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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蓝的天空偶尔飘过数缕浮云,倒像是蓝釉的瓷器上堆了素白的菊花,雅淡中透着浓烈的郁郁葱葱。温暖的阳光薄薄倾洒而下,残留的积雪终于渐渐化去,直到干涸。
画枕亲自抱着一个定窑黑釉的梅瓶,釉面光滑细腻恰似泛着幽幽冷光,里边疏密有致地插着数枝横斜的腊梅。腊梅的嫩黄与梅瓶的乌黑形成鲜明的对照,有如寒冬里初春的信息。
纱织正端着红漆小茶盘,从正房里出来,抬头见是画枕,忙笑着迎上来:“你这是做什么?大老远抱这个过来,很该使个小丫头拿着。”
“你不晓得。这个梅瓶是前朝的古物,如今这样匀净的黑釉是极少见了。小丫头们毛手毛脚的,倘若摔了磕了就是大事,还不如我亲自抱着来得安稳。六夫人在屋里吗不跳字。画枕依然小心翼翼抱着梅瓶,一点不敢松懈。
“可不是在里头,”纱织冲屋里努努嘴,眨眨眼笑道:“金妈妈在陪着夫人说话呢。你来得正好,若再晚一点,只怕夫人也要遣人去请。”
画枕心里有数,对纱织点点头以示感激:“那我来得果是巧了,你要不要给我通报一声?”
二人进屋,纱织摆手示意画枕在外间等着,自己把小茶盘随手放下,打帘去了里间。不过一小会,就唤她一同进去。
只见六夫人穿着家常的石榴红缎面折枝花卉对襟银鼠袄,挽着芙蓉髻,蛾眉轻扫,唇点胭脂。腿上搭着葱绿绣鹅黄迎春花的锦被,一手支着迎枕,一手抱着掐金小手炉,面上淡淡的。
金妈妈坐在地下的小杌子上,陪着说笑,眼尾的余光快速瞟了画枕一眼,满含不悦。
“六夫人好。小姐原是要亲自过来请安的,只因院里有点小事缠住了,脱不得身。”画枕轻轻一福,举止窈窕。
六夫人摩挲着手炉上的暗刻花纹,过了好半晌,才勉强应道:“她有心了。我身子已大好,不必日日过来……”说到这,她才抬头觑了画枕一眼,然后眼神就落到了插花的瓶上,一直不曾移开。
商户出身的六夫人对银钱之物向来上心,不过于古物珍玩上却不大精通,只能依价值来判断其好坏。嫁到齐家后,见得好东西多了,世面渐长,也只是个半知半解的。
她此刻细细观察着梅瓶,心里不由计较起来。她素来喜爱大红大绿,连带着觉得摆设器件也要色泽鲜亮方是最好的,有时听七小姐或六老爷对某物品评一两句,略略比先知道些好歹。
画枕手里的梅瓶,她是第一次见到,不知价值几何?
“六夫人是长辈,小姐是晚辈,恭敬孝顺些方是咱们这样人家的道理。今儿一早,小姐在后园里折了几支腊梅插瓶,觉得这几枝开得甚好,便叫我送来给六夫人把玩。”画枕语气温顺和婉,连六夫人都没有挑出过她的错来。
六夫人暗暗惊讶,那齐悦瓷,几时对她这般孝敬了,莫非有什么事要说?还是她已经听说自己要看库房,情知拦不住,预先来示好?
“回去对她说有心了。只是我这一下子寻不出一个合适的瓶来?”
闻言,画枕略一沉吟,很快笑道:“小姐说,这梅瓶是前朝古物,如今这样好的成色是极难见到的了。她年轻,压不住这样的颜色,思来想去唯有夫人配得上使,所以让我连瓶一并送来。”
六夫人听得大奇,确信这是齐悦瓷向自己示好,满面浮上笑来:“这怎么使得?不过说得也有理,她年轻女孩子的,屋里不该摆这样老成的,我给她收着也罢了。你与她说,回头有时间过来一趟,我还有事要与她商议呢。”
“六夫人说得什么话,你有吩咐只管叫个丫鬟来说一声,什么商议不商议的?”
这话把六夫人说得且惊且喜,暗道定是之前的事叫那姐弟俩看明白了,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往后还是要仰仗六老爷保全他们自己。也好,省得她费心思想法子。
…………
画枕仍由纱织送了出来,到外间,二人又立着小声说了几句,模糊听得里边说什么……好生防着、、偷偷带来……直接去露华院。
虽不明白是什么事,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做何要偷偷摸摸的?
她按下心头疑虑,匆匆向纱织告辞,快步回去禀报给齐悦瓷。
“露华院?偷偷带来?”齐悦瓷喃喃自语,忽地一拍桌子,笑对画枕招手。
二人附耳细细说了半晌,俱是眉眼带笑。
先不表二人如何计议安排,只说六夫人那里,兴头头与金旺家的说起库房一事,正逢六老爷从衙门回来。
金旺家的忙告退,六夫人心情颇好,待六老爷自然是温情款款。
六老爷愕然,正色与她说道:“你又在想什么歪门邪道的,我劝你趁早收起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别再给我闯祸招罪。”
六夫人又恼又恨,推着六老爷胳膊啐道:“我几时歪门邪道了,你忒把人瞧得低了。这回是有正事与你说。”
“什么正事?”
“我这几日思想着,年节将至,亲朋好友那边免不得要送些礼。送得轻了,人家只当咱们没了他们就没落下去,往后越发瞧不起咱们。是以,我为老爷前程计,觉得今年要比往年还要重上几分,好叫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活打了自己嘴巴。”
六夫人按着六老爷坐下,亲自到了一盏茶,眉开眼笑,深以为然。她相信六老爷定是会答应她的,哪次扯上六老爷前程,他不听自己的?
果然,六老爷频频点头,连道很是。
自从父兄没了后,他在衙门里的地位愈加尴尬。从前那些人俱着齐家的名望,谁对他不是温和有礼、恭恭敬敬的?可如今,唉,当真不能与从前相提并论了。
“你说得很是。那咱们今年送礼,就比照着往年的旧例,再厚上一分。”
“老爷的话我自当依从,就只一样不便。”六夫人柳眉紧皱,挨着炕沿坐下,一副委屈的模样。
六老爷被她说动了心思,免不得要问:“有什么不便的,你只说出来,我与你一同谋划。”
六夫人心中得意,面上反是愁苦之色,叹道:“老爷可是忘了。当日五嫂离世前,把库房的钥匙留给了九侄女,后来族里商议时亦是同意的。眼下,我要开库房,还得找侄女示下……”
经她一说,六老爷猛然想起当日情景。
齐家数百年来规矩摆在那,他虽然心有不满,却不敢明着反对,不然别人又要怎生看他?何况他当时若敢说一个不字,只怕会稽就立定了主意要把二人接回去,到那时候,他才是一星半点的好处都捞不上,反而有可能被人冠上一个苛待侄儿侄女的罪名。
眼看过了这大半年,府里家事都六夫人掌管的,也没觉什么不便,几乎忘了这桩事。
如今被六夫人重新提起,要说心下没动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他为人谨慎小心惯了,反复思量,也觉不好应付,又问道:“那平儿家中用度、人来客往应酬,你都是从哪儿支应过去的?”
六夫人一顿,低垂眉眼说道:“库房之物分为两起,素日动用的寻常物事可以直接从方淳安手里过,余下那些贵重的、珍惜的,却都另外收起来,由九侄女掌管着钥匙。”
京城齐府历经三世,从老太爷到五老爷,都是备受皇恩的。老太爷更有从龙之功,当日赏下的珍稀古玩不计其数,其中价值连城之物亦是不少。齐家历代先祖,又喜欢收集瓷器摆件等物,祖上遗留下来的分到他们三房的,足有三分之一。
六老爷几乎能够想象库房的盛况
但他迟疑许久,终于决定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六夫人鲁莽,可别被她办坏了事情,忙声色俱厉劝道:“这事,从今往后再不可提起。那既是兄嫂留给侄儿侄女的,当由他们自己安排。料着咱们抚养他们姐弟一场,他日出去单过,也不会太薄了我们,不然传出去他们面上也不好看。
再者,当日兄长也曾把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分了出来,都已交到我们手里。我们要再提库房一事,反被人拿住把柄,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六老爷瞧六夫人神色,就知她尚未打消心思,便继续说道:“你要知道,库房账册不只咱们这里有,当日为防万一,会稽也抄录去了一本。一旦少了什么物事,那边对出来,岂肯轻易揭过?到时候不但得不到丁点好处,可能还会将诺大一份家业白给了族里。
你切莫再起糊涂心思啊你自作自受也罢了,只别连累了我们几个。”
怕六夫人不知事情严重性,六老爷索性往大了说去,希望能吓住她。
六夫人虽有几分害怕,到底是舍不得那满库房的宝物,面上假作答应,其实是打算六老爷这边说不通,自己再想办法。
不过,她决定,不能明着从齐悦瓷手里拿了,不然正如六老爷所说,他日会稽一查帐,只怕还得全部还回去。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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