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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范氏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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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陌上斋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前脚平姨娘几个一走,傅言家的、潘贵家的后脚来探问兼辞别。还有府里的管事们、婆子们、丫鬟们,或有大大方方来的,也有悄悄溜来的,总之不能一一细表。

    直把齐悦瓷累得头晕脑胀,看觑齐恪纯一切安好,陪着用过晚饭方回房各自安歇。

    话说六夫人那里,亦是忙乱不堪。不为别的,只为送回会稽的年礼要预备,直到掌灯时分,六夫人才能松口气。她瞧着那一屋子的东西,好一阵肉疼,弄得她原就不大乐意的心情愈添了几分气恼。

    因着两地来回不便,往年送回会稽的年礼,都以米粮布匹绸缎为主,夹杂几样南边不多见的野物,余下便是银子。六夫人拿着账册翻来覆去,才咬碎一口银牙定下了单子,各样东西俱是往年的四成,皮子药材银两等更是减至两成,还拿一般品貌的充了最好的。

    各房晚辈的礼物,每人俱是清一色的缠丝金镯子。

    尤是如此,六夫人还被气得心口疼,坐在炕上灌了两大盏凉茶。

    偏偏晚饭前,六老爷遣人回来说今晚不过来了,就歇在书房。

    六夫人这一听,那还了得

    六老爷去平姨娘、常姨娘屋里,她虽不满,也是忍了,不过两个人老珠黄的妾室,料她们翻不出天去,又没儿子傍身,怕什么。强如六老爷再纳几个年轻貌美的妾来,那时才有得饥荒可打呢。

    可现在,六老爷冷落自己也罢了,难道真看上新人了,不然如何连妾室屋里都不去,宁肯独自宿在书房?

    六夫人本是刻薄多疑的性子,自打二人成婚,就对六老爷把得极严,不然六老爷也不至于只有两个老妾。她又在气头上,只觉越想越是可疑。

    银罗拿簪子拨亮了火烛,重又罩上,回身对六夫人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可要安置?”

    娇俏甜美的少女嗓音,在静夜里分外清晰柔缓,听得六夫人一窒,怒从心头起。她哪知道,这是银罗明白夫人气头上,刻意放柔了语调,企图抚慰。

    六夫人猛地抬头,一双利眼直直盯着桃红缎比甲的银罗,冷冷哼了一声:“好一个千娇百媚的狐媚子,你说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打扮得这么俏丽是要勾引谁?混账东西,枉我这么抬举你,不识好歹”

    明晃晃的烛火打在银罗脸上,白里透红的肌肤,流露出属于少女的妩媚芬芳来,由不得六夫人不恼。

    银罗跟随六夫人多年,深知她脾性,最是个好迁怒的。若在气头上,打骂丫鬟都是寻常事情。当年的雪绸,还不是因着六夫人与六老爷大闹,她一慌张摔碎了一个装鲜果的缠丝白玛瑙碟子,愣是在大雨天穿着一袭单衣被撵出府去,然后高烧不起,年轻轻得没了。

    可惜今儿她运气不好,轮到她值夜,总不能推脱,行动比素日越发小心翼翼。

    谁知……她在六夫人跟前伺候这些年,虽也有被斥责喝骂的时候,但自从当了大丫鬟后,六夫人还是颇给她脸面的,更不曾说过这等重话。

    她惊得呆了呆,慌得扑通一声跪下,低低泣道:“夫人有气,要责罚婢子,婢子不敢有违。婢子服侍夫人多年,还求夫人念着多年的情分,好歹让婢子做个明白鬼,婢子实不懂夫人的意思。”

    银罗经六夫人调教,也不是愚钝之人,心知今日六夫人忽然发难,必是有人挑拨在前,就不知是谁。她向来谨慎,从不敢在人前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心思,难道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模样,让六夫人骄躁异常,蓦地抬起脚,往银罗当胸蹬去。

    银罗不敢躲,硬撑着受了这一脚,身子滚到一边,钗环委地,衣衫凌乱。

    外间伺候之人闻得里边赁般大响动,俱是掩在门外探看屋里情形,估摸着是六夫人发作银罗,都避得远远的,生怕引火烧身,落得和银罗一个下场。银罗还罢了,是一等大丫鬟,又有干娘撑腰,六夫人不会真把她如何,换了自己这些人,岂不比银罗更惨几倍?

    银罗既恨且愧,她好歹也是一等大丫鬟,六夫人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她脸面,便是今日无事,往后她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小丫头们谁见了她服气?

    自打踢出这一脚,六夫人心头的怒气消散好些,再看银罗不躲不避,原先满腔发作她的心思淡了几分,依然冷冷道:“你当真不知?我素日里待你如何?你扪心自问,做出这事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嗯?亏得我当你是个好的,谁知养了个白眼狼。”

    别说只是她心底一点念头,就是当真有事,银罗也绝不会认,她咬紧牙关不松口。

    “好,可真是好。”六夫人怒指着她,恨得咬牙,最后骂道:“你给我起来,把炕桌上那份单子送去书房给老爷,看他怎么说?”

    六夫人也只是凭空猜测,毕竟没有坐实。若这样处置了银罗,她还真有些舍不得;思来想去,不如叫她走一遭,倘若她真个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此去必会向六老爷求情。

    银罗见六夫人忽然换了神色,又奇又怕,又不敢耽搁,忙得磕头,匆匆携了账册去书房找六老爷。

    六老爷的书房却是在外院,如银罗这样的大丫头,等闲不会出二门,此刻也顾不得了。从翠微居的垂花门出去,穿过一条不长的甬道,就是六老爷书房后门。

    书房掩映在几颗高大的槐树下,一到夏日里,浓荫遮蔽,甚是凉爽。此刻,黑越越的冬夜,只有淡淡几点星光,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好不吓人。

    阴冷的寒风吹来,银罗猛地一个激灵,神智清醒不少,借着星光,她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形容。面上残泪宛然,发髻歪到一边,衣裙上沾满灰尘,反正是狼狈极了。

    她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用手梳顺头发,整了整衣衫,才抬步往书房走。一面走着,一面细想六夫人前话,无缘无故斥责于她,好像还说什么狐媚子、勾引人,现在又让她来书房见老爷,这,怎么不大对劲呢?

    书房里,灯火熹微,一股暧昧之情油然而生。

    银罗猛地刹住脚,心跳如鼓,难道、难道……

    不行,不可能

    银罗想即刻折回去,又怕这样反而引得六夫人怀疑,要不,叫个小厮?

    正当她犹豫不定时,房门吱呀一声,里边出来一个八九岁、面庞清秀的童子。童子低头快步走着,竟不曾看见站在院里的银罗,银罗一喜,忙上前拦住他:“小哥,老爷在里边吗不跳字。

    童子一愣,抬头打量起她来,瞧这模样打扮,倒像是内院的大丫头。他猛地一拍自己额角,笑嘻嘻道:“哎哟,是银罗姐姐啊,恕我眼拙。姐姐怎得在此?”

    银罗眼高心大,对外头的小厮不大上心;小厮不同,对内院主子跟前得力的人都是一清二楚的,一仔细辨认就认出来了。

    “夫人命我前来把这个交给老爷,我正愁着,还请小哥帮忙呈上去。”银罗决定还是不要见到六老爷的面好些,夫人问起来,她大不了支吾过去。

    童子只当是重要物事,才会令一个大丫鬟亲自送来,忙忙接了在手,边折回身往屋里走边回头道:“银罗姐姐稍待,小的去去就来。”

    银罗刚想说自己要回内院去了,谁知他已进了屋。这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是六夫人的丫鬟,六老爷又是随和的性子,总不会与她一个丫鬟计较。她抱定了宁可得罪六老爷,也不能得罪六夫人的主意,咬着牙,转身回去,等待着六夫人的再次雷霆大怒。

    是以当六老爷遣童子出来唤她之时,哪还有什么人影呢。

    话说六夫人喝退银罗之后,又唤了另一个大丫鬟素绢上来,悄悄嘱咐几句。

    银罗回去,一路计较着,想必六夫人今儿是诈她一诈,兴许她什么都不招,六夫人也不好冤枉了她,顶多打骂一场。只要熬到明儿一早,她想法子与干娘求上一求,有干娘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六夫人能揭过不提。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六夫人当晚还真没有再把她怎样,只是令素绢替了她值夜,弄得银罗心里七上八下,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天未明,顶着黑眼圈起身,欲要先于六夫人去寻金旺家的,为自己脱身。

    且说六夫人自己也琢磨了一夜,疑心自己错怪了银罗。银罗的容貌虽算不得最出色的,在齐家下人里,也是上等的。她年纪不小,在自己跟前伺候多年,如果真有那番心思,应该早就下手了,岂会等到现在?

    不过,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用过早饭,六夫人送走会稽一行人,就打算发落银罗。

    孰知她一向信任亲近的管事娘子金旺家的前来回话,她只当是来替银罗求情的,不料金旺家的另说了一番话,不但让六夫人疑心俱消,还暗暗责怪自己错怪了银罗,白白委屈了她。

    你道金旺家的说得是甚?原来……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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