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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谈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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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清歌在心底哂笑。

    可惜这番唱做俱佳,自己既耗费苦心安排一出好戏,怎会就让云清燕干脆利落被老太爷弄死一了百了。

    不过不能如此叫吴紫燕以为她舌灿***一逼自己便妥协了。

    不着痕迹将手抽回来,她垂下眼帘没有应声,屋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静里。

    默默在心里估算差不多,余光瞥到吴紫燕先前恢复的一点从容又换成隐隐焦虑之色,她才开口道:“四姐姐之事我亦听得些风声,不过……”一句不过将吴紫燕心高高提起来,“此等事情,只怕便是处置亦轮不得我去说话呀。再说族中有前车之鉴,当年湘姑姑事情还是大伯母做主的。”就意味深长看着吴紫燕。

    湘姑姑三字如重锤敲打在吴紫燕心上,她立时面如金纸。

    二十年前,云家六宗房的三姑娘云盛湘三月三出门踏青遇上个读书人,二人私下约定终身。虽说士农工商,彼时云家是商,那男子家里是乡下耕种农人,看起来还比云家高一筹。奈何身份地位并非全然看士农工商四字。云盛湘生父,六宗房的二老爷无论如何不答应,六宗房单是每年得的盐业上红利就足以让一大家子人过上比许多杨州富户宽绰的多的好日子。更别提六宗房还自己置了不少产业。哪舍得让膝下唯一嫡女嫁给个穷读书的。

    若能读出来还好,偏那男子自小读到大,全家倾力供养一个人,念了十几二十年,连个童生试都考不过。这样的人既不会做生意,又不能当夫子,未必以后靠妻子嫁妆过日子。

    六宗房二老爷就将女儿关在屋子里,谁晓得云盛湘被宠坏了,居然买通看守她的婆子悄悄收拾了些首饰私房银子出去找那名男子,尔后两人连夜私奔至江南道袁州,更名换姓用银子买通当地官员落下户籍,又买了所小院子,对左邻右舍自称是夫妻两个亲族俱亡,才来投奔亲戚,谁晓得亲戚也不在了,只好就地住下。

    一过三年生下孩子,云盛湘与夫婿商量好,觉着生米已煮成熟饭,回家去不过被责罚一番,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亲人,让孩子连个来路都不清楚。

    两人就带着孩子回了杨州。

    结果便是一进门云盛湘就被云家族老们下令关押起来,孩子交给云盛湘夫婿带走。两人办的户籍是**袁州官员的来,经不起推敲,自然婚事也没办,云盛湘便还是云家的人。云盛湘夫婿无奈,心想总得让岳父家出了这口气,在门口站了三天后只得带着孩子先回家去了,等过几日再备下厚礼上门,却得知噩耗,云盛湘回家后因无颜面对父母已上吊自尽。

    云盛湘夫婿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可他没婚书,告不了官,更没云家财雄势大,他数年在袁州艰难谋生与人做账房也只能养活妻子孩子罢了。云家还扬言若再闹就告他全家合谋拐卖良家妇女。

    云盛湘夫婿怕连累家人,又想到年幼的孩子已然失母不能再失父,缠绵病榻三个月后带着父母兄弟与孩子搬离杨州,自此不见踪迹。

    而云盛湘,云清歌晓得,吴紫燕也晓得,当年的确是死了,且是被大太太亲自看着令人勒死的。

    当初族中争执不下,有长辈曾道木已成舟,不如成全小两口,只是嫁妆上少给些就是,附和的人亦不在少数。是大太太揪着不放,道若开先例,只怕往后族中姑娘有样学样,稍不满父母做主婚事便做出此类败坏云家名声的事情来,坚持要杀鸡儆猴,口口声声即便六宗房人怨怪她,身为嫡枝长媳,她也绝不能为自己害了云家。

    彼时大太太风头正劲,谁也不会为一个做出丑事又不是自己亲女儿的族中姑娘与她硬顶,于是云盛湘便成上吊自尽。

    事后外人虽不晓得消息,但大太太曾以此自傲常年拿出来告诫族中姑娘们,让她们谨守规矩分寸,万万不可步云盛湘后尘,否则她绝不徇私!

    风水轮流转,现今轮到云清燕了。

    一个是私奔,一个是捉Jian在床,孰轻孰重呢。

    吴紫燕后背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云清歌蹙眉看着吴紫燕,为难道:“大嫂您也晓得,前些年六宗房的二叔祖母曾想让人去寻湘姑姑那个孩子,大伯母还叫人去申斥了一番。二叔祖母自湘姑姑死后脾性便一日胜过一日的暴戾,那回若不是人拦着,差点要与大伯母同归于尽。论理,四姐姐这回的事二叔祖母也是有份发话,只怕……”

    不是只怕,而是必然!

    吴紫燕心中一片冰凉。

    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自己晓得不清楚。可祖母曾告诉过自己,云盛湘是六宗房唯一的嫡女,二叔祖母最溺爱的女儿。当初祖母晓得婆婆对自己没好颜色,就骂婆婆是心肝早就黑透坏事做尽了。勒死别人女儿不算,还要逼的人家女婿外孙远走避祸,迟早会有报应。

    这些年二叔祖母一直缠绵病榻却拖着一口气,就是想有生之年有机会见见外孙。婆婆却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给人,二叔祖母怎会放过云清燕,只怕逮着机会恨不能一口咬死!

    手心愈发冰凉,吴紫燕是真的手足无措。

    她原本打算这件事能做主的就是老太爷,而如今在老太爷面前最能说得上话的无非是云华烨云清歌与自己夫君。可自己夫君身为亲兄,在这事上难免气短几分,再说他与云华烨都在天子身边侍驾,鞭长莫及。那就只能指望这个四妹妹了。

    她亦想好,要让人办事不付出些代价决计不能。只消能保住云清燕性命让她在夫君婆婆面前有个交待,再大的代价也值得。况她自诩了解这位六妹妹,冤有头债有主,绝不会无故为难旁人的。横竖云清燕自己惹的祸,自己担些后果原是应当。

    没想千算万算竟忘了姑娘家出这种事,老太爷要立身正,是不会不问过族中长辈意思就决断的。旁的族里长辈会顾忌自家夫君,不敢违背老太爷意思,六宗房的人呢?

    那可是杀女之仇!

    吴紫燕这次是真坐不住了,她不敢再试图压一压云清歌,省的太无还手之力,忙道:“六妹妹自来冰雪聪明,可有法子。”她犹豫片刻,一咬牙,“只消能说服二叔祖母,我愿亲自上门磕头请罪。”

    云华霆乃从五品官员,吴紫燕身负诰命,即便是晚辈,肯给六宗房这样无官无职的旁支长辈磕头,算得上十分委屈了。

    云清歌目光沉静的看向吴紫燕,“我不过有些小机灵罢了。不过大嫂提起来我也想起来一事。”

    吴紫燕眼底迸射出迫切希望的光亮。

    “早前二叔祖母叫人去寻湘姑姑的孩子,六宗房大伯父二伯父有心找外甥,不过被大伯母并族里长辈骂了回来。”见得吴紫燕脸上涨红,云清歌深知过犹不及道理,将目光收回,轻轻摇摇扇子,笑道:“不过前年时候大伯母身子不好一直闭门不出,大嫂忙着侍疾,故而可能不晓得,二叔祖母又叫六宗房几位叔伯暗中去找那位姑父一家。断断续续找了将近一年,去年年头上才打听到点消息说人兴许在陇右道的沙洲。大嫂亦晓得,那里穷乡僻壤的,云家在那头又没熟人,隔十几年凭点零散消息去一个州府里头找人不知要花费多少光景,更别提那位姑父一家怕早就顾虑重重的更名换姓有意隐居了。”

    语调平缓,却将吴紫燕弄得脸上如火烧,她窘迫的附和,“是,真是难为几位叔伯。”

    “是以六宗房的三姐上次回门来拜访我娘时就悄悄托我帮忙。三姐道她不敢惊动我娘,究竟湘姑姑当年事情不好听,唯恐我娘发怒。只能求我给哥哥写封信去,叫哥哥想想法子,从吏部那边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京官武将去了沙洲任职的。三姐道本来还想惊动大哥的,只是……”云清歌没有说完,想必吴紫燕也能明白,“三姐哭的泪眼婆娑,只说二叔祖母眼睛都快哭瞎了,生平就这点念想,儿孙无论如何都想达成。我听着心酸,就自作主张求了哥哥。恰巧哥哥京中有个朋友在沙洲做指挥使。哥哥书信一至,就吩咐沙洲各地卫所帮忙寻人,六个月前终于将人找着。只是六宗房上下都有些顾忌,便只将悄悄将人安置在不远乡下一所田庄里,每隔十来日就将人接来团聚一番。”

    六房帮忙将人找着,婆婆却害得人连找回的女婿亲外孙都不敢认。

    吴紫燕心下不知是恨是怨,暂且收敛心思,试探道:“记得当年湘姑姑那孩子仿佛是个儿子,这位表弟现今亦有十六七罢,可曾读书,定亲没有?那位姑父后头又无续娶再生骨肉?”

    真机敏。

    读过书自然要栽培,就是块烂泥想必大哥也会允诺将人扶上去。没定亲肯定会想方设法帮忙说门好亲事,定了亲要是不好会帮忙换,琴瑟和谐就可以告诉六宗房将来一定会栽培这位表弟的骨肉。要是那位姑父后头续娶了又对那表弟不好自然更妙,帮忙出头把继母打压下去亦是份人情。

    可惜遇着自己,就只能按自己的设想走。

    云清歌心底冷哼一声,叹息道:“说起来姑父对湘姑姑着实情深,这么多年一个人靠着与人做账房,给人写书信对联将表兄拉扯长大,供他念书。只是早些年他们一直到处奔波换着地方居住,三年前才到沙洲安定下来。表兄天分颇高,有心科考,奈何他们是外乡人,寻不到人愿意与比表兄作保,故而表兄连县试都没法去考。姑父没法子,只得在沙洲娶了个在当地亲朋族人甚多带着个女儿的寡妇进门,这才让表兄考上童生。待再要府试,便拿不出银子了。且那位继室盘算着要给女儿备置嫁妆,亦不是很乐意掏空家底。”

    听完这席话,吴紫燕讪讪道:“现下回来了,表弟往后必然一帆风顺的。就是那个继室,也不是多大事情。”在沙洲是头母老虎,在杨州,在云家面前,连条虫她都算不上!

    云清燕见吴紫燕神色略松了松,古怪一笑,幽幽道:“大嫂,您不晓得罢,其实当年湘姑姑生了对龙凤胎,只是女儿体弱就留在袁州托人照顾,只带了表兄回来。后头姑父他们举家迁徙,特意绕道去接了女儿。这位表姐唤念娇,十五岁时候原本说了门亲事,只是对方忽患了重病,姑父心痛女儿,不肯将女儿嫁去冲喜,就与人解除婚约。由此一直耽搁下来,十八岁犹待字闺中。”

    对上吴紫燕骇然面色,云清歌轻轻一笑,“大嫂,念娇表姐生来肖母,如今是二叔祖母心头肉。湘姑姑姻缘不顺,二叔祖母是下了狠心定要为念娇表姐寻一门好姻缘的。只是这表姐背了个不义退婚的名头,家世又不显,年纪还大了,只怕二叔祖母心愿难以达成呀。”她顿了顿话,笑盈盈看着吴紫燕,“听说祖父要为大哥聘侧室了?”

    吴紫燕眼底陡然生出一抹愤恨,颤声道:“那得是京城官家所出庶女。”似觉着怒气太过,强自压了压心火,竭力心平气和笑道:“这原是个好主意。我亦不是个小气人,左右都是要迎人进门开枝散叶。只是律例不得以亲为妾,再说哪好意思叫姑父他们以后都做不成亲戚了。”

    “大嫂多虑了。”云清歌莹莹指尖把玩着团扇,笑意如Chun风和缓,“律例中不得以亲为妾指的乃是三代以内血缘近亲。六宗房虽与咱们是同族,却再有一代就出五服了,况湘姑姑这位嫁出去姑NaiNai的女儿,更不在朝廷律例规范之内。再说侧室地位自然不如正妻,不过旧例侧室娘家人只消夫家答应,逢年过节不是不能走亲戚。”

    见得吴紫燕手在桌面攥成一团,咬唇恨恨不语,云清歌眼底闪过一抹讥讽,柔声道:“大嫂叫我出主意,我亦只能想到这个。二叔祖母不是旁人,有些法子咱们绝不能用。六宗房几位叔伯堂兄都各有产业,就是湘姑姑留下的表兄,纵使不能读书出人头地,二叔祖母多与他留些私房,将来未必不能过日子。唯有表姐是二叔祖母心头重石。二叔祖母倘晓得表姐有个好归宿,想必为了表姐不会计较湘姑姑的事情了罢。究竟活在眼前的人更要紧。”

    是了,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可凭甚为云清燕要叫自己吞下这么一个苦果。

    六宗房二叔祖母满怀歉疚的外孙女来做侧室,又不是在这种情景下聘进门来,自己能用对待那些侧室的招数来对待她么?只怕早上叫她伺候顿朝食,午食时候族中就会有流言蜚语了。

    再说夫君那性子……

    为了弥补婆婆早年过失,为了对六宗房的歉疚,是必会对那念娇呵护有加,到时自己如何自处。就是能保住正室位置,眼睁睁看着夫君与旁人柔情蜜意,只得隐忍,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想想往后要数十年如一日过这种日子,吴紫燕只觉怒火烧的心头一片狂躁。

    可就是自己不答应,婆婆与夫君晓得唯有这个方法能保住云清燕性命,只怕也会毫不犹豫应下来。

    关乎云清燕性命,谁会在乎自己委屈。

    左思右想只觉哪儿都是铜墙铁壁无处逃生。

    忽的她直身站起,额头上满是汗珠,强笑道:“多谢六妹妹好意,此事干系重大,聘侧室并非我一人能做主,我需回去好好想想。”

    云清歌并未矫情道些她是迫不得已才出这个主意大嫂切勿嫉恨的话。时至今日,她就连云华霆是否心怀不满都不在乎,况一个吴紫燕。

    好整以暇啜了口茶,她就提醒道:“大嫂快些罢,祖父那头我至多只能拖延个三五日,想来你也晓得,皇上再过半月便要驾临杨州,实是耽搁不起。”

    吴紫燕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总不能天子驻跸到云家园子里,还要听些云家姑娘的风言风语。这事必然是要快刀斩乱麻处置妥当的。

    强忍住心头不愿,与云清歌道过谢,吴紫燕心事重重回去求己居就将事情来龙去脉及六宗房那头事情都写的清清楚楚,交由云华霆定夺。

    寸心在边上伺候着磨墨,不经意间觑见信上内容,见吴紫燕叫人快船连夜送到苏州去就嘟哝道:“大NaiNai,您这样写,大少爷定是要答应的。”

    “我有什么法子。”回来路上吴紫燕怒火渐渐平息,心神安定下来就晓得聘一个侧室回来保住云清燕性命实是最好的法子了。此时她虽满腹委屈不甘,面上满是倦怠之意,说话倒还从容宁静,“我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云清燕丢掉性命,往后夫君晓得真相定要怪我,侧室依旧要进门。到时候他与我离了心,处境只怕更艰难。不如现下我主动退让一步,看我受委屈份上,往后无论是谁进了,他最顾惜的依旧是我这个识大体的发妻。”

    “可这般,您也太将苦水往肚子里咽了……”寸心不由抱怨,“明明是四姑娘闯的祸,怎的总是让你受罪来替她吃苦受罪。”

    提起云清燕,吴紫燕没有吭声,却目色阴寒,眼底已然凝结成冰。

    丫鬟鸣翠忽从外急匆匆进来。

    “大NaiNai,太太吵着要出去见老太太,还要叫您过去,说您要是再不去见她,就找根绳子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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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紫燕强忍住心底的厌恶,带着人去了瑞安院上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