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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琴将灯盏放在地上,靠着墙坐了下来。
淡淡的光照亮了这处地方。方圆不足一丈,高四尺,四面封闭的小洞窟。
李玉隼放下侯耀祖,握紧了长刀:“为什么要救我?”
露在蒙面巾外的眼里噙着一丝笑意,莫琴耸了耸肩道:“我改主意了。”
封闭的空间里有微弱的空气流通。隐约感觉到上方有马蹄与脚步践踏而过。这里离地面并不远,李玉隼靠着土洞的另一端坐了下来:“你看到来了军队,所以改了主意?”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锦衣卫和东厂相争,却也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李大人,您说呢?”
李玉隼明白他的意思,试探道:“能调动铁甲军,你猜会是什么人?”
“你家督主会想这个问题。我家上司也会想这个问题。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懒得猜。”莫琴懒洋洋地坐着,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
他居然懒得想?锦衣五秀都是这种不负责任的家伙?什么事情都扔给上司考虑?李玉隼有点鄙夷,转念又觉得莫琴的话有些道理。
莫琴瞥了眼他紧握不放的长刀,微笑道:“再厉害的鹰也有飞累的时侯。你一直蓄势准备随时与我拼命。而我以逸待劳,你赢不了我。”
李玉隼咀嚼着他的话,沉默了会道:“从淮安到京城,一路上我全力防备。你一直在京郊驿站挖地道?你怎知我会住进那间院子?”
莫琴只看了他一眼。李玉隼知道自己又问了个愚蠢的问题。驿站的这间院子相对独立,适合防守。他一定会选择这间院子。李玉隼想起谭诚的告诫,越发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要藏到何时?”
“天明。对方一定会撤退。东厂的援军到了,还望李大人能放在下离开。”
“好。”
李玉隼答应下来。心想,等东厂的援军到了,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我一定要揭开你的蒙面巾,看看你的真面目。
不知过了多久,李玉隼突然觉得眼皮沉重起来,他心头微凛,握紧了长刀:“你……”
“被人瞧了脸,可还怎么好伪装下去?放心吧,李大人。我不会要你的命。天快亮了,莫要太紧张,睡一会吧。”莫琴轻笑着。
李玉隼努力盯着莫琴蒙面巾外露出的眼睛,不甘心地晕了过去。
“我可不想和你拼命。能不打自然就不打。”莫琴嘀咕了句,走到李玉隼身边,拍醒了侯耀祖。他同情地望着面带惊恐之色的知府大人,摊开了手掌,掌心里托着一只翡翠貔貅。
“这是我岳父的……”侯耀祖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只翡翠貔貅。
“侯大人。我知道你恨东厂,怀疑是他们调换库银陷害于你。因为户部尚书是谭诚的人。而你,是承恩公的人。不过,这件案子还真不一定是东厂所为。您口口声声喊冤,有何证据?”莫琴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锦衣卫!侯耀祖嘴皮哆嗦着,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腿:“带我走。本官进了大理寺定知无不言。”
莫言叹气:“大人您确定进了大理寺,不会被灭口?你不想多一重保障?好歹你夫人不是死在锦衣卫手里,你说呢?”
侯耀祖盯着他:“我岳父为何会把这只翡翠貔貅给你?”
那枚灌铅的银锭是唯一的一锭假银。发现假银后,银库就失了火,化为一滩铅水。对方进淮安府银库像进自家后花园般自在。侯耀祖敌不过对方,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暗中筹齐了银两修完河堤,只盼能将这件事掩过去。哪知河堤垮了,纸再也包不住火。
“我知道。你苦苦支撑着想进大理寺洗清冤屈。可是,侯家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莫琴同情地望着他道,“你岳父舒郎中为替你喊冤一头撞死在了金殿上。你儿子为了把事情闹大,让朝廷重视此案,抹喉跳了国子监御书楼。侯大人,你现在是唯一的人证。你一死,可真没人替你翻案了。”
莫琴每说一件事,侯耀祖的喘息声就重一分。他张着嘴用头撞着洞壁,想哭却哭不出声来,只能用拳头狠狠捶着胸,想把胸口的郁节捶散了。
“您不想多一重保障?毕竟这件案子与锦衣卫无关。”
“庆之啊!”侯耀祖终于哭喊出了声,老泪纵横,“你怎么这么傻啊!”
莫琴等他哭嚎够了才道:“这只玉貔貅是你岳父交给你儿子。侯庆之交给了锦衣卫。您不信我没关系。天明后东厂会护送你进京。以今晚的情况看,想让您闭嘴的人不会罢休。”
他站起身,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我走了。”
“您别走!”侯耀祖扯住了他的裤腿,绝望地望着他道,“我要看看你的脸。”
莫琴笑了笑,扯下了蒙面巾。很年轻的脸,颊旁有天然的笑涡,让人觉得他仿佛什么时侯都带着笑意:“大人,再相逢,也应不识,明白?”
侯耀祖眼中露出一股疯狂之意:“我记住你的脸了。如果你骗了我,我就算死了也要变成厉鬼找你!”
莫琴只是笑着。脸上的笑容让侯耀祖慢慢放松。他松了手,喃喃说道:“河堤被毁。本官赶去山阳县救灾。在县城里无意中见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还活在世上的人……”
莫琴的脸色骤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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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档头!”
呼喊声惊醒了李玉隼。他摇了摇脑袋,睁开了眼睛。一缕天光从头顶照下来,他眯了眯眼睛,第一时间去看身后的侯继祖。
侯继祖神态安祥地靠坐着,已没有了呼吸。
“莫琴!莫琴!”李玉隼愤怒地喊着这个名字,摆脱了番子的搀扶,爬出了洞口。
这里离驿站的那间院子并不远。雨后的阳光照着一片瓦烁之地。
看见废墟前负手站着的身影,李玉隼飞扑过去,跪倒在地:“督主,属下无能!锦衣卫莫琴他……”
“他杀了侯耀祖。他发现袭击的人,改变主意救了你们。他为何又要杀侯耀祖?”谭诚似在和李玉隼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李玉隼不明白,他只能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卑职怀疑是京畿大营的兵马。”
“现场清理得很干净。连一枝箭簇都没有留下来。看起来就像是雷劈失火。不必过于自责。这趟差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几天。”谭诚和蔼地说道。
一股热流从李玉隼心里涌出,声音哽咽起来:“卑职未能保侯耀祖性命。让督主受朝官弹劾……”
谭诚扶起了他,桀桀笑了起来:“这不是很好吗?”
这是好事吗?李玉隼不明白。
谭诚笑声骤停,眼里风暴渐起,傲然道:“平静了十年。沉在水底的鱼想跳起来翻动波浪,正好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