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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秋倒不怎么介意,收起了第一份协议,挟着公文包,叫着江主任一起上楼,看看那群被关的货色。他边走边听着房间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声,此时话题已变,正讨论着过年吃什么,到谁家玩,比较有料的一个提议是兄弟们组团到余罪家吃去,非把他吃哭才成,要不兄弟这口气实在出不来。
“嘭”的一声门开了,房间里已经恢复原样了,一个个面壁而立,显得老实乖巧,而且个个低着头,那样子像是已经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
“听我口令,向后转!别耷拉着脑袋,听说你们对选拔有意见,我就回来了,谁不服气,站出来。”
许平秋吼道,虎着脸,众人一看那锃亮的警衔,那威武的姿态,却是已经没有叫板的心劲了。
这是学生们惯用的无声的抵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就是不服。
许平秋看了几眼,知道这群刺头没那么好说话,他示意了江晓原一眼,江晓原迎着学员们责难的眼光咳了声道:“别以为我冤枉好人了,你们打架被人录下来了,证据确凿,赖是赖不掉了;也别以为我是老好人,你们都有脾气,还不兴我有点脾气是不是?像你们这种情况,最轻也得背个记大过处分,严重者,要予以开除。”
这话狠了点,把学员刺激得咬牙切齿了,不料江晓原话一转,笑道:“不过可惜的是我现在没有权力处分你们了……我现在宣布一件事,所有人,立正。”
几乎是下意识地整队列,学员们的心跟着跳起来了,江晓原揭开谜底了,说道:“在列本届一十三名学员,现在开始,划归省刑侦处直属指挥,面前这位就是你们新领导,不用怀疑,你们才是这次选拔的胜出者,我代表全校向你们表示祝贺!”
哦哟!幸福来得太突然,把哥几个吓坏了,这边鼠标直吸凉气,那边豆包直抚小心肝,其他各位呢,喘着粗气,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都诧异地看着江主任和许处长。
没处分,反倒比有处分更让受惯处分的人心惊胆战。
“离合格还有差距啊,别这么兴奋。”许平秋和蔼地笑道,骆家龙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太合格啊,也不能我们都合格吧?”
“那不一定,骆家龙,中学时你在单片机上玩得不错,在电子爱好者中小有名气,对不对?”许平秋说道。骆家龙差点热泪盈眶,因为喜欢那玩意,没少挨父母训,此时看来,倒是自己最大的优势了。
许平秋笑了笑,拍拍这哥们儿的肩膀,看向他身边的熊剑飞。狗熊自知长相实在有碍和谐,紧张了,不料许平秋却是很有兴趣似的问着:“你参加过北七省武林风散打锦标赛。”
“啊,对呀,没进决赛就被人打趴下了。”熊剑飞老实道,惹得众人一阵笑声。
“学了几天警体拳就敢叫板专业散打的,有种。”许平秋赞了个,看着他身边傻呵呵笑着的张猛,同样一竖大拇指道:“你更有种,听说只要学校打架,哪回都少不了你凑热闹参与?”
张猛脸一红,低头笑了。
到了李二冬身边时,李二冬明白了,自报家门道:“我参加过暴风电子竞技队,我们队打CS在华东区排名第9位。”
“嗯,知道了,不过你的射击成绩够呛,什么时候真枪也玩好了,再跟我吹。”许平秋略过了这位,李二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眼到了一脸迷糊、有点婴儿肥的鼠标和豆包跟前,这两人却是无比紧张,自知是打枪脱靶、打架吃亏的主,实在找不出被选拔出的优势来。许平秋笑着打量了一番,问道:“听说二位开盘,在我身上狠赚了一笔。”
鼠标呛得说不出话,豆包一指他道:“是他干的,不是我,我押您老赢的。”
“不错,赌起来赢多输少,应该有两把刷子,现在网赌比网购还凶,你们会有用武之地的。”许平秋又给了个正面的评价,鼠标和豆包一下子兴奋了,没想到毛病成了优势。
吴光宇有个长处在机械上,原因是他爹就是修车出身,从小在机油堆里长大;而孙羿参加过卡丁车联赛,本身就有A本驾照,那是因为他爸就是客车司机的缘故,放假时常顶他爸班去开车。每个人的优势和长处都被许平秋一句道破,让众人觉得好不惊讶。到了董韶军面前时,这位痕迹检验专业的学员可不像先前几位那么拽了,不过许平秋依然说道:“董韶军,你在交心得体会的时候,主题是嫌疑人的人权问题,你是痕迹检验的,怎么对罪犯的人权格外感兴趣?”
董韶军没想到自己的不和谐论调也被上级重视了,他立正朗声道:“我认为人在权利上是平等的,即便是犯罪分子也应该享有他的人权。事实上,犯罪的滋生在很大程度上就来源于人格和权利上的不平等,如果我们不能把心态和嫌疑人放到一个平等的位置,就当不好警察。”
“很好,希望十年后,还能看到你的坚持。”许平秋淡淡一句,听不出褒贬,信步到了最后一个人面前,是汪慎修。这家伙是全系出名的小白脸,却没有优势可言。许平秋盯着他时,汪慎修紧张地道:“许处,我没什么优势。”
“谁说的,长得这么帅,优势大了,风骚无罪就是你吧?你们风骚得终于惊动省厅了。”许平秋笑着,众兄弟跟着大笑,把脸皮老厚的汉奸搞了个大红脸。
“好,同学们,我布置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保密,你们将接受的任务和训练被列为省厅A级机要,规则是,谁要泄密,全体出局;第二个任务是,年后到五原机场集合,凭身份证领机票,时间、目的地和训练暂且保密……第三个任务嘛,就是回去过年,这是你们在正式穿上警服前的最后一个春节了,这里要强调的就是保密条例。江主任,给他们讲讲保密条例的重要性。”
在学员们兴奋的眼光里,江主任讲了一通,保密条例很严格,不管对家人、亲戚、朋友都不能泄露。对于未知的事,这干血气方刚的小伙总是充满着好奇,个个听得热血沸腾,就像《碟中谍》电影中的牛逼团队,回头就能结伙整谁去。
“最后还有件小事。”许平秋重起话头,诧异地问着,“同学们不觉得这个团队应该有个灵魂人物吗?是不是缺了谁?”
“余罪。”不少人吼出来了。
“对呀?少了余儿没意思了。”有人嚷着。
“回家了呀,要不把他召来。”又有人喊道。
许平秋看着众人的反应,到此时他都搞不太明白,那个其貌不扬的余罪,何德何能,居然周边围着这么一干性格各异的同道。他继续笑道:“有点遗憾啊。看来聪明不是好处,错过了机会。”
众人背了一会儿保密条例,也许是心情兴奋,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原因,就连脑瓜不好使的张猛和熊剑飞也很快倒背如流了。许平秋刚要走的时候,有两位贼头贼脑的跟着出来了。
“什么事?”许平秋一回头,看到是严德标和豆晓波。
“许处,我可能知道他在哪儿,他八点走的,这时候应该还在省城。”鼠标说道,不过问他具体地址时,他却说不清了,只说可能能找到。不过现在大家是同一个团体了,有问题好商量。不一会儿,许平秋带着鼠标和豆包下楼,上了那辆警车,直追余罪去了。
剩下的一干“精英”,一直被隔离着,直到其他学员几乎全部离校后才回宿舍收拾东西。精英就是精英,果真待遇不同。连上火车上长途汽车,都是警车接送的,把哥儿几个给兴奋的,恨不得这个年不过了,直接去接受集训去……
贱人贱路
警车疾驰在滨河南路上,许平秋亲自驾的车,载的是豆晓波和严德标两人。快到高峰期了,路开始堵了,每过红绿灯,他都是下意识地看着表,从警校出来行驶了四十分钟,愣是没有走完二十公里的行程。
他心里有点焦急,对于那位姓余名罪的小家伙,他的兴趣是如此之大,就像某件大案发现了一个直指要害的线索一样,让他感觉到兴奋。他不时地揣度着,要是给这一群从不循规蹈矩的学员创造一个舞台,能放出多大的光彩还真值得他期待。
“晓波。”
“哎,许处,什么事?”
“你们这几个人相互都有外号,是不是?”
“呵呵,都是同学瞎叫着玩呢。”
“那为什么叫你豆包呢?还有德标,怎么会称呼你鼠标?风马牛不相及嘛。”
等绿灯的工夫,许平秋开着玩笑问。豆晓波解释道自己爱吃包子,后来便被称呼作豆包了。他从车后座凑上来,一捏严德标的脸蛋示意着:“再看他,大饼脸,腮边鼓,两头尖,多像个鼠标!”
许平秋一笑,再问起其他人来,方才得知熊剑飞叫狗熊,骆家龙叫骆驼,张猛叫牲口,郑忠亮叫阴阳,汪慎修叫汉奸,董韶军叫烧饼……个个都有那么点让人哑然失笑的来历,惹得许平秋好一阵捧腹。
这时,许平秋问道:“余醉又为什么叫余罪?”
“因为他整天办的那些事……简直就是犯罪!”豆晓波道。
“真的,没有一个词能够完整地形容这个贱人。”鼠标补充道。
“有道理,以前都叫他贱人,后来才发现,叫贱人都是表扬他,就没人叫了。”豆晓波嬉笑道。
“哦哟,这个好难理解啊。”许平秋看着红绿灯,学着学生们的口吻道,“你们说人贱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你们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呢?”
“他上学没花过自己的钱,您信不?”鼠标神神秘秘道。老许今天的表现,已经被大多数学员引为知己了,只不过许平秋还是理解不了这些人的行径,他愣了下。豆晓波又加着料道:“不光不花自己的钱,还赚钱,您信不?”
许平秋又愣了,这事几乎要超出自己的认知能力了。鼠标唯恐对方不信似的,又说道:“刚上学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爸是泰阳市的黑社会,那时候刚来,我们都被镇住了。”
“真是黑社会的?”许平秋故作惊讶道,此时连他也有点怀疑,要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类奇葩来。他一问,豆包乐了,笑着道:“三年级我们去他家玩才知道,这狗日的蒙我们呢,他爹是泰阳街上卖水果的,就一奸商。”
许平秋哈哈大笑起来,身边这俩已经这么精明,能蒙他们的人怕是水平也不会低了。三人笑时,豆晓波又爆料道:“许处您信不,他坐车回家从来不花钱。”
“有这事?”许平秋越来越惊讶,看向鼠标,鼠标说道:“我们也不信,不过后来发现真是这样,不是骗人的。”
“哦,那你们的意思是,他在等不花钱的车走,所以还有时间把他追到?”许平秋问道。豆包和鼠标点头称是,但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哥俩却是有难言之隐一般,不吭声了。
反正就快到目的地了,许平秋也不问了,只是担心追不到人了,不过鼠标看不到午时,居然说肯定还没走,等到了滨河南路,鼠标叫着放缓车速,两人像做贼似的透过车窗看着街道两旁,在找余罪。
这地方可把许平秋看傻眼了,隔着不到一百米就是省政府的大招牌,还有国家审计署驻本市的办事处,一条街差不多就都是政府机关部门,也就这条路是十车道,不怎么拥挤,可说要回家的余罪能跑这儿,怎么让许平秋相信呢?
“没找错地方吧,能在这儿?”许平秋越来越觉得这俩小孩忒不靠谱了。
“错不了,就搁这儿上车呢。”鼠标指了指不远处,是省府外的一个公交站。
“快十二点了,差不多就是这点了。”豆包看看时间,很确定地判断道。
“人呢?”许平秋诧异了。
“估计在哪儿藏着呢。”鼠标道。
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路,鼠标回头看着豆包,两人都听出了许处怀疑的口吻,互相使着眼色,豆包道:“许处,要不您往那儿停停,他要出来,就搁那门口出现……千万别说我说的啊。”
这话里有话了,省府来来往往的专车谁知道有多少,总不成自己找的还是那种人物吧?许平秋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可还是把车泊到了省府大门外三十米开外的侧路上,好在这种车没有交警找麻烦,停到这儿,视线很开阔,一扭头整个省府大院一览无余。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许平秋停好车时,回头问着。鼠标一脸迷糊,豆包五官往里一凑,要不是知道这俩的事迹,怕是他不敢相信这是一对逢赌必赢的。他一问话,两人愣了,谁也不说了,许平秋再回头一瞧省府大院,别说余罪,就他这警车没有通行证也进不了这个大院。此时快到下班时分了,大院里进进出出的都是A牌照的政务车,宛如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你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余罪掺和的余地?
“来了。”鼠标这个赌棍眼睛格外尖,他一喊,许平秋才发现从公交停车处奔向省府大门的余罪。一刹那间,他心一沉,暗道着要坏事,这家伙没准会闯什么祸呢。
一扭车钥匙正准备开车过去,不料有手更快的,车“呜”地一声就熄火了,居然是鼠标把钥匙扭了。许平秋一瞪眼,鼠标赶紧道:“您别急呀,这地方的治安根本不需要警察。”
只见余罪拿着一卷纸,奔向从省府出来的公车,许平秋马上明白了,这是跨级上访的标准动作,都知道在省政府门前拦住几辆零打头的车告状,他一千个不解地问:“怎么,他还是个上访户?”
“不是,不过经常来上访。”豆包道,强忍着没笑。
那边余罪刚走到离省府大门还有不到十米的光景,从门口泊着的车里毫无征兆地奔出来几个人,围着余罪,抢走他手里东西、堵着前后去路,一下子把他按在原地。直到一辆奥迪专车驶离,那些人高马大的才散开,不过没放过余罪,几人簇拥着他上车了,随即呼啸而去。
门口站岗的武警面无表情,像是对这种光天化日绑架上车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
许平秋几十年的刑侦经验在此时愣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听得豆包和鼠标笑道:“好咧,余儿坐上专车回家了。”
这一句点醒许平秋了,他一回头,愣着问:“哦,我明白了,到这儿拦车上访,然后就被截访的抓住,发回原籍,正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