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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货竟然回来了!
六娘捻着针却是半晌也没能刺下去,回到茶房坐了不知道多久,脑子才慢慢的恢复运作。
她本寻思着要不要用海棠给的银子赎身的,这样再救海棠冒的风险无疑要小很多,甚至可以把海棠买回来,再让人上东京带个口信,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是有她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东京城再好,却是人生地不熟还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可这会儿她不想回去!
即便在这里前途未卜,到底这儿的人办事还有章法,有迹可循就能想法子应对。而那个二货平日里看着正常,却不知道啥时候会抽风,冷不丁的出个意外,等你知道的时候已经完全无法挽回。
六娘表示自己经受了两次惊吓,心脏实在负荷不起,不想天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只是,怎样才能不回去?
想到韩家二老怕是容不得她不回去,而那个二货既然要当官,恐怕也不会容忍自己有个给人当下人的妹妹,六娘忍不住伸手去揉额头,旁边的小喜一把抓住她,
“你疯了不成?”
某人险些把针扎进眼睛里去!
六娘看着手里那只银灿灿的针,一阵后怕,果然,祥瑞就是祥瑞,根本不用做什么,就有带衰人的特异功能!
六娘讪讪笑笑,将针别在做到一半的荷包上扔回篮子里,道了谢,又道,“我有件事儿想托你帮忙,你能不能让你常坤哥出去办事的时候去我舅舅家一趟?”她与常坤不过点头的交情,贸贸然的托人办事有些不妥。
“你家中出了什么事?”小喜凝眉,接连两日都有人寻来,回来便是一幅神不守舍的样子,这会儿又要托人去寻舅舅。
六娘摇摇头,“不过是想把银子让人带回去。”
小喜听说六娘在上房得了后赏就有些酸溜溜的,她最近异常勤快为的不就是想要露脸么,偏不如六娘只知闷头吃饭养足了力气一棍子打断一条腿的!
听见六娘提到那赏银就想到这一桩,忍不住道,“夫人可真看重你,可有说过什么时候提你当一等?”
小丫头的心事藏不住,六娘闻言失笑,“这事儿夫人可不曾提过,我觉得吧,夫人是在担心让我进了上房,这把子力气不小心伤了哪个姐姐的胳膊腿儿怎么办?”
小喜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想到六娘那身蛮力心头的忧虑去了大半,拍着胸口道,“不就是替你带句话么?我跟常坤哥说一声就行!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是不知该怎么说!见着人再说吧,这个借口虽然合理,六娘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显然,被韩家老二要回来这个问题困扰的显然不止区区三人,韩家三口也是头疼不已。
“不是说他是被人给抓去了吗?关人的地方还起了火,我还以为他被烧死了呢!”韩李氏显然余怒未消,当日听说儿子被抓去,最后房子烧了,只剩下几具无法辨认的尸骨,她心中曾期盼儿子还活着多好,如今听见那孽子竟然还活着,又想起了他前头所犯下的几桩错事。
他毁了好几个人!
韩家老爹今天没去上工,在门口摆了一根凳子,晒着太阳,慢悠悠的喷出一口烟雾,将旱烟袋放在地上用力的敲掉烟灰,又重新装上一烟袋,使火折子点燃了,又悠悠的抽了起来,眉头的皱纹多的能夹死苍蝇。
“你倒是说句话啊!”韩李氏急了,盯着韩家老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你是一家之主,总要拿个章程出来!”
韩李氏昨天离开宁府,就打定了主意要去借钱,无论如何都要把六娘赎回来才行,不过结局可想而知。
谁知道今儿个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来,口口声声恭喜,韩李氏满心的奇怪,喜从何来?顺娘肚子里的孩子可老实的紧,暂时还没爬出来给大家围观的想法。
一问之下才知道,前面打仗的军户有的回来了,也带回来韩二爷的消息,人家在前线立了个大功,眼下里正要衣锦还乡,可不是喜从天降!韩家算是苦尽甘来了!
上门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韩李氏的亲妹子,六娘的亲姨妈,当日让韩李氏坐了半天冷板凳,给了她一百个大钱打发叫花的那一位,昨儿个韩李氏上门借钱的时候又吃了一顿排揎,这会儿倒是巴巴的上门来了,满口的韩家老二在外做了官,别忘提携兄弟。
提携兄弟也提携不到你们头上来!
韩李氏脾气一起,拎起擀面杖连人带礼都给打了出去,拦着要去上工的韩家老爹,两个人在院子里发愁。
儿子回来了,这认还是不认?
“他对不住他大嫂!”韩家老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韩李氏只觉得喉头一咽,想到的却是自己那个连尸骨都无法回乡的大儿子。
“那六娘和顺娘怎么办?”顺娘才多大年纪?就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六娘现在若不能赎回来,等他们老两口慢慢赚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到东京的路费。
韩家老爹吧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缓缓的道,“他发财自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早就逐出家门的人,理他作甚?
“那也不能让六娘当一辈子的下人!”韩李氏忍不住哽咽起来,使袖子擦了擦眼角,“不行!我一定要叫六娘回来!”
“不准去!”韩家老爹难得的高声,面色沉寂。
韩李氏一愣,这个家平日里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男人是个闷葫芦,极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一辈子只发过一次脾气,就是老二跑掉的时候,疾言厉色,是第二次。
两老在院子里相互瞪视,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爹、娘,孩儿不孝,回来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让院子里的两个人皆是愣了愣,这声音,仿佛已隔了千万年,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午夜梦回时总是能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轻唤。
韩李氏猛的掉过头,死死的盯着门缝,连韩家老爹也是错愕一时,愣神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屋子里,顺娘猛的站起身来,身上放着的针线篮子滚落在地上,将针、线、孩子的小衣撒了一地也未曾察觉。
“二郎!”韩李氏低呼了一声扑到门口,一把拉开破烂的院门。
门外正站着两道身影,其中一个一袭青色长衫,怀中抱着一大包东西,星目剑眉,身量高大,不是她那朝思夜想的儿子还能是谁?
脸上依稀有些风霜留下的痕迹,不如半年前白皙,人黑瘦了不少,神情却是怡然,站得笔直,让人不由得赞一声风度翩翩,好一个佳公子!
“二郎……”韩李氏犹如梦呓。
“娘!是我!”韩过望着韩李氏微微而笑,“儿子回来了。”
韩李氏双眼噙着泪花,伸出手想去触碰眼前这到底是不是幻影。
“我早已将你逐出家门,你还回来做什么?”突然的一声暴喝,打破温馨的气氛,韩李氏闻声哆嗦了一下,收回手,再看向韩过的目光时竟带着几丝厉色。
韩过抱着手里的包袱,站的笔直的望着方才冲出来一身老农打扮的男人低叫道,“爹!”啥时候被赶出家门了?他咋不知道?
韩李氏眼中厉色更甚,韩过却是没瞧见,只是不解的望着自家老爹,韩家老爹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关门,韩李氏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从旁边斜斜的杀出一个黝黑穿着武士服的青年来,一手抵着门笑道,
“伯父伯母,有什么话不好进去再说?”
韩家老爹见状冷笑,伸手一把扯下门闩,劈头盖脸的就冲着那武士服青年打了过去,“滚!休要乱认亲,谁是你伯父伯母!”
那武士服青年哪儿知道这家人全然不听劝的,措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发出一声哀嚎。
韩李氏见状急了,她方才与韩过使眼色,不过是想让这小子低头,自家老头子的脾气她哪儿能不知道,嘴上再硬,只要小辈低头服软,事情就还有可为之处,哪儿知道韩过根本没瞧她,这会儿便是她想劝,也不好开口了。
韩过见状也急了,自家这个亲爹咋就不分青红皂白呢,他挨一顿就罢了,那可是他的朋友!伸手便去拦,韩李氏见他竟然跟自己的爹动手,眼眶不由得一红,一股怒意涌了上来,顺手操起靠在门旁的扫帚,也冲了上来。
这西地本就是战事连绵,韩李氏又有些家学渊源,平日里一根擀面杖就使的虎虎生风,此刻打起儿子来,心头有气更是不遗余力,老两口一通乱棍,即便眼前两个都是年轻力壮,还是因为不敢还手被打的屁滚尿流。
两个人滚将在地上一身狼狈,哼哼唉唉的求饶不跌,韩过手中的包袱早就掉到了地上,滚出好几锭五十两一锭的银子,还有些丝绸,韩家老爹瞧也不瞧一脚踹开,拉着韩李氏进了门,呯的一声摔上,再用门闩狠狠的闩住。
站在门内,老两口气喘吁吁,韩家老爹打了儿子一顿火气越盛,意犹未尽的低喝道,“有我在一日,休想叫他进这道家门!”
韩李氏打门一被关上,就有些不舍了,想去门缝里偷窥一眼,偏生老头子一脸厉色,鼻头一酸,低声道,“他到底是你韩家的一根独苗!”
韩家老爹闻言眉毛一竖,喝道,“我自由孙子养老送终!你要去享福我自不拦你,只是出了这道门,休要再回来!”说罢一摆手径自回屋了去。
韩李氏闻言一愣,不舍的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老头子决绝的背影,一行老泪不住纵横,低喃,“只可怜了我的六娘……”
房檐下,顺娘挺着不符她瘦小身材的大肚子愣愣的看向门外,一张小脸尽是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