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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调侃,黄埔玉说的也是真心话,穆婉秋现在可是华光丈的大师,是大业各界名流都争相宴请的人物,只是顾忌罪臣之女的身份,穆婉秋对所有的宴请都一概拒绝了。
世事就是这样,得不到的反倒成了好的。
没柳凤那么容易被请到,缕缕相邀而不见,却让人们更渴望能够一睹这位御赐调香大师的真容,如今大业上流都以能见到穆婉秋为荣,现在她亲自登府拜访自己,黄埔玉的欣喜可想而知。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虽不华丽,衣料做工却都是上等的小姑娘,曼妙-的举止间竟是别有一番雍容,隐隐之间,黄埔玉感觉到已经有一条看不见的天堑横在他们之间,暗暗叹息一声,“她早已不是那个褴褛的小姑娘了……”曾经贫贱,她都腰背挺直不卑不亢,不肯结交权贵。
现在,怕是更不肯了。
“黄埔公子客气了,几时竟也学的如此事故了?”接过茶杯放到案几上,穆婉秋微微一笑。
顿时如春花绽放,黄埔玉眼前一阵大亮,一时竟看痴了去。
好半天,他摇摇头,半是调侃地说道,“我说的是实话,不只我,就是大业各界的名流,都以能见到白姑娘为荣啊······”见穆婉秋面色尴尬,他话题一转,“白姑娘突然造访,有事?”
穆婉秋点点头,开门见山道,“我是受黑公子之托,有事相求……”
“黑公子······”黄埔玉腾地坐直身子,“他有何事?”恍然间,能为黑木效力是他无上的荣幸。
看到他这一副反应,穆婉秋自进屋就一直悬着的心扑通落到了肚子里。
直谈到日落时分,穆婉秋才拒绝了黄埔玉用餐的挽留,起身告辞。
瞧见她出来,候在门外的车夫一甩鞭子,驱马车迎了上来“小姐···…”
“黄埔公子请回······”在车边站定,穆婉秋转身朝黄埔玉一福身。
“白姑娘请转告黑公子,三日之内我定能说服阮兄给黑公子宽限两个月,将他名下所有产业立即解封……”
“多谢黄埔公子······”穆婉秋又福了福身“黄埔公子也请转告阮大人,待他回来,我定会信守承诺当面道谢。”
“好!”黄埔玉哈哈大笑,“白姑娘果然是爽快人······”朝穆婉秋一拱手,正要说不送,余光瞧见不远处一袭白色身影,他身子一僵改口道,“白姑娘慢走······”上前一步,伸手虚扶穆婉秋上车。
上了马车,穆婉秋正要转身坐下,隐隐觉得不对,她一回头,不觉僵在了哪儿。
夕阳下,一抹飘逸轩昂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正负手看着她,雪白的长衫在夕阳的辉映下泛起一缕缕金黄,甚是夺目。
正是一早和她闹义气的黎君。
是他!
他怎么会来这儿?
一晃神穆婉秋随即醒悟,“是了,我身边有黎家的影子,我这一下午连连拜访了都尉府和黄埔玉,自然逃不出他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可是,就这么被黎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穆婉秋心里竟有一种做贼般的心虚。
缓缓地坐下,迎着那凛凛的不再有往日温润的目光和黎君对视着穆婉秋心砰砰乱跳,小手下意识抓紧衣襟使劲地绞弄着。
阮钰黄埔玉都是黎家的死敌,她这么不管不顾地登门相求,触犯了他的大忌!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立即下车去跟他说明白,误会解开就好了……”柏叶坊的资金都被他冻结了她不能和他闹掰,更主要的,他们命运相连,又有着共同的敌人和利益,这一世注定了他们必须精诚合作,斗败英王的路还漫长,他们绝不能这么搞内耗。想是那么想,可嘴唇动了又动,穆婉秋只僵立地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黎君。
隐隐地,她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走上来,温润地朝她笑一笑,低哑叫一声“阿秋······”那样,她会立即和他解释清楚,她并没有背叛黎家,她只是把菱花垂露丸的独家经营权给了黄埔玉,求他帮忙缓解来自官府的压力。
紧抿着唇,穆婉秋的心紧紧地绷着。
对视良久,黎君一转身大步离去。
一下子摊了下来,穆婉秋感觉整颗心都空落落的,那是一种久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到底有多久,她也不记得了,这锥心的感觉恍然还是在上一世。
回到白府,穆婉秋有种虚脱之感。
胡乱睡了一夜,一睁眼天色已经大亮,目光落在漏壶上,穆婉秋扑棱坐了起来,“天,快辰时了……”瞧见墨雪端水进来,就埋怨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黎记辰时开工,她这个才上任的首席大师傅去晚了可不好。
“奴婢见小姐昨夜很晚才睡,想让您多睡会儿,小姐这些日子熬得不轻,您是大师傅,晚去一会儿也无所谓的…···”夜里听见她在隔壁翻身像烙饼,好容易才睡着了,墨雪哪舍得叫醒?
“…···你懂什么?”穆婉秋看了她一眼,“以后记得要按时叫我。”
收拾利索,见穆婉秋抬腿要走,墨雪急忙问道,“······小姐不用早饭?”
扶门的手忽然停在了那儿,穆婉秋心一动,暗道,“······昨天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一定是怀疑我对黎家不忠,今儿他还会让我进调香处的门吗?”摇摇头,“若换做是我,也不会让进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谷琴的先例,又经过昨天她拜访阮钰和黄埔玉的事情,怕是黎家再不肯重用她了。念头闪过,穆婉秋又转身走回来,轻笑的,“摆饭吧······”
黎记的调香室里,肖平拿着一摞料单不知所措,“白大师到现在还没来,这些料单找谁签?”
一大早的,各调香室都等着领料开工呢。
“…···白师傅呢?”肖平正犹豫要不要遣人去趟白府,就听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猛吓了他一跳。
一回头,却是黎君,“公子走路连声音都没有,您······”想说您要吓死人,感觉气氛不对,舌边的话瞬间被咽了回去,“······您怎么来了?”
“…···白师傅还没来?”黎君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可肖平就是感觉一股慑人的气息直令他心惊胆颤,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他战战兢兢说道,“您……您不是给她假了吗?”
黎君手缓缓地握成了拳,肖平甚至能听到嘎巴嘎巴的骨节声。好半天,就在肖平双腿发软要瘫下去的时候,只见黎君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长出一口气,肖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手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目光落在黎君刚刚站立的地方,不觉睁大了眼。
原本一大块完整的青砖已经碎成了粉末,两个清晰的脚印陷下去有半尺多深。
第二天,穆婉秋起了个大早,练完闻香她便去了自己的调香室。
忙忙碌碌中,又一天过去了。
第三天,穆婉秋迎来了好消息,首先是冷刚来报平安,所有赌场都解了封,官府给了两月期限,“……我和黑公子的契约都还在官府押着。”冷钢看着穆婉秋,“两个月后黑公子的户籍文书一定能送到了吧?”
“冷公子放心,一定能到。”穆婉秋淡定的声音透着股异样的自信,安祥的目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冷钢立即轻松地笑起来。
送他出了门,穆婉秋却幽幽叹息一声,再没心思回去调香,让墨雪把案几搬到树下,又搬出一把瑶琴,叮叮咚咚地弹起来。
傍晚时分,墨雪欣喜地跑进来,“小姐,师父有信来了······”
一把推开瑶琴,穆婉秋站起身来,“……曾大哥怎么说?”
“师父手头有一个大案子,匆忙赶不过来······”墨雪把一张不大的纸条递给穆婉秋,“最快也得一个月左右,师父说朔阳官府那面黎公子比他还熟悉,让您放心,他已经给黎公子写了信,让他帮您出头。”
这话等于白说!
若能求动黎君,她又何苦舍近求远?
一个月?
等他过来帮忙,柏叶坊包括她手下这些人渣都不剩了,就让他等着来收尸吧。一把将纸条揉成团,穆婉秋心里一阵烦躁,瞧见墨雪瘪着唇要哭,又勉强笑了笑,“·……曾大哥这是不知道,打压柏叶坊属黎大哥首当其冲。”
“师父一定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墨雪使劲瞪去眼里的水雾,“一定是以为您和黎公子的疙瘩还没解开,生分着呢,要不······”她抿了抿唇,“奴婢把这些事情和师父说明白,让他出头劝劝黎公子放手?”
其实两人猜的不错,上次曾凡修走的时候,正是因逼娶的事儿,黎君和穆婉秋闹得最生分的时候,这以后虽然解除了芥蒂并以兄妹相称,可起因却是因为穆婉秋的名节被毁,这些事情藏都藏不住,墨雪自然没告诉师父。
隔行如隔山,不涉足调香界,曾凡修也不知道柏叶坊和黎家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接到求助,他想当然地以为是黎君耻于出手帮穆婉秋,想也没想就亲自找了黎君,以为有他出面,黎君一定会给些情面伸手帮穆婉秋一把。
所以,他压根也没把穆婉秋的求助当成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