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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小儿子素来说一不二,俞老夫人无奈,知道劝不动俞正明就只能单喊上俞林琛一人。
彼时俞皇后正在宫中小憩。她身子初愈禁不得累,隔上一小会儿就得歇息下。刚刚由段嬷嬷伺候着卸了钗环,便听宫人来禀说是俞家老夫人求见。
许久未见母亲,俞皇后甚是喜悦,急急允了,顾不上歇息赶忙穿戴齐整静等母亲的到来。因着听闻三弟的大儿子也来了,她就让人将冀行箴也叫了来。
冀行箴与这位表兄素来关系不错,见到俞林琛后两人就一同去到凉亭里面谈诗论词。不多时,屋里就只剩下了俞老夫人和俞皇后二人。
俞老夫人趁机将郑家少爷那番行事讲与女儿听。
俞皇后静静听着,眉目不动,不见悲喜,最终也只轻点了下头道一句“我知道了”。
俞老夫人急了,压低声音说道:“娘娘难道就由着那些人乱来不成?”
“不然怎么着。”俞皇后轻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难不成还能因为几句话就将人全捉了么。”
“可是——”
“母亲不必多虑。只要我在一天,他们就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来,怕只怕,”俞皇后顿了顿,“我不在的时候。”
“娘娘胡说什么!”老夫人急了,顾不上礼数上前握住了女儿的手,“娘娘必然能够福泽绵延,长命百岁。”
俞皇后淡淡地笑了,拉了老夫人挨着她坐了,先是喟叹了句“咱们娘儿俩好久没这么挨着了”,而后才道:“我的身体我知道。必然撑不了几年。所以我想着,旁的不重要,先把行箴安排妥当才是正理。”
这话透着一点点看破生死的味道。俞老夫人看着女儿面容上脂粉也遮不住的疲惫,眼睛登时湿润了。
“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老夫人低声哽咽,“如果行的话,我怎么也舍不得你进来。”
可惜的是,俞家不愿意女儿进来,先皇却非要俞家女儿不可。
俞老太爷威震沙场,战功赫赫。先皇就做主让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娶了俞家女儿。一来是给太子个有力靠山,二来也是让自己安心。
俞皇后轻声安慰了母亲几句后道:“说起这个,女儿倒是有一件事想求了母亲,还望您答应。”
“娘娘请说。”
“我想从咱们家选个女孩儿来嫁到东宫。”
听了这话,俞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
俞皇后知道她的顾虑,柔声说道:“我知道您不愿意俞家女孩嫁到宫里。但,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断然不是个三心两意的。只要他娶了谁,定然一心一意地待着。您就允了我吧。”
说到孩子,俞皇后终是难以保持住平静温和,眼圈儿瞬间就红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行箴。这孩子交给谁家的女孩儿我都不放心。唯有咱们家的姑娘陪着他,护着他,和他相携一生一世,我才能安下心来。旁人家的,都不行。”
说到这个,俞老夫人亦是感叹。又是心疼自己的外孙,又是心疼自己的孙女儿。犹豫半晌后问道:“皇上那边是个什么主意?”
“我早已向皇上讨了旨意。皇上答应了。”俞皇后轻声道:“皇上说是看我意思就好。还道可惜三弟的女儿年纪太小,不然的话从三房里选更合适。”
提到阿音,俞老夫人掩不住笑意,“那小丫头,可真是太小了。难为陛下还能记起她来。”
不过说起来老三少时是陛下的伴读,两个人感情一直不错,陛下一提到俞家女孩儿就想到阿音也是难免。
说起自家小幺孙女后,气氛倒是轻松了些。俞老夫人仔细斟酌了许久,想起前几日俞皇后让女孩儿们来赏花,最终问道:“娘娘中意谁?”
这就是松了口了。
俞皇后大喜,忙道:“我看着大姐儿不错。”
俞老夫人点点头,原来是俞晗。确实,这孩子比起和行箴同龄的千雪来要沉稳不少。虽然年龄稍大了些,可大了能够懂得体贴疼惜人,这倒不错。
就是不知道老大家的同意不同意。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
俞老夫人犹豫着的时候,俞皇后将自己先前所想尽数道来:“我和陛下说过了,行箴年纪还小,议亲一事可以先暗着来。婚书定然要提早写下。到了年纪适宜的时候,再将此事公开,把其余的事情办妥就是。”
老夫人听闻女儿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想必也不知道打算了有多久。既是如此,估计娘娘的身体恐怕真的不行了。
老夫人一时间十分忧虑,半晌没说话。
俞皇后此刻也正兀自沉吟着,片刻后她终是不太放心,想要尽快将此事解决,便道:“明儿是个好日子。母亲若是无事的话,不妨去趟山明寺?”
俞老夫人知晓女儿着急,就没说自己原本打算去老姐妹家里拜访的事情,只道:“娘娘有什么打算尽管说罢。”
“我这里已经将行箴的生辰八字写好了,本想着过几日请您进宫,谁曾想就是那么巧,今儿您就来了。”俞皇后把手边的一个半尺见方的匣子交到了老夫人手中,“您帮忙让方丈大师瞧上一瞧。”
这匣子样式极其寻常,是个黑漆如意纹的。匣子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漆已经有了少许脱落,瞧着就跟寻常人家随意放在屋角边的一样,十分不显眼。
俞皇后自打昨日里女孩儿们走后就准备了这些放在了柜子里锁好。刚才听说母亲来了方才让段嬷嬷取出来。
老夫人有些明白了俞皇后的打算,“娘娘是说,把大姐儿的也放进去?”
这架势看着像是让人看男女方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俞皇后微微颔首,“无需让大师知晓是谁的,让大师看看便好。”
她之所以不让钦天监的人看,也是为了保密,免得事情还没办妥有人从中作梗。毕竟郑贤妃很是得宠,万一被她知道了再和陛下说些牵扯到朝堂的事情,吹吹枕头风,谁知陛下会是个什么主意。但郑贤妃不主动提起的状况下,皇上既是答应了保密,就断然不会和旁人说起,郑家人便也无从知道。
这事儿如今只他们几个心里清楚就行了。
老夫人暗探口气,当着俞皇后的面就把俞晗的生辰八字写了,亲自放到了那个匣子里。搁放的时候,老夫人想了想,总不好让俞晗的八字压在冀行箴的上面,就将新写的那个放到了下面。
她将匣子收了起来,“娘娘放心,我明儿就去。”
“劳烦您了。”俞皇后握着母亲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俞老夫人忧心忡忡地带着俞林琛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同样刚刚下了马车、同样忧心忡忡的一张小脸。
见到阿音皱着眉一脸郁卒的小模样,饶是俞老夫人之前有再多的心事此刻也消去了五六分,不由就笑了。
朝俞林琛颔首示意后,老夫人扬声问小孙女:“阿音这是怎么了?和谁赌气呢?”
阿音正满心郁闷着,听到了祖母的声音就小跑着迎了过去,拉了老太太的手道:“祖母,我绣的东西真的很不好么?”
这粉粉嫩嫩的小样子实在很招人疼,俞老夫人决定不说实话:“谁说的,咱们阿音的绣活儿最漂亮。”
“您是在安慰我。”
老夫人哈哈大笑,“说罢,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的话,祖母给你做主。”
阿音回头和母亲、大哥说了一声,牵着老夫人的手一路往里走,把今日去郑家的事情大致讲了。
程氏和郑家人说事儿时她不方便在场,就在丫鬟的带领下去寻了段娘子。那时候段娘子正巧在授课,教习几位姑娘做绣活儿。
段娘子见了她后很是欣喜,因为是在授课,就顺手给了阿音个绷子让她绣一小片叶子看看如今技艺如何了。
阿音婉拒。
那些姑娘们不肯轻饶了她,非要她绣不可。
段娘子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那个决定实在不妥当,就和郑家姑娘们说了一声,暂时停了课来和阿音说话。
几位郑姑娘离去的时候,有人碰掉了旁边一个针线筐,那筐恰好往阿音这边砸过来。
阿音怕被里头的针刺到,急急地后退了几步。因着太急身子晃了晃,袖袋里的帕子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
那帕子是她自己绣的。
几位姑娘看到后好一顿嘲讽。
为了不输给冀行箴,阿音平日认真学习琴棋书画,认真学分茶,确实花在女红上的时间很少。偶尔做点绣品也是自娱自乐罢了。但是被人这样当众奚落,心里头还是很难过的。
思及此,阿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我这运气太差了。运气好的话,许是就没这一遭了。”
俞老夫人忍俊不禁。这孩子,前面还在纠结自己绣活好不好,现在就自己想开了。
老夫人问:“怎么运气差了?”
“我去寻段娘子的时候她刚好在授课,这是一个差。我往后倒着的时候帕子掉出来了,这是两个差。往后我再不拿着自己绣的东西出门了就是。”
听了她这话,老夫人见她没说那筐刚好砸到她脚上是“运气差”,明白那筐定然是有人故意撞到她那边的。
老夫人见阿音犹在摇头哀叹并未提起这些,心知这孙女是个不爱乱嚼舌根的,就也没说那一茬,只道:“明儿祖母带你去寺里上香,帮你转转运。”
阿音一听可以出去玩,顿时双眼晶亮,“真的么?祖母一定要带我去啊!”
“那是自然。”俞老夫人道:“祖母断然不会骗你。”
又前行了一段路后,阿音独自先回了玉竹苑。程氏则跟着俞老夫人过去苍柏苑,将今日去郑家的过程讲与她听。
晚上临睡前,本都已经熄了灯,俞老夫人忽地想起来之前阿音抱怨自己运气差的事情,就披着衣裳起了身,扬声喊赵妈妈。
赵妈妈赶紧给她点了灯。
俞老夫人就在自己卧房的桌案上写了小孙女的生辰八字,想着明日里去见方丈大师的时候顺便让他也给阿音瞧瞧。
先前拿回来的匣子已经放到了屋角的樟木箱子里,箱子也已经落了锁。
晚上有些寒凉,俞老夫人披着衣裳写几个字已经觉得冷了,就没亲自过去,只将写了阿音八字的短笺还有箱子钥匙交给了赵妈妈。
赵妈妈并不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匣子里搁的是什么,打开匣子后又问了句确认一遍:“老夫人,这个放在匣子里就成么?”
她是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的人了,她做事,老夫人放心。
“是。和先前的搁在一起罢。”
俞老夫人已经困倦,此刻并未多思量,只想着都是孩子们的八字,又是要一并请教方丈大师的,放在一块便好。
赵妈妈应了一声,依言将阿音的那张短笺搁在了之前的小匣子中。她懂得分寸,并未去碰原先就在匣子里的东西,故而顺手将手里头的纸张放在了最上面,正好压着冀行箴的那一个。
冀行箴唇角带笑继续跟着。
不多久阿音就发现了个十分悲催的事实。
她年龄小,个子矮,腿短。
他年龄大,个子高,腿长。
此时她奋起玩了命地疯跑,而他悠悠然地迈着步子。
……两人速度是一样的。
阿音恼了,停住脚扶着膝盖喘粗气。
冀行箴伸手掏出怀里的帕子递到她的眼前,她拽过来擦了擦脸,又塞回给他。
既然大家都面对面了,帕子也已经使过,那也就不用装没看见了。
阿音慢慢转过头,朝他扬起笑脸,“哎呀,太子殿下,好巧。您也是来皇后娘娘这里参加寒食宴的?”
冀行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阿音扭头就走。
冀行箴快步过去拦在她面前,朝她腰间方向扬扬下巴,眉心轻轻蹙起,“最近喜欢吃烧麦?”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有些难办了。他没让人准备烧麦,今日又不能动火,岂不是吃不成了。
阿音低头看看腰间的坠子,“哦,没有没有。我虽喜欢吃烧麦,但这坠子却不是因为这个才挂着的。”
她拽着上面的络子晃了晃烧麦坠子,笑得眉眼弯弯,“怎么样?我大堂兄送我的。很不错吧?”
“原来是旁人送的。”
冀行箴缓缓吐出几个字后,望着她灿烂的笑容,凤眸微眯,慢慢说道:“我瞧着这个东西也不错。不若你送了我罢。”
阿音的脸色顿时变了,心说怎么就忘了这家伙的臭毛病了?但凡是她的好东西,他都要抢了去!
阿音赶紧收了手让坠子好生垂在腰间,再不拿起来看,又拨了拨衣衫下摆半遮住宝贝坠子,而后小短腿迈开,撒开丫子拼命往屋里跑。
冀行箴看着她跑路时裙衫间若隐若现不住晃动的那物,举步跟了上去。倒不似之前非要在她旁边走着了,而是落后她一步半,继续盯着那东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