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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乐看着眼前的杨思,心中先是一怒,随后才是升起几许怜惜之意。
他的怒不是针对杨思,而是长安城的李嫣。
自己知道只有李嫣才能支使杨思,也只有李嫣才有这个能力把这么个弱女子送到军中。
但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觉得愤怒。
你李嫣好歹还是李家侠女,杨思是什么?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让她来这种地方,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了!可是当听到杨思所传口信的内容之后,徐乐的怒气渐渐消散,也明白为何李嫣会如此大胆。
并非是对于杨思的轻视,而是形势危急已经容不得她从容安排。
而且这件事居然惊动了裴寂,让他调动手中全部力量,把人直接送到军前,就更证明情况的紧急程度已经让这位明显偏向于李建成的李唐重臣不敢耽搁。
裴寂并不支持李世民,也不是希望通过这件事买好。
只是单纯不希望因为李家内部权谋之争而坏了军国大事。
不同于见好就收的李建成,裴寂之前可是在度索原吃过大亏险些全军覆没的。
他知道敌人的厉害,更知道突厥金狼骑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现在李家齐心合力共抗外敌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你这时候还玩内部斗争那套那不是等着死?
正是因为情况太过危险,才让这位老臣坐不稳,只能把杨思送来给李世民、徐乐提醒。
杨思说完这些看着徐乐,低声说道:“乐郎君,我的话已带到,是不是”“是什么?
你真以为我会把你随便安排个地方便不闻不问?
徐某既已答应令尊令堂,就会信守承诺,只要有三寸气在就会护你周全。
李元吉等我回了长安,第一个就要寻他说话,倒要看看凤子龙孙是不是就比寻常人能多挨几下。
你这些日子就好生在军寨休息,步离会陪着你。”
“步离不需要上阵么?”
“接下来的战阵她上不去手,有用她的时候我自会安排。
再说我接下来要打的仗,也别说步离,就是韩约、秦琼他们都帮不上手。
只有我和二郎两个就够了。”
杨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秦琼所谓二郎是谁。
等到想明白之后,不由得变了脸色。
连连摇头道:“乐郎君,使不得!那是贵人,怎能怎能”“军中只有武人没有贵人,不想拼命厮杀便回家享福去。
既然进了军营,就没那么多选择,要么舍命要么送命如是而已。
你先随我去见他,把这番话对二郎再说一遍然后我送你去见步离。
剩下的事情你不必多管,我自有主张。”
由于一直以来接受的就是服从以及配合的教育,加上从小面对的就是那么个专横的父亲,杨思也养成了习惯。
当男人决定一件事之后,自己就不好再多说,只能乖乖随着徐乐走出军帐向着李世民的帅帐走去。
此时夜色已深,军营已经从之前的喧嚣变得寂静。
除去巡更放哨的兵士,便看不到其他人走动,更是听不到什么动静。
杨思还是第一次置身万马军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紧张,不由得下意识拉紧了徐乐的手时刻不敢放松。
月照中天,光撒大地。
同样沐浴在月光之下的人,却是不同的心思。
此时绛州城衙署之内,酒气冲天杯盘狼藉。
阿史那结社率、刘武周等人高坐堂上举杯畅饮。
那些被强掳来得女奴在突厥兵那凶恶如狼的视线侵袭之下,手捧托盘小心翼翼来往穿梭,把酒肉流水价送到厅堂之上。
今天吃了败仗,按说是该闭门反思寻找败仗原因,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对。
但是结社率却来了兴致,非要摆酒饮宴,任凭谁也拦不住。
大家不敢扫他的兴,只好陪着一起喝。
不光是这帮人,就连执必落落、执必思力叔侄也被强请过来饮酒,根本不容拒绝。
两人其实心里都如同明镜一样,这顿酒名义上是给执必叔侄压惊解愁,实际上就是找这么个机会羞臊一番,顺带观察下叔侄两人的神情。
如果露出不满或是对阿史那部落的恨意,那么他们能否走出这个衙署就在两可之间。
酒已经喝了两个时辰,但依旧没有散局的意思,看得出来是要做彻夜之饮真的是要不醉无归。
方才的酒席过程中,结社率夹枪带棒,以看似玩笑的方式,把执必叔侄好生贬损了一通。
两人不但不敢翻脸,还得强颜欢笑听之任之,只是在心里暗骂:你有什么可欢喜的?
金狼旗上那一箭你又不是没看到?
哪来那么厚的脸皮,在这装没事人?
喝到这个时候,不说烂醉如泥,大家的酒意也已经有了八分。
结社率举起酒碗朝着众人比划了一下,随后一半喝进嘴里,另一半洒在了胸前。
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小王此番是第一次出阵,什么都不图,就图个顺心。
也别说立战功,只要不让我丢人,就万事大吉。
可是徐乐那混账,不但不肯让我顺心,反倒是故意来寻我的晦气,这样的人必须得死!敢损毁我阿史那部旗号,这是活腻了!”
众人都没说话,全都看着结社率。
这种言语太孩子气,谁又会放在心上?
打仗不是斗气,如果放狠话有用,徐乐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阿史那家族再厉害,想要对付徐乐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吧?
就连素来主动巴结结社率的刘武周,都没有接话的打算。
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挂金狼旗吸引徐乐,好让执必落落不能离开战场,又能怪的了谁?
现在倒好,执必落落活蹦乱跳,你们家的大旗倒是被损伤了,这不就是自作自受?
你想报仇?
别做梦了!结社率这时候竟然站了起来,摇晃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不肯信我!没什么,咱们突厥人从来不要别人信,只要他们怕和喜欢就够了。
父汗说过,突厥的男儿会用刀弓讨富贵,也会用富贵交朋友。
朋友越多,路就越宽。
你们这些人都是我阿史那家族的朋友,自然都要帮我!”
众人纷纷点头。
结社率又道:“你们帮我,我自然也帮你们。
我把话放在这,谁拿到徐乐的人头,只要送到父汗面前,保证会有重赏。
金银财帛,牲畜美人任你挑。
再不然就借兵,我阿史那部的精兵强将,随你借调!”
“少汗同这些鸟人说话又有何用?
那么多人拿不住一个徐家小子,还有什么脸饮酒?
我要是你们,早就寻根绳子自己吊死!不就是一个神武后生么?
这件事包在某身上了!”
说话之人是个大嗓门,这一句说出来,震得房间内都有回声。
这人的言语也着实难听,让在场众人个个火往上撞。
要知道能和结社率一同饮酒的哪有凡夫俗子?
谁不是一方诸侯又或者是大军统帅,手中皆握生杀大权。
平日里也别说言语冒犯,就是举止稍有不敬都能下令杀人。
现在被这么个人指着鼻子骂,要说不生气那才是假的。
只不过大家太清楚说话之人的身份脾性,或是不屑或是不敢,没人开口反驳或是回骂。
可是那人却不懂得见好就收,反倒是踉跄着来到衙署大堂正中,用手挨个指戳,只是不敢指向结社率而已。
“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谁胯下没有战马?
谁手中没有兵器?
看着徐家小儿冒犯大汗天威,居然没一个人前去厮杀!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大汗!若是薛某在场,定将那小狗一槊戳个对穿,绝不会留他到现在!你们这帮人平日仰赖大汗关照,才有自己的身份地位,结果用人的时候,谁也不肯上前,简直是混账透顶!要是依某的脾气,先打你们一百拳再说!”
这说话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晃晃荡荡如同一尊巨灵神。
面皮黝黑相貌威武,尤其是一副虬髯如戟怒张,更增几分威武之气。
能够在这种场合公开折辱群雄的,自然不是寻常之辈。
他这么做固然是因为愤怒,却也是因为他有这个本钱。
毕竟要论单打独斗,在场众人之中,怕是无一人能望其项背。
此番与徐乐争斗,他也是被视为唯一能够在厮杀上和徐乐抗衡的人选。
这自然是那位西秦霸王,大将薛举!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外加上喝多了酒,就更是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惹祸上身,全都低头不语,场面颇有些尴尬。
可是薛举依旧不依不饶,大声叫骂个没完,却没注意到结社率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忽然,结社率将手中酒碗朝地上用力一摔。
这一声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薛举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只见结社率冷冷看着自己,薛举才意识到什么,连忙赔个笑脸。
可是不等他说话,结社率的手已经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薛将军说得好!你这份忠心,小王记下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小王就指望你把徐乐的人头带回来。
若是带不回,可别怪小王不依不饶,要追你去金城讨债!来人啊,拿酒坛来,先让薛将军喝个痛快再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