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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云翔狠狠握着自己垂在腰间的荷包,突然发力一把拽了下来,一双眼瞪得发红,“那人在哪里?”
汪氏拍拍手,赵嬷嬷走到外间轻唤了一声,立马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左一右夹着一个中年男子过来。那中年男子给蒙了眼堵了嘴,两只手臂也给反扭了绑在身后,那两个婆子将他往地上一扔,他站立不稳,立马就摔了下去,刚巧摔到展云翔的脚边。
其中一个婆子取了他嘴里的帕子,眼布仍旧让他蒙着。
那男子嘴里得了空,却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绑了他的又是些什么人,只赶紧地往地上磕头,一面求饶,“小的不知道得罪了何方神圣,还请放小的一马。若是小的欠了贵人们的钱,小的有个表妹可是有钱人,小的会想办法还上的!求贵人们饶命啊!”
那男子磕头如捣蒜,展云翔带怒打量了他一阵,见这人大概四十岁上下,身材还算高大魁梧,但一张脸生得稀疏平常,和当日那个烟花女子形容的差不多,属于一丢人堆里就扒拉不出来的。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展云翔却恍惚觉得他有点眼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也刻意看了这人的耳后,当真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痣。
一想到这么个低贱猥琐的人,可能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展云翔就觉得脑子嗡嗡嗡作响,心中更是怒不可遏。他上前一步,一脚踏在那男子背上,厉声问道:“如果想活命,就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那男子连声应诺,“是、是、是!大爷您问!小的保管句句属实!”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的人?你口中的表妹又是什么来历?!她凭什么替你还钱?”
“这……”
听到是这问题,那男子迟疑了一下,展云翔脚下一发力,踩得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不想死就说!”
那男子不敢再犹豫,“小的说!小的说!小的叫吴方中,就是燕京人士。我那表妹姓钱,是侯府的贵妾。我们表兄妹自小感情就好,我也帮她做了不少事情,所以她一定会帮我还钱的!”
展云翔听他这么说,再观他的面貌,自己似乎真在什么地方见过。
按理说这么一个破落户,他在别的地方见过,应该也没什么印象才对,莫非……真和钱氏有关?他知道,钱氏的舅家正是姓吴。而且他起初觉得,这样形容的人,给自己提鞋都不配,钱氏必定是看不上的,可若自小感情就好呢?这自小的感情……他待钱氏的种种不同,不也是看在两人少年时的感情吗?
展云翔越想越来气,提起脚来一脚将那男子踹翻,转而踩在他心口上,“你身上那些荷包手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偷的!”
那吴方中起初听到荷包手帕的时候还愣了下,但展云翔踩得太狠,他快给踩得快踹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也不待多想,只将展云翔等当做了要债的,拼命胡诌道:“不是偷的……是小的表妹送的。那些都是贴身的东西,她若不送我,我哪能拿得到。你瞧……我们感情真的很好,她真的会帮我还钱的。”
展云翔闻言狠狠咬牙,眼睛里气得都是血丝,他脚下也益发用力,恨不得把这吴方中直接给踩死。
汪氏在一旁冷眼瞧着,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给赵嬷嬷打了个眼色,自己边同展云翔道:“你也别忙着动怒,这会把他弄死了,事情还真弄不出个明白来。自古拿贼拿赃,捉奸捉双,钱姨娘她父亲好歹跟了你爹一场,便当看在你爹的面子上,生死都给她个明白。你先坐下缓缓气,我已经让人去领钱姨娘来与这人对质,且看她有什么好说的。”
汪氏发了话,赵嬷嬷赶紧让那两个婆子把人从展云翔的脚下拽了出来,免得展云翔真把这人踩背气了。
而那吴方中听了汪氏的话,略一回味,似乎终于弄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方,面前这几位又是何方神圣。感情这几位不是找他讨债,而是抓奸?那之前绑了他那人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什么欠债不还、断手断脚之类的,莫非是讹诈他?
吴方中觉得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不得了的事情里面。他原本还憋得发红的一张脸唰地白了,浑身冷汗唰唰冒了出来,半趴半跪蜷缩在地上,一个劲求饶,“贵人饶命,小的刚才都是瞎说的。那些东西不是我表妹送我的,不对……那什么荷包、手帕我见都没见过,根本不是我的!”
他先前为了让人相信他与钱氏关系匪浅,不待多想信口胡诌,现下知了展云翔等人身份,又急忙撇清。这一认一悔,相反有点越描越黑的味道。若说展云翔原本还只有着三分怀疑,听了他这一番申辩,心里头怀疑反倒加重了几分。
不是他的,那他刚刚为什么承认?
钱氏贴身的东西,无缘无故怎么会跑到他身上去?
而且荷包、手帕也就罢了,怎么连兜衣也有?
展云翔捏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几乎要将扶手捏下一块来。
汪氏淡淡瞥了一眼,转头又朝赵嬷嬷看了看。赵嬷嬷立刻会意,让人上前将那男子的嘴重新赌上。
房间里恢复了清净,但在静默之中,气氛显得更加压抑。而这种安静,也容易让人想得更多,想得更深、更远。
所以,钱氏让人带过来的时候,展云翔心里虽还未定下钱氏的罪,可脑子里有些想法却早已经跑偏了。
却说钱氏一进鹤年居,便觉得气氛不对。本想与带路的婆子套套话,可人家根本不理会她。待到了汪氏和展云翔面前,她一眼看见地上的吴方中,脸色唰就白了。
她这般形容落在展云翔眼里,那简直是活生生的罪证。
“钱氏,你认识这个人吗?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展云翔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火药味。
这人就是这样,越是对自己关系亲密、得自己看重的人,越是容不得对方一点欺骗与背叛。若是原本关系就稀疏平常,或许还没那么计较。府里的几房妻妾,展云翔对钱氏最为偏宠,结果到最后,却是钱氏狠狠甩了他一个大耳光。要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容得下带绿帽子,何况是心高气傲的展云翔?
钱氏这会还不知道,这边给她定下的罪名是与人有私,她看见吴方中的第一瞬间,直觉反应便是自己陷害展臻的事被抓住了。她本想咬咬牙装不认识吴方中,可转念一想,这人的确是她远房表哥,知道的人不只一个两个。汪氏既然抓了人来,必定早就摸清了对方的底细,自己不承认,汪氏若找了她娘家人对质,她也是赖不掉的。她思衬一阵,最终决定丢车保帅,先将人认下,至于展臻那件事,她可以抵死不认,把事情往吴方中自作主意上面推。
这般一想,钱氏便换上了一脸恐慌与懵懂,她那一双盈盈媚眼望向展云翔,“侯爷,这是我娘家表哥。他这是犯了什么事,何至于被这般对待?”
展云翔见钱氏认下,只觉心里噎出了一口血。
他正要再问,座上汪氏截过了话头,“何至于?钱姨娘是不是忘了,早些开春的时候,大公子被人陷害招妓,当时带那肮脏东西进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耳后有颗红痣的男子。我倒想听你解释解释,你这位娘家表哥,怎么耳后刚好有颗红痣?”
汪氏这番问话,让钱氏彻底坐实了自己的猜想。今天自己被叫来,是早些时候陷害展臻的事情露馅了!
她瞧展云翔一脸气怒,想想以展云翔对自己的宠爱,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定然不会这般动怒。那么必定是吴方中挨不住汪氏的手段,已经招了!这种时候,自己一味隐瞒反倒不妙,于是她想了想,装作一脸惊讶道:“这……怎么有这种事?我表哥不会做下这样的事情啊!”
汪氏闻言,知道钱氏进了套,便刻意继续误导她下去,“他若没有人指使,自然做不下这样的事。”
汪氏话音一落,钱氏立马就给汪氏跪下了,惶恐道:“老夫人明鉴,我和此事绝无关系啊!这、这……”钱氏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或许……或许要怪我有时说话不慎,偶尔在娘家人面前抱怨,大公子因为侯爷宠爱我的关系,对我总有些成见……我表哥和我关系自小就好,听了我的话定然是误会了,心中为我不平,才做了错事。”
这话漏洞百出,汪氏自然是一脸的不相信,冷笑道:“听你这意思,这事还是你表哥自己做下的了?真是笑话,且不说他如何能在大公子房里、药里动手脚,便是这侯府的大门,也不是他随便能进的!何况大公子所住的安澜院,他一个外人,如何寻得过去?!”
钱氏也明白自己的解释难以取信于人,但眼下既然说了谎,就要想办法编圆。
只要她能将事情的主要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再让展云翔求情,哪怕会吃点小苦头,应该也能躲过汪氏这关。
毕竟展云翔对她,可比对展臻看重得多,不是吗?
心里这般想着,钱氏的谎便越发说得大。
她只道吴方中幼时曾寄住她家,自小与她感情要好,后来她嫁入侯府,吴方中家道中落,她心中不忍,便常常接济对方。但她觉得自己身为侯府的人,总是接济娘家人不是太好,不想被侯府中人知晓,所以每每吴方中前来,她都让身边丫鬟去接他,从侯府侧门进府。侧门的门房得了她的好处,也就替她隐瞒。而她身边那两个丫鬟是随她陪嫁而来的,自然也认识这位表少爷。大公子的事情,想来是她平时说话不注意,与吴方中抱怨得多了,吴方中一时冲动想替她出头,便伙同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干出了陷害大公子的事。
也亏得钱氏会说谎,这一番解释说来虽然牵强,但好歹能自圆其说。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解释,却完全印证了她与吴方中有私这件事。
从小感情就好?常常接济对方?连身边的丫鬟都与对方熟识?
展云翔只觉自己头顶飘了老大一朵绿云,不由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偏偏钱氏还不知死活,照旧扑到他面前求情。
展云翔望着她梨花带雨的俏媚模样,以往见了只觉心软,此时此刻却觉得讽刺至极。他掐了钱氏的下巴,目光阴沉看她一阵,突然将她往旁边一摔,一脚踹过去,“你这个贱人!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居然敢做下这等下贱事!”
展云翔这态度转变得有点太快,钱氏一时间还适应不了,当场就给摔傻了。
不过她给打懵了,汪氏可是精明的。
这场误会是她一手主导,自然不可能给钱氏洗涮“冤屈”的机会。她当即便截过展云翔的话头,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贱人,我早就让你不要过分偏宠他,你偏不肯信。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动怒,免得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依我的意思,此事不可张扬,她这个什么表哥就是个泼皮无赖,先绑起来关着,晚些再处理。至于她,我还有几件事情要与她一一清算。这一次,却需要把你夫人和几个儿女叫过来了!”
展云翔此时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他平日对钱氏有多么宠爱,这一刻心里就对她有多么痛恨。戴绿帽子这种事,他恨不得把知情人都掐死,怎么还愿意张扬?至于那什么表哥,展云翔眼里冷光掠过,心头已经动了杀机。
所以对于汪氏的安排,他一点异议都没有。不过听到汪氏要将张氏和几个儿女叫来,他有些不解,“母亲还有什么事?需要将他们也唤来?”
“刚刚这件事情,关系到你的颜面,所以我不让你夫人和几个儿女知晓。但眼下这几件事,却与他们有关,理应让他们知晓。”
汪氏边说着,边对赵嬷嬷招了招手,赵嬷嬷忙招呼了两个婆子,手脚麻利地将那吴方中拽了下去。之后又过了一小会,赵嬷嬷却带了一堆账簿和一个中年男子过来。那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赵嬷嬷的儿子卓管事。
展云翔是认识卓管事的,他看到那堆账簿,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正待要问,却见方才出去的一个婆子折身进来报,“禀老夫人,夫人和大公子他们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