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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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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苏一瞬时从桌子上弹坐起起来,往里转头埋了埋自己的脸。她内心悸动,一时半刻缓不下来。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又是他。那眼神里的是什么呢,专注深情么?总之没人这么瞧过她,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心跳堵在嗓子眼儿, 心里冒出来一种再多与他多对视一会儿就要叫他看化了的感觉。还好这是青天白日里, 铺子上还有陶师傅和沈曼柔在, 能打消些她心里几欲崩弦的紧张。却也是这样, 又不禁觉得跟做了件十分见不得人的事情。然再想想她跟王爷也没做什么呀,不过就是望了一眼……

    她攥着衣襟平情绪,也不知这会儿王爷如何。只平下一半,她忽弹起身子站起来, 故意扯高了嗓音, “王爷, 您怎么来了?”

    许砚早也收了刚才那副神色, 原也是不自觉的流露,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醒来, 与他撞个四目相对, 还霎时红了脸。倒叫他自己也心绪波动了一阵,只好自顾收回目光稳了神思。这会儿听她一声嚷得交椅上的陶师傅翻醒过来,他只端坐着身子罢了。

    陶师傅在交椅打了个挺,迷迷瞪瞪地醒神就醒了片刻。瞧见王爷真的来了,少不得抖起精神又是扑过来伺候。他这样的人物,便是日日来天天来,他陶师傅也都愿意当着祖宗伺候。人比他祖宗还金贵呢,任何时候都马虎不得。

    他与王爷打寒暄,嘴上说:“晌午吃了王爷府上的饭,这会儿又见着王爷真身,真是三生有幸!您是来找一一的罢,叫她从旁伺候着,您有吩咐但说便是。”说罢瞧向苏一,“也不必干活了,伺候着罢,陪王爷说说话儿。”

    这事儿是躲不掉的,苏一应了声“是”,仍是坐下。她这会儿觉得嗓子生干,不敢抬起眼来瞧王爷。心里想着说些什么呢,想起要辞了那一日三餐的事。正要开口,铺子上又来了客人。陶师傅这会儿没了太多顾忌,将人招呼进来。甭管是不是来看王爷的,横竖都是要进铺子看首饰的。

    苏一欲言又止地坐着,半晌动了下身子,往王爷面前儿凑,小声说:“饭您就别让他们送了罢,怪不好意思的。我们这种人,吃不起您府上的东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来,往王爷面前送,“昨晚到今天晌午吃的几顿,这些够罢?”

    王爷垂低眼睑瞧了瞧面前的那锭金子,面上不见什么神色变化,也不知想的什么。半晌他伸手将那金子拿了,往自己袖袋里揣,说:“你倒想得周到,吃东西确实要付钱才说得过去。只这几顿饭值不上这么多钱,你这锭金子,够吃上好几年的。”

    苏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收好了金子,拂开袖摆,又看向她说:“昨儿夸下口来说要给你送饭,想着不送显得本王说话没有分量。做王爷的,岂能信口开河?因打算送上三餐也就罢了,这会儿却是不好再不送了。收人钱财,自要替人把事办好。余下好几年的饭,本王就勉为其难,叫他们继续送来吧。”

    苏一目瞪口呆,觉得这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可又是怎么回事?容她先在脑子里捋捋。

    可尚未捋出什么来,更没想出恰巧的话来说,王爷又开了口,说:“天生就是赚钱的命,也是没法儿。本王若是自己开个铺子,随意往那铺子里一坐,日日都得赚个盆满钵满。便是什么都不做,她们都得冲本王撒钱。”

    苏一听他这话,不禁笑了一下,撂了那送饭的事不再提,接他这话道:“您便是不出门,不开铺子,日日得的钱也不是小数目。你们这样的人,还出来开什么铺子?没得跌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您要是真开,我就给您当伙计去。横竖我都欠着您的恩呢,这样还也使得。”

    王爷嘴角呷上一丝笑,“这话我也记下了,总有你兑现的时候。别到时与我打哈哈,说这时说的是玩笑话。”

    苏一笑笑的脸上又生出懵意来,忽觉得与王爷说话,字字句句都有坑……那么多坑,躲得了上一个也躲不了下一个,而她是一个也没躲过去……脑子呢……

    他们自坐在桌边说话,陶师傅便独自招呼客人。沈曼柔帮不上什么忙,自个儿坐在交椅上瞧热闹。她毕竟与苏一熟一点,也与她说过王爷的闲话,胆子便较别个大一些。她不时瞧着王爷和苏一,总觉得两人间互动的感觉十分微妙。

    有其他的姑娘,不好往王爷和苏一那边去,瞧着沈曼柔自若的模样不像寻常客人。又是不时拿眼看苏一和王爷热闹的,自过来与她说话。沈曼柔原也是这些姑娘小姐堆里的人,攀谈些首饰衣裳,时下流行什么之类,都谈得上。说着就给她们推荐起首饰的样式来,又端摩着人的模样,给人配些衬得上气质的首饰。

    陶师傅招呼人是最简单的法子,人问什么答什么,人要什么给打什么。姑娘们问好不好看,他自是王婆卖瓜一顿夸,不管是真好看还是假好看。这与沈曼柔这种极通穿衣打扮的法子不同,自然沈曼柔更得人欢喜些,因而人都丢下陶师傅,往她这边凑来了。

    陶师傅在柜台边落了闲,啧啧两声,心道这沈家姑娘也还有些用处。没白叫她呆这两日,还给她吃了顿饭。这会儿竟也帮他招呼起客人来了,可比他做起来自如许多。瞧着都是女儿家在一处闲说,然人说的都是恰恰好的。其中的门门道道,他也不大清楚。他知道的,只是些工艺的好坏,簪子镯子等的样式材料。只说这些首饰好看不好看,那自然都是好看的。但什么人配什么首饰,他就瞧不出了。

    而沈曼柔与这些人说起首饰来也是面色发亮,话说不尽。细细端详下每个人的样子,都给推荐了首饰,便省了陶师傅许多事。这话说完了,人又与她小声说起一旁的王爷和苏一,推着她想叫她搭上些话。她搭上了,她们自然也就有了机会。

    沈曼柔不愿做这打扰人兴致的事儿,却耐不住陶师傅也给她递眼色。心里想着说句话应没什么要紧,便转了头往苏一那边,问她:“一一,能来给姑娘们说说首饰么?”

    她怎么也叫起一一了呢,大约是经过这两日的闲说,这会儿又在铺子上招呼起了客人,下意识觉得已是亲近的了。苏一也没对这称呼起什么反感,自应了她一声,起身过到交椅这边来。

    那些姑娘们见她过来,都下手拉着她,好像她能飞了一样。先是佯装问她首饰上的东西,比如那累丝錾刻的工艺等。然说不过几句,就开始小声问她,“王爷是日日都来吗?”

    昨儿他带她出去溜了一圈,说的好像是以后都会来铺子上。可苏一真个摸不准王爷的意思,只好摇头,“我也不知呢,不好相问,王爷也不该跟我们交代这些。”

    姑娘觉得她说得有理,有些失望。再要问什么的,忽听到小桌边传来一句,“没什么要紧的事,会日日都来。”

    众人俱是一怔,包括在柜台边靠着的陶师傅。这话是替苏一回了那会不会日日都来的话了,且还是这么个叫人意外的答案。陶师傅腿下生软,险些靠着柜台滑下去,手扒上柜台边才稳住了。他似乎已经瞧见了,自己即将赚得盆满钵满的样子。只要王爷过来,他铺子还怕没生意么?还怕生意少么?

    苏一只知道他不喜叫人当猴儿般的堵着看,却不知这会儿怎么又说出这话来。她也愣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人群里不知哪个开了口,忽又问了句:“那咱们能来么?”

    “你们是客人,自然是能的。若因为本王而不能来,岂不是本王坏别人的生意?”王爷淡淡说罢这些,抬头瞧向苏一,“一一,过来这边,一样说话。”

    “诶。”苏一应了声过去,矮着身子坐下。那些姑娘们有些松了神经,到底也不敢太造次,没跟过去,只在站在交椅那里。却都转了身看向苏一和王爷,心里思量着话。这会儿便又换了另一个,声音娇娇怯怯,问:“那咱们能与您说话么?”

    王爷转回头去,“要说些什么呢?”

    各人皆踟蹰,突突问她们这个,还真是不好说什么。难道与他说,叫他说自己的事情?那不敢,人家是王爷。那说些什么呢,沈曼柔替这些人解了围,轻轻道了句,“譬如,王爷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呢?”

    王爷偏又拉苏一往上垫,轻声问她:“一一,你说呢?”

    “我?”苏一愣了愣,“您玩笑,我哪里知道呢。”

    王爷说:“那你便猜一个。”

    王爷叫猜就猜吧,想着他虽也穿些宝蓝暗纹深深的衣袍,但终归素色居多。要说喜欢什么首饰,瞧着他通身上下,除了玉冠,也就是腰间挂着的一个烧蓝香囊,那还是她打的,也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这般艳丽的颜色,应不是他心意所属。再想了想,苏一便答了个,“玉首饰罢?”

    是不是玉首饰呢,她也不知道,王爷也没正面答了这个问题。只不过这话说过两三日,渭州城就兴起了玉饰风潮。原来那些个金银彩饰,都要往后靠。一时间各家金银铺玉首饰卖了许多,尤数陶家金银铺,几度脱销。

    而在往下的日子里,王爷和沈曼柔都成了陶家金银铺的常客,日日都到。沈曼柔多帮陶师傅招呼客人,只赚一餐晌饭来吃,似乎也乐在其中,日日满面红光。原觉得她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小姐,放不下身段做这些事,沈曼柔原也当自己如此。可真做起来了,也没觉得有多跌份儿。不往那上想去,只赚个自己心里痛快,也便没了那低贱不低贱的事。

    王爷也没了那般高高在上叫人望而生畏的感觉,他每日里多少也能答上几句话来,虽都是拉着苏一垫在前头答的。这般的配合,叫沈曼柔看得心生甜意。后瞧着两人搭那些姑娘的三言两语,她会坐在交椅上笑,说:“你瞧他们,像不像一对?”

    陶师傅也瞧过去,附和这话,“别说,瞧着还真登对儿。咱们一一,不输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

    而那一日三餐的饭,王府上的小厮仍是坚持送着,一顿不落。先时苏太公还说道几句,后来也不说了。吃就吃吧,不吃白不吃。只当那王爷发疯,叫他们命好占了便宜。而王爷说的一个月不重样,也是实话。堪堪三月下来,吃的东西变着花样儿,苏一也记不清都吃过什么了,更别提东西都是什么做法。

    时至六月,便是酷暑时节,陶师傅在铺子里摆了许多冰盘冰桶降暑,效用也不是十分大。让人王爷还日日往铺子上来总觉伺候不周,心里不大踏实。也就是这时候,那出去姑苏凑戏班子的小白,带着他挑好的人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