遗臭万年的就是丁家洲之战,此战中孙虎臣、夏贵、贾似道三人面对苦战,先后抛下军队逃跑,结果南宋最后的精锐全部完蛋。以至于之后临安无兵可用,最后投降。如果贾似道当时肯在那里死战,也许最后的结果会大不相同。至少贾似道战死在丁家洲的话,他的名声就完全不同。
就在赵嘉仁任由思路飞舞的时候,就听刘良贵说道:“赵知州,不知你对我愚见有何见教。”
赵嘉仁抬起目光看着刘良贵,见这位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接着露出舒服的表情。看得出他方才那一大通话,说的是口干舌燥。
“和籴虽然有诸多事情,却已经用了几百年。各地田亩册子都非常完备,只要多派官员前去监督即可。我想诸位都知道官员小吏必然在其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不过我以为这都是监管的事情,若是能监管有力些,想来能有起色。”赵嘉仁讲述着自己的看法。
这想法一出,刘良贵脸上登时就露出不满的表情。赵嘉仁善机括,整个临安都非常清楚。赵嘉仁作为贡品献给官家的超大孔明灯,逢年过节都会在临安宫城外升起。官家还要‘与民同乐’,在临安城里面也放上一对,肯出钱就能乘着上天。
临安城里面也知道赵嘉仁善造船,懂水战。在蒙古南下的时候帅水军隔断长江,是鄂州之战大获全胜的功臣。
然而听了赵嘉仁的话,刘良贵实在是忍不住心中怒气,出言相讥,“赵知州如此年轻,为何政见如此守旧!”
“守旧?”这话让赵嘉仁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笑容,而周围的官员们则忍不住轻笑出声。听他们的声音,还是颇为认同刘良贵的看法。
刘良贵方才喝了水润了喉咙,此时说话响亮,“国家艰苦如此,若不能锐意革新,闯出一条路来,如何能让国家革除沉疴?若是能用限田令的旧制,国家面对的问题立刻就能解决。而赵知州却要和籴。这不是守旧,什么是守旧?”
听了这话,赵嘉仁一时觉得这刘良贵刘知府说的也挺有道理。赵嘉仁的确反对实施变法,貌似可以归于守旧的行列。但是赵嘉仁自己根本不认同自己守旧,官员之间争论大概就是得逞口舌之利,赵嘉仁朗声答道:“诸位觉得用的法子是不是和以前不同,就是守旧或者变法。我判断此事的尺度却大大不同。我等遇到困难,那自然得迎难而上。和籴法能用几百年,自然有其道理。而且即便富民对和籴法恨之入骨,却也知道和籴法的规矩。我等要拿出三倍五倍之力,一面执行和籴,一面定下能让朝廷与富民都能认同的新规矩。便可继续。而刘知府的想法在我看来却是遇难则走。该用和籴或者限田,大概是觉得那个容易就用哪个。我觉得这想法不可取。”
赵嘉仁此话一出,刘良贵脸色大变。他怒道:“赵知州是说我畏难么?”
变法或者守旧的争论在大宋并不稀罕,这种争论发生过很多次了。各种制度的大改动或者小调整也发生过很多次。赵嘉仁是否‘守旧’不过是一种政治观点,刘良贵知道守旧的绝非赵嘉仁一个,在大宋持赵嘉仁相同看法的官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在朝廷里面大概得有一半。
不过赵嘉仁攻击的是刘良贵的态度,这就是个另外的问题了。刘良贵现在反驳赵嘉仁,是要为自己的品行而战。
没等刘知府继续说话,旁边有位官员开口道:“赵知州,你为何觉得和籴比限田要难。我倒是觉得限田比和籴难。”
“限田难不难,至少是对有田的一等户。而理顺和籴要对的是我们大宋的官员。一个是对别人开刀,一个是对自己开刀。哪个更难还用争论?”赵嘉仁爽快的给了回复。
这话起了点作用,官员们暂时沉默了。不过看他们的表情,赵嘉仁怀疑这帮人准备给自己来一个围攻。大宋与明清完全不同,赵嘉仁回到大宋这么久,觉得大宋与新中国有很多地方很类似。其中之一就是大宋制度是官员治国,这帮官员对于地方势力从来不看在眼里。地主对于大宋并没有制约。所以搞限田令,打击地方豪强,对于大宋官员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赵嘉仁不等众人围攻,他倒是主动阐述起自己的看法,“若是肯清正廉洁,为国效力。各地和籴能收上来的粮食增加两三倍不是问题。而且所谓民无信不立,刘知府前面说的很好。现在超发交子,所以交子贬值。百姓不信交子,便尽快将交子出空,于是交子继续贬值。这不就是民无信不立么。我前面讲,当下问题是常平仓已经名存实亡。若是常平仓还在,百姓拿了交子就能到常平仓以定额卖粮。交子价钱立刻就稳住了。我知道这样极难,可一旦恢复百姓信心,哪里还需想那么多法门。”
众位官员原本没有和赵嘉仁讨论过政治,更没有共过事。前面听赵嘉仁与刘良贵抬杠,觉得赵嘉仁保守。听赵嘉仁嘲笑刘良贵取巧,又觉得赵嘉仁有些尖酸。现在听了赵嘉仁提出的方案,一众人目瞪口呆。赵嘉仁这话听起来完全不保守,他的看法定性的话也许能用‘狂生’来形容。
刘良贵本来满面怒容,此时也已经变成了骇然。张口结舌了片刻,刘良贵问道:“赵知州,你可知现在发了多少交子。若是如你所说,得多少粮食才能把交子收回?”
对这么一个问题,赵嘉仁慨然说道:“各地都有百姓的户籍,那些乡村的百姓才能有几张交钞。城里的百姓们发给粮引。每月可以那粮引用交钞买一定的粮食。这么一来,粮食其实所需有限。而信心自然又立了起来。”
这话说完,屋里面所有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每个人的想法固然不同,他们对赵嘉仁的看法却是一致的。此人实在是个狂生。这种粮引的法子真的是无事生非,凭白增加了无数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