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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妈妈掀起帘子进来,见状慌忙命丫鬟嬷嬷们将计子茜姐妹带下去,吩咐小丫头收拾地上,口中劝着计夫人一边扶她进了内室。
计夫人只觉得头晕脑胀,胸膈间一阵一阵堵得慌,浑身软绵绵的,任由江妈妈扶她坐在嵌螺钿填漆罗汉床上。
靠着鹅黄绣玉兰的亮缎大引枕,计夫人抬头向江妈妈喘气道:“江妈妈,你说说,这小贱人打哪儿学来的这些子弯弯道道?偏生咱们那糊涂侯爷当成个宝贝!依我看,她根本就不是侯爷的种!将来闹了大笑话,才知道我的话呢!”
江妈妈慌得眼神一跳,忙做了个噤声手势,轻声向计夫人劝道:“夫人呀,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呀!不管怎么着,人家已经进了府,别说侯爷当宝贝,老太太也没再多言,如今又有了寿阳太妃这尊大佛,夫人何苦招惹她呢!”
“我——”计夫人一口气又憋了下去,为了做给外人看,做出一副贤良媳妇的样,她心里哪怕把计子清恨得要死面上也没有半点儿不妥,对她的关心甚至超过了计子茜,她招惹她?她怎么可能还去招惹她?
只是可惜,这贱人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对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稍微有点儿良心的人都懂得感恩图报,不说感恩图报起码也心存感激不是?就算不心存感激,难道就不懂得和平共处?非要挑拨些事情出来才甘心?这小贱人真是个讨债的命,天生就是来搅局的!
计夫人头一次感到了头疼,连江妈妈都这么说。她还能怎么样?
“你出去吧?我想要静一静!”计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靠在大引枕上,向江妈妈摆了摆手。
江妈妈答应一声,拉过一旁的薄毯给她盖上。悄悄的退了下去。在江妈妈看来,横竖红颜祸水已经不在人世了,留下的又是个迟早得出嫁的女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因此哪怕计侯爷再怎么疼计子清,她也一点儿没往心里去,甚至觉得自己的女主子为了这点小事气成这样着实不值当、不应该!
计子清暗暗得意回到消夏斋,悠然自得在丫鬟服侍下洗漱歇息后,舒舒服服的睡觉去了。哼,贾氏那副慈眉善目的假脸孔骗得过别人,还能骗得过她?真当她是傻子吗!
她会假贤惠。自己干嘛不扮假委屈,管教让她大大的吃个瘪,她才懂得自己的手段!
忽然想起甄钰的话,一再劝说自己要忍让,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跟嫡母过不去。可是如今的自己,不是已经有了十足把握吗,两大靠山往身后一站,她还需要忍吗?也该让后院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好好看看了!
第二天,计侯爷果然亲自派了马车前往甄府接二姑娘做客,甄钰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计子清目的何在,笑了笑,带了秋心和莲子两个一起出门,乘了忠勇侯府的马车过去。
计子清见她来了十分欢喜。直接领着她便往自己的消夏斋走,倒是甄钰笑道:“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到伯母那里打个招呼吧?”
计子清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笑道:“还是钰儿妹妹礼数周到,我们一块儿去吧。”便领着甄钰一起往正院去。
面子上的功夫,计子清也很乐意做的。
计夫人一听小丫头子禀报。顿时脸色一沉就要发作,江妈妈忙出言拦下,笑着劝道:“夫人平日里的心胸气度都哪里去了,何必跟一个晚辈较劲?再说了,人家甄姑娘可是客,夫人若是就这么大发了,甄府的面子上可不好看!”
计夫人一听自己倒笑了,叹道:“可不是,我是给气糊涂了,竟较起真来!快请她们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个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庶女到底还有什么huā样!她若是怕了她,那可真是阴沟里翻船,连她自己都要鄙视自己!
一时甄钰和计子清进了内院,计夫人身姿优雅端坐在上,穿着桃红色织锦立领对襟褙子,同色棉绫裙,领口处别了一颗椭圆形镶着金累丝huā边的祖母绿宝石,梳着简单的挑心鬓,薄施脂粉,淡扫蛾眉,十分的端庄敦和。
一进门,计子清的目光便和她打了个交锋,两人嘴角都是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笑意,既然已经撕破脸,彼此都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甄钰毫无察觉这母女俩之间的暗波汹涌,笑吟吟的上前,屈膝福身,给计夫人见礼。
计夫人抬抬手,亦笑得一脸亲切命“快快请起!”然后又招呼她们坐下,命紫苏斟上茶来。
甄钰微笑着谢过,端起那印着兰草图的细白瓷盖碗茶杯正欲饮用,计子清却向她使了个眼色,携了她的手起身向计夫人嫣然笑道:“母亲这里还有正事儿要忙,女儿便不打扰了,回头再来给母亲请安!”
计夫人哪儿把她这点子小动作放在眼里,笑着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么你便带甄姑娘回去好好坐坐吧!对了,顺便叫甄姑娘帮你挑挑后儿去寿阳王府小住穿的衣裳、戴的首饰,甄姑娘可是出自名门真正的大家闺秀,眼光必定既妥当又独到!一定会帮你挑出合意的衣裳来的!”
当着丫鬟婆子们的面,计子清听了这话脸上顿时一热,有些恼羞成怒的瞥了便宜母亲一眼,却见她一副云淡风轻笑吟吟的模样回望自己。
计子清顿时微微冷笑,眼神微黯,索性幽幽苦笑道:“母亲说的是,甄妹妹的眼光我也是相信的,至少比我好得多!谁让我从小没人教过这些呢?母亲和妹妹又忙,我也不能那么没眼力劲拿这些小事来烦扰你们不是?所以”计子清漂亮的眼眸眯了眯,浓密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望着甄钰笑道:“只好劳驾甄妹妹了!甄妹妹可一定要帮我啊,别让我又戴错了首饰出门,连个提醒的人都没有!上次是老天有眼,误打误撞。这一次若是再犯错误,就不知会怎么样了,若是因此惹出什么连累了侯府。那更是我的罪过了!”
这番话,摆明了就是指责计夫人的不是。高门大户的规矩,计子清可以老老实实的说自己不懂,计夫人却是不能。
计夫人脸色微变,两手交叠松松放在膝盖上却是紧紧的握着,指骨节隐隐发白,胸膛也微微起伏。她仍是低估了计子清的脸皮了。没想到她当着甄钰的面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还是说,她根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她可以豁出去不要脸,她却是不能!
计夫人突然间就明白了一个事实,威胁一个破罐子说要把它摔坏,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计夫人眼角余光瞥见甄钰有些怔忪的神情。觉得她应该没有听明白计子清方才的话,心里略略一松,含笑道:“好了,母亲这儿还忙着呢,你带着甄家二姑娘下去吧!好好招待人家,别怠慢了!”
计子清笑得十分乖巧,微微屈膝道:“是,母亲。”说毕,带着甄钰出去了。
二人出了正院。往东北方向的huā园里走去,穿过紫藤架,拐入一条石子甬路,中间嵌入五色鹅卵石拼接而成的灵芝仙草、五福捧寿、鹤鹿同春、送鹤延年、huā草四君子、金玉海棠、玉兰富贵等各种图案,煞是有趣。两人一边走一边笑着说些闲话,大约一刻钟光景来至计子清的消夏斋。
甄钰笑道:“计姐姐。我有点儿渴了,快叫人斟上茶来吧!”
红梅听见了忙下去端着茶上来,笑着奉与甄钰和计子清。
计子清接过茶,盯着红梅道:“好了,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吧!到huā园里挑几枝好的huā儿回来插瓶。”
红梅忙答应着去了,张妈妈不等计子清说话,也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她们知道计子清信任的只有百灵和秋雁两个。
可是甄钰却是连百灵、秋雁都信不过,毕竟,这两个都是没经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没准儿被计夫人威胁利诱几下子便暗地里成了计夫人的人。甄钰便向计子清提了两句,计子清当即吩咐百灵和秋雁也下去,带秋心和莲子到她们房里去招呼。
计子清看着甄钰如同久旱逢甘霖似的饮着茶水,有些歉意的笑笑:“钰儿妹妹真是对不起,贾氏那里的茶水我可不敢让你乱喝,谁知道是什么茶呢!”
甄钰诧异道:“难道,难道计夫人她还敢对你——?”
计子清轻轻哼了一声,不屑道:“她装贤良还装不过来呢,哪儿会害我?还不是计子茜那个小贱人!”想起上次在正院吃了一碗杏仁茶,结果回来拉肚子拉到差点虚脱计子清就恨得牙痒痒。
甄钰不禁忧心忡忡,关切说道:“计姐姐,虽然说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可是计夫人她终究是你的母亲,是内宅的当家主母,跟她作对你会吃亏的!”
计子清不屑的“切”了一声,笑道:“你呀,有甄夫人护着,当然不知道我这种庶女的滋味儿了,何况,我还是半途回府的,她们越发看我不顺眼!哼,你以为我顺了她的意她就会对我好吗?呸!她那假贤良样也就哄哄我那糊涂爹罢了!我是半分儿都不信的!再说了,你不也会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吗?她想那么轻易就把我打压下去了,门儿也没有!哪怕斗不过她,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她管着内宅,我爹还管着外院呢,只要爹站在我这边,她还能把我怎么样!”
甄钰听了她这番疲赖撒泼话顿时无语,却又自失一笑,她上辈子的这个表姐,本来不正是这种性格吗?
“可是,你这样会吃亏的!”甄钰一副为计子清打算的样子,说道:“计夫人贤名在外,上京贵妇圈子里哪个不夸她赞她?她的一句话顶别人的十句话。你说她假贤良,外头的人并不知道呀!若是她有心为难你,把你的名声在外头搞坏,计姐姐你是要吃亏的!”
计子清心头一动,顿时有些愣住了。她眉头下意识蹙了蹙,暗忖道:不错,她可是要嫁人的,谁家愿意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回去?如今她还想借着便宜爹和寿阳太妃的名头嫁一个上等人家呢,若是被这个女人破坏了,岂不是亏大了?她在外边名声好是么?哼……
“呵呵,多谢钰儿提点,她想坏我的名声,还没那么容易!”计子清转瞬间暗暗有了计较,笑道:“钰儿,今儿请你过来,正有一事相求呢!”
甄钰笑道:“我知道,计夫人方才说的是不是?帮姐姐挑挑后儿去太妃府上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嘛!”
想起计夫人有意落自己的脸,计子清心头闪过一阵不痛快,点头笑道:“不错,钰儿不会看不起我吧?”
甄钰心中冷笑,计子清果然是个给点颜色就灿烂的人,刚刚才得了寿阳太妃的青睐,说起话来底气立刻便不一样了!先两天,她哪儿敢对自己问出这种话来?甄钰嘴里不觉生出一味苦涩,就这样一个人,前世的自己怎么就被她给骗的团团转呢!临死之前,若不是她亲口说出那些话,她到死都不会知道,害死她的,是她……
“钰儿,你怎么了?”计子清见她神色有些怔怔,眸光了无焦距的望着前方不禁大奇,亦有点不快。
“计姐姐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这是计夫人不地道,不叫人教你,又不是计姐姐你的错!”甄钰笑道:“计姐姐不是要挑衣裳吗?咱们现在挑去吧!”
计子清对这番话深以为是,眼睛亮了一下,颇有些得意的笑道:“先别忙,寿阳太妃昨儿派人给我送了好多东西呢!走,我带你去瞧瞧!你喜欢什么,尽管拿去!”
甄钰嘴里笑着说好,又趁势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心里却在嗤笑,她若是真的挑拣她的东西,恐怕她得心疼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