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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个装尸袋叠在一起,鼓囊囊的,下面还有东西。
干戈观察了一下,那是一个人的形状,他几乎可以肯定了,是尸体!
那四个人果然有问题!如果他们有问题,那么蒋新华很可能也有问题!
他们太深了,深得令干戈惧怕——那四个人来到工作站之后,他们跟蒋新华的每一句对话,绝对是互不相识的人之间的对话;金丝眼镜讲起他的单位和专业,头头是道,没有任何破绽。他们对干戈和沈小题的警惕,没有一丝表演的痕迹。他们人多势众,绝对掌控着局面,可现在都已经凌晨了,他们却没有任何举动……
干戈盯着车上的装尸袋,慌乱地猜测起来——
下面会是刚刚死去的尸体吗?
也许,他们穿戴整齐,流出的血尚未干涸,通过服饰就能猜出他们大致的年龄,还有生前是干建筑的还是当教师的……
会是死去很久的尸体吗?
干戈想起了在网上看过的一组图片,呈现了尸体腐烂的全过程:死后5-7天,尸体腐败扩展到全身,使整个尸体膨胀成一个庞然大物,叫做巨人观。图片上的人,已完全看不出他生前的样子。他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厚且外翻,皮肤呈污绿色……光是想想干戈就开始干呕了。
但是,干戈并没有闻到尸臭味。也许,在罗布泊这种独特的气候条件下,尸体不会腐烂,而是会风干……
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装尸袋——下面的东西和他的想象出现了巨大反差,并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团一团的麻绳。
这个谜底显得那么无聊。
接下来,干戈陷入了沉思:麻绳和装尸袋放在一起,能干什么?忽然,他的脑袋一震,似乎一下就接近了答案——
沈小题说,她见过这种袋子,是公安局装尸体用的,这给干戈造成了误导,他先入为主地把它和新鲜尸体挂上了钩,从而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楼兰墓群中有很多古代干尸!他们是盗尸者!
据干戈所知,盗尸者基本都是本地人,他们在楼兰遗址附近的雅丹上寻找和挖掘,发现保存完好的干尸之后,用白布把干尸层层包裹,装进麻袋,用绳子捆扎在一个人的后背上,骑着摩托车把干尸带出罗布泊。罗布泊周边已经形成黑色产业链,这些本地人把干尸倒手卖给下家,换取钱财。
茫茫罗布泊,人口密度甚至比南极还稀少,这些土生土长的盗尸者,大都很穷苦,这是他们发财最直接的途径。他们最大的障碍,并不是驻扎在楼兰工作站的人,而是罗布泊的恶劣天气,进入荒漠,九死一生,他们几乎是在用命换钱。那些干尸被层层隐藏之后,趴在盗尸者的背上,很像在汲取盗尸者的生命,献祭给罗布泊。
麻绳、装尸袋、交通工具、不辨真伪的工作站……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如果这里是假工作站,干戈和沈小题就是不经意间误入了一个盗尸团伙的基地。
如果这里是真工作站,真相就更黑暗了。监守自盗,所谓的工作人员才是楼兰古尸最大的偷盗者。
不管怎样,蒋新华和四人团队很可能是一丘之貉。干戈牢牢地记得,他说他见过那个向导带队来过工作站。既然向导是盗尸团伙中的一员,那么蒋新华就是在骗干戈和沈小题。
回想之前偷听到的对话,干戈毛骨悚然。
“要不是辐射管制,我们的工作范围可比现在大多了。”
“其实都不容易,我们也一样,天天跟地下打交道,生活都变得死气沉沉了。我这个小助手,本来是学航空的,多好啊,毕业之后非来干地下的活儿。那时候我就劝他改行,干点正经事去,他不听……”
这些对话原本是模棱两可的,有很多种理解方向。在干戈发现了装尸袋之后,矛头全部指向了——盗尸。
干戈从车厢上跳下来,看着地面上沙土松动的痕迹,开始猜测这些痕迹到底是不是类人钻出来的。现在,蒋新华的话已经不可信了。
从始至终,干戈都不曾见过地下那种活物的长相。
会不会是那种变异巨鼠?那么,轮胎为什么被扎?挡风玻璃为什么被砸?
真是所谓的类人?
他们为什么把干戈引到了皮卡车上?故意的?他们到底是敌意还是善意?
神秘的沟壑,莫名其妙的重病,从天而降的救命药,诡异的地下活物,镜像一般的工作站……延伸城毁灭之后,罗布泊依然充满未知的内幕。
想着想着,干戈的表情渐渐放松了,他竟然感到了难得的踏实。
就像魔术师面前的桌子,盖着毯子的时候,一切都很魔幻,吸引着你一探究竟。一旦毯子被掀开,所有悬念就消失了,一切不过是简单的障眼法而已。
现在,蒋新华的毯子被掀开了。
知道了这些人的根底,干戈反倒不怎么担心了。他们的目标是干尸,一般说来,他们不会伤害无辜的干戈和沈小题,他们只是普通的旅行者。所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就算蒋新华发现干戈已经了解了他们的身份,那也不要紧,干戈会告诉他,等到导航恢复之后,他和沈小题就会离开,绝不会透露这里的任何秘密。
干戈返回到帐篷门口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还有个疙瘩没有解开——既然他们是盗尸团伙,昨夜为什么会袭击他和沈小题呢?
他要马上叫醒沈小题。
工作站的灯终于熄了,窗口黑洞洞的。
远处的地窝子内更加黑暗。穿迷彩服的年轻人摸索着走进去,打开手电筒,用钥匙打开了那把崭新的大锁,然后他用力一抬,地窖门就被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他踩着木梯子下到了地窖里。
这是根本不是通往古墓的通道,只是一个空间不大的储藏室。
一个女孩坐在地窖的角落里,嘴巴被堵着。她穿着黑红相间的民族服饰,长袖阔腿,和苍白的脸形成了巨大反差。她的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遍布被虐待的痕迹。
她听见有人下来了,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没有挣扎也没有求救,似乎对囚禁已经习以为常。能看得出,这个女孩极其漂亮。论姿色,她跟钟离彩有一拼,只是她不像钟离彩那么通俗,她的长相超凡脱俗。说超凡脱俗有点不恰当,应该说有点仙风道骨。说仙风道骨也不恰当,应该说有点神神叨叨,一双很大的眼睛似乎能看穿阴阳之隔。
迷彩服拿着一张很大的皮褥子,他把它铺在地上,接着取下了女孩嘴里塞着的东西——那是她自己的内裤。
女孩痛苦地说:“你能帮我把绳子解开一会儿吗,疼。”
迷彩服藏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女孩,过了一会儿,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迅速抓过女子的胳臂,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绳子。
女孩被绑得太久了,粗糙的绳子已经嵌进了皮肤里。女孩叫了一声,手腕竟然被撕下了一块肉皮!
迷彩服用手电筒照了照,绳子上沾着血迹。
迷彩服粗声粗气地说:“等我一下。”接着,他蹲下来,逼视着女孩,威胁道:“不许叫,听到了吗?”
女孩赶紧点了点头。
迷彩服站起来,顺着梯子爬出了地窖。很快他又下来了,拿来了一张手帕和一瓶水,他把水递给女孩,女孩大口喝起来,很快就喝光了,接着,他把手帕缠在了女孩的伤口上。
然后,迷彩服盯着她,突然说:“今天来人了,你听见之后求救了,是吗?”
女孩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来了什么人?”
迷彩服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你要是再敢求救就必须死。”
女孩叹了一口气,说:“你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迷彩服没有接话,只是指了指那张褥子,低声说:“夜里冷,你睡在那上面吧。”
女孩看了褥子一眼,并没有移动身体,她靠在土墙上,沮丧地闭上了眼睛:“我怎么都猜不透,你们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你们抓了我两次了,也不杀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迷彩服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你放心,我们不会杀人的,只想弄点钱。”
女孩说:“把我关在这儿就会有钱?”
迷彩服有点着急了:“等信号恢复了,电话能打出去了,我们会给你家打电话!”
女孩眨巴了几下眼睛,似乎明白了这次遭遇的性质——绑架,勒索。她陡然愤怒起来,大声说:“那个老蒋是你们的头,对不对!这全是他一手策划的,对不对!恶魔!”
迷彩服一下涨红了脸,他不安地朝地窖上看了看,低声喝道:“你再喊,我不客气了啊!”
女孩就闭嘴了。
过了会儿,迷彩服才说:“他是个好人,他也是为了我们大家。”
女孩想了想,突然问:“你十几了?”
迷彩服白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愿回答,半天才说话:“19。”
女孩又问:“你叫什么呢?”
迷彩服说:“他们都叫我老猫,你叫我老猫就好了。”
女孩看着他的脸,轻轻地说:“老猫,无论怎样我都要谢谢你,你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看守了。”
老猫稚嫩的脸上竟然有些几分羞赧。似乎为了掩饰,他把脸转到了一旁,过了会儿,他突然问女孩:“你叫赵……吉鹏?”
女孩点点头。
老猫的表情变得有些冷了,他说:“赵吉鹏,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待着,要不我也保不了你。”
地面之上,红砖房里,一片漆黑。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
三个人影正要走出门,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他说:“需要我出去吗?”
三个人中有人回答道:“不需要。”
接着,这三个人就走了出去。
前面是蒋新华,他的脸在黑暗中挂着一丝恐怖的笑容。后面是那个金丝眼镜和运动装,两个人面无表情。
他们离帐篷越来越近了。
蒋新华第一个走到帐篷前,无声地拉开了帐篷门,用手电筒朝里面照去。
——里面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