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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自认不是个仁慈的人,这从他对待那些波西米亚人就可以证明,当波西米亚人当中第一次有人试图哗变时,亚历山大用最快的方法平息了那场并不成功的叛乱,虽然已经承诺所有依旧效忠的人可以得到土地,但是在叛乱平息后他还是给了那些选择站在他一边的波西米亚人更多的酬劳,这其中包括让乌利乌看了肉疼得快要撞墙的弗洛林,还有从叛乱者那里得到的所有战利品。
而对背叛的人,亚历山大没有任何仁慈和宽恕,他命令把那些人吊死在了农庄前的空地上,整个过程都在波西米亚和阿格里人的观摩下进行。
这让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了亚历山大铁血的一面,而他这个举动也无疑镇住了那些骄傲不逊的波西米亚人。
至少在亚历山大面前,他们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
这个结果让乌利乌得意过好一阵,每当他跟在主人后面,看到那些波西米亚人恭敬中隐约带着的畏惧时,乌利乌似乎就回到了当初在大维齐尔老爷身边时的荣耀,他甚至觉得亚历山大就是大维齐尔老爷的化身,那些波西米亚人就是那些低贱的奴隶。而他则是老爷身边身份高贵,被所有人巴结奉承的总管。
只是乌利乌却很害怕纳山,也许是当初在科森察看到纳山杀人时那种果断无情的样子实在是印象太过深刻,每次见到纳山的身影,摩尔人都会吓得不由微微颤抖,哪怕纳山对他笑上一下,乌利乌那张小黑脸都会立刻变成小白脸,到了后来只要吉普赛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乌利乌就会立刻手忙脚乱的撒腿就跑。
乌利乌这么害怕的纳山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队伍出发后的第一天,纳山就找了个理由把一个刚刚归队的波西米亚人扒得精光吊在了的马车高昂的车辕上,在那个人很快被冷风吹得嘴唇颤抖,皮肤发青时,纳山却坐在另一辆车上喝着刚刚烫热的杂果酒,直到那个人终于被放下来,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已经过去时,纳山却不缓不慢的抽出马刀,当着几百号人的面,他狠狠的一刀刺进了那个人的胸膛。
而在整个过程中,他的手里始终拿着陶瓷酒壶不住的往嘴里灌着酒。
亚历山大是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在之前他就已经让人把索菲娅带得远远的,只是他没想到纳山会在把那个人折磨得半死之后还要了他的命。
“不要让你的人只觉得你可怕,”纳山在把滴着血水的刀递给亚历山大擦拭时沉声说“要让他们觉得你就是他们的主人。”
亚历山大接过纳山的刀用布慢慢擦拭着,他知道的纳山说的没错,在这个时代往往需要用最残酷的方式震撼敌人的同时,也要威慑自己人。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像纳山那样干,至少做不到像他那样只因为那人多拿了一块肉就杀掉一个人。
“我是要让那些滚蛋们知道这里谁是当家的,”纳山坐在马车上看着索菲娅在他和亚历山大之间来回忙活着为他们准备喝酒的东西笑眯眯的说,这时候的吉普赛人完全是个慈祥的父亲“不要觉得我是在滥杀人,外面那些家伙每个人被吊死十次都不会赎他们罪的。”
亚历山大无声的点点头,他知道纳山说的是实情。
波西米亚人是勇敢善战的,而伴随着这种勇敢的则是他们近乎野蛮的残酷,不论是与外族的战争还是波西米亚人之间的内战,往往他们在乎的不是俘获多少俘虏而是杀死多少敌人,同时从死人的身上捞到了多少战利品。
这就让往往有波西米亚人参与的战争变得比其他任何战争都更加残酷可怕,而这种残酷的其中一种方式,就是他们每每杀死一个敌人后会把他们一条手臂砍下来带在身边向别人炫耀,所以即便是波西米亚人自己之间也相互告诫:“如果见到一个马上总是挂着几条血淋漓的手臂的家伙,那最好离他远些,否则很可能你的手臂很快就成为他的战利品了。”
正因为这样,亚历山大虽然并不很赞成纳山的这种举动,不过却明白他这么做的确是有必要的。
果然,经过头一天的那件事后,那些波西米亚人变得老实了许多,而且当他们知道索菲娅是纳山的女儿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对着她吹口哨了。
“这其实应该由你来干,”纳山骑在马上对亚历山大说“你是索菲娅的丈夫,所以应该由你亲手宰了那小子,这样他们才知道真正应该怕的是谁。”
纳山说着微微撅起下巴点点头,好像对自己的这个结论很满意,然后他又略显嫌弃的打量一下亚历山大:“你真应该去当一阵骑兵,然后你才会知道你那种软趴趴的手段是不管用的,吊死一个犯了错的混蛋和能随意吊死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只有让他们觉得你能任意决定他们每个人的生死,他们才会真正的怕你。”
“你不怕他们哗变吗?”亚历山大接过纳山递过来的热杂果酒喝了一口,辛辣发酸的酒气冲上脑门,让他不由一阵咳嗽。
“只要随时能喂饱他们,他们就不会反抗你,”吉普赛人压低声音说“给狼崽子们吃的好点却不让他们吃饱,只有这样你才能随意用鞭子抽着他们往你想去的方向跑。”
亚历山大倒是没想到这个有着一身不凡本事的吉普赛人居然还有这种心机,或者说这也是多年来磨练出来的经验,不过他倒也不能不承认纳山这套话说的很是在理,至少那些波西米亚人现在是老实多了。
“你要把粮食送到哪去?”纳山忽然问,他有些好奇的向车队后面看看,当看到队伍当中那些扛着长矛和长短不一的火枪的农民和佣兵时,纳山皱皱眉“你带这些人干什么,他们只会耽误你的时间,如果完全由波西米亚人护送,一定会比现在快得多,看看走了整整一天,可我们还没有走出这条河的边上呢。”
纳山说的河,正是流经整个平原的阿格里河。
虽然阿格里河是形成这片平原的源泉,但是却很少有人会沿着这条河旅行。
这是因为阿格里河的走势太复杂了,很多时候如果要沿着河的方向向上下游走,不但会多走出很多冤枉路,而且会因为太过复杂的路况让旅行变得艰难许多。
不过亚历山大却好像并不在意这条路这么那么难走,他坚持让队伍在之前箬莎带队渡河的那座桥上过河之后,就沿着河的南岸不慌不忙的缓缓前进,所以在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后,他的这支运粮队伍依旧只是从稍远些的地方遥遥的刚刚绕过那不勒斯,走上了通向北方的道路。
而实际上,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能抽空跑到远处的山顶上向下一看就会发现,走了整整一天,他们还能看到那不勒斯城大教堂的塔顶。
“纳山,我们这次去北方可能会发生很多事,”亚历山大决定提前告诉纳山一些事情,虽然不能完全说出来,可想到索菲娅的安全,他决定还是提前提醒纳山“莫迪洛伯爵要我送的这些粮食名义上是要拿到北方贩卖,但是实际上会有其他人得到这批粮食,但是因为有些不能说的原因,我们这一路上肯定不会很太平,所以如果出现了什么危险,我希望你能保护好索菲娅,我相信以你的本事这点是肯定能做到的。”
坐在一旁正用力啃着一块烤肉的索菲娅手一顿停了下来,她先是有些奇怪的看看亚历山大,然后忽然生气的把手里烤肉向他砸了过去。
同时,她嘴里发出虽然单声,却饱含情绪的一连串“啊啊~”的控诉,似乎在为亚历山大居然要在危险时候弃她而去感到愤怒。
亚历山大伸出手紧紧抓住索菲娅不住扑打的双手,只是他明显感到有些吃力,这让他再次奇怪这么个小小的女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只是看着旁边正用满手猪油往弯翘的胡子上抹的纳山,他就觉得这还真不是个大问题了。
深秋的天黑得早,当队伍还能看到前面暗红残阳留下的最后几道光亮时,黑暗已经如铺天盖地而来的黑纱般笼罩下来。
而随着黑暗的降临,队伍前进的速度变得更加缓慢了。
“告诉那些佣兵,让他们保持队形不要掉队,”亚历山大吩咐乌利乌,他现在已经把摩尔人当成了传令兵使唤,同时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在那些之前从农民当中招募的步兵身上“告诉那些步兵,如果他们不想晚上饿肚子就抓紧跟上,而且现在正是深秋,我想他们比咱们更清楚如果落单走失会是个什么结果,平原上的野兽应该会很高兴多了一份美餐的。”
乌利乌兴奋的点点头转身跳上马背,他真的很喜欢这份当传令兵的工作,所以摩尔人就用大多数早已经精疲力竭的人少有的精神头飞快的沿着队伍向后面奔去。
“你在干什么,之前走的不那么着急,现在又逼着那些农民不停的赶路,”纳山奇怪的问“虽然现在宿营有些早,可天已经黑了,就算现在开始赶路又能走多远。”
“我并不是要急着赶路。”
亚历山大看看旁边的索菲娅,也许是吃了太多的烤肉,然后又运动了一阵,索菲娅似乎有点累了,她这时正把身子蜷起来斜靠在车梆上睡得正香,哪怕车身不住摇晃,可这不但没影响到她,相反索菲娅的脸上还挂上了一丝甜笑,似乎在睡梦中又回到了她熟悉的吉普赛篷车上。
“我要让那些士兵知道他们已经不是在自己的家里,手里拿的也已经不是农具而是杀人的武器,”亚历山大的目光看向漆黑的远方“我不知道这次旅行前面会发生什么,而且我也已经没有时间训练这些士兵,所以我必须在路上用一切方法尽快把他们变成一支军队,至少看上去像一支军队。”
纳山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他先有些觉得不明白,接着他忽然想到什么,身子向上一直,向着队伍后面看去。
在一片朦胧漆黑的夜色中,整个粮队不紧不慢的前进着,糟糕的道路让队伍拖得很长,而被分配到各处的步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围在车队旁边缓缓前进着。
而在一片黑茫茫的田野里,隐隐的传来了一阵阵趁着夜幕出来觅食的野兽发出的嚎叫声。
“这么走肯定会有人掉队的,”纳山喃喃自语,然后他慢慢坐下来,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亚历山大“小伙子,我得说我之前对你看走眼了,我一直以为你像个娘们,现在看来你是头吃人的野狼啊。”
亚历山大又看了眼索菲娅,在确定她还睡着之后,他拿起装着杂果酒的酒壶大口喝了一口。
“我没有别的办法,”亚历山大苦笑一声“我没有时间把那些农夫训练成士兵,只有用这种方法,我必须逼着他们使出最大的力气,在这种地方如果掉队会发生什么人人都知道,而能不能跟上就看他们自己了。”
“可是你这么做有什么用呢,难道你还指望那些农民能变成有用的士兵?”纳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就是那些你找来的佣兵我也不看好他们,即便你训练了他们,难道他们还能比波西米亚骑兵更有用?”
“这个倒也未必不可能,有时候奇迹还是会出现的。”
亚历山大回头看看后面的队伍,他知道在那些人当中肯定会有人掉队,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人会幸运的重新跟上来,或是干脆跑回家,可还是会有些人不走运,他们会遇到野兽或者也许会因为迷路掉进沼泽送掉性命。
但是亚历山大并不为此感到内疚。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些矛盾,他不能接受纳山为了立威而随意杀死一个人,但是却用这种方式让更多的人面临危险,至少他知道经过今天一夜,这些士兵当中肯定会有人再也不会出现。
但是他的确没有别的办法。
他没有时间去按部就班的训练一支军队,更没有时间让这支军队一次次的用战斗锤炼他们的意志,他必须带着这么一群近乎乌合之众的队伍去北方,去面对或者是当地的贵族军队,或者是快要输红眼的法国军队,甚至还有可能是由贡萨洛率领的神圣同盟的联军!
而不论遇到谁,以现在这样一支队伍不但没有丝毫胜利的可能,甚至连能否稍微抵抗都是困难。
正因为这样,当莫迪洛提出要他不惜血本的雇佣更多佣兵,和带上他宝贵的波西米亚骑兵时,他没有表示反对。
既然要带着索菲娅去北方,他就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亚历山大不能接受再次失去索菲娅的打击,更不想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即便是纳山意外的又带来了一批波西米亚人,亚历山大依旧决定要趁着这次北上的机会,把这些刚刚放下锄头草叉拿起长矛的农民武装起来,只是和之前略微不同是,他有了新的想法。
“我要把他们训练成至少能和敌人对峙的军队,而不是刚刚见到敌人的旗帜I就望风而逃,”亚历山大向纳山解释着“我相信只要他们在第一次与敌人遭遇时不立刻崩溃,接下来我就有办法渡过之后的难关。”
“但愿你到时候不会失望,”纳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记住别指望我,一旦有了危险我就会先保护我的女儿。”
“这也是我希望的,只要你保护好索菲娅就行。”对纳山的话,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夜幕更深了,当队伍开始有些变得凌乱起来时,亚历山大终于下达了停下来的命令。
除了波西米亚人,几乎所有人在听到号角声后立刻就停了下来,接着就是一阵阵因为异常疲惫发出的痛苦呻吟。
“让你的人去后面接那些掉队的人吧,”亚历山大抱着还有些迷糊的索菲娅从车上下来,同时他对正嘴里衔着根干草叶慢悠悠的在营地里走着的纳山说“那些人会成为其他人的坏榜样,这已经足够吓住他们所有人了。”
“你是个坏小子。”纳山吐出草叶打了个呼哨,立刻就有几个波西米亚人跑了过来。
亚历山大抱着索菲娅向正搭建着的营地走去,看到有个火堆已经点起来他就走过去,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火堆旁正在忙活的是两个看上去年龄与索菲娅差不多大的男孩。
“老爷,您坐到这边来吧。”看到亚历山大他们,一个男孩立刻有些慌张的迎上来“让我弟弟照顾您,我得去接我爹。”
见亚历山大略微一愣,那个男孩解释着:“我爹落在后面了,我得去看看。”
男孩说着就要离开,却被亚历山大一把抓住了手臂。
“坐下,等着。”亚历山大心里有些发沉,他不想看男孩眼中露出的焦虑神色,只是抱着索菲娅让她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适些。
男孩嘴唇动了动,可还是听话的坐在火堆边,一时间除了远处人群熙熙攘攘的声音,只有火堆里的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惊动了营地里的人们,随着波西米亚人特有的呼哨,第一批掉队的士兵被带回来了。
看着两个男孩向人群跑过去,亚历山大拉着索菲娅慢慢向营地边缘的暗处走去。
时间慢慢过去,一批又一批掉队的士兵被带回来了。
可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少,营地里似乎发生了骚乱。
亚历山大把索菲娅揽在怀里,用双手轻轻掩着她的耳朵,看着女孩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清澈目光,亚历山大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索菲娅,我希望你永远这样纯洁,哪怕你长不大我也永远无法拥有你也没关系。”亚历山大的手微微用力,隔绝了索菲娅与营地里正响起的阵阵喧嚣和隐约间可以听到的纳山透着杀意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