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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面对徐乐,王世充便能保全他的威仪,尤其是在洛阳城中一干文武乃至他一手扶持起来的皇泰主杨侗面前,他都是可怕的存在。
没人敢直面郑国公的威严,更没人敢拂逆他的意思。
昔日“七贵”辅政,到如今只剩下一枝独秀,其余六人论官职权柄资历威望,都不比王世充弱,可是如今他们要么成了死人要么归附王世充羽翼之下,这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乱世中很多规则都被破坏,旧有的体系无从维系,刀把子在谁手里谁说话就硬气。
何况王世充此番击退瓦岗军功正盛,就更没人敢与他抗衡。
房间内几位大臣,名义上也是洛阳小朝廷的股肱,但是在王世充面前全都唯唯喏或大气都不敢喘,便是对待皇帝也没眼下这般谨慎小心。
这也不奇怪,毕竟宫中那个娃娃对人没什么危害,王世充才是真正有权决定大家生死的,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他。
几位大臣能从腥风血雨中活下来,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当世一流,尤其对于王世充的情绪更是非常敏感,喜怒哀乐都能感受得到。
他们很奇怪,击破瓦岗本来是大快人心的事,怎么郑国公的情绪反倒非常低落?
甚至能感觉出他的怒意比之前更大,难不成这新来的玄甲骑竟是比瓦岗军更有威胁的存在?
徐乐高调进城的目的,就在于炫耀玄甲骑武力。
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要想保证自己和手下的袍泽不被人轻视欺侮,就得表现出自家的武力强横以及随时都能动用武力的态度与决心。
越是想要和平相处,就越得先炫耀兵威。
这个道理也是徐乐在成年之后才渐渐明白,并且把它应用到自己的生活之中。
想要和谁交朋友,总得先过几招,否则就难免被人轻看。
事实证明,他这一举措很是成功。
像是王世充面前几个大臣,并没有参与之前的邙山大战,没看出到底谁占了上风,又取得了怎样的战果。
对于玄甲骑的战斗力,并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不过看到他们列队入城的情景,以及战甲上的血污马脖子上挂的人头,就知道这是一支虎狼之师,哪里还敢轻看。
不过好在他们打的是李唐旗号,既然郑国公与李渊约为盟友,这支甲骑就是友军。
眼下大敌当前,友军自然是越多越好,战力也是越强越好,这支人马越是剽悍洛阳就越安全,郑国公怎么反倒不欢喜?
大家这种问题只能放在心里,谁也不敢开口。
王世充平素为人尚可,但是杀人的时候也绝不手软,尤其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不敢多问。
房间里很是沉寂,王世充似乎忘了这些大臣的存在,注意力全放在这些人送来的洛阳账簿上。
现如今王世充大权独揽,城中军民两政全把握在自己手里。
其他高官大员,武者沦为将弁冲锋陷阵,文臣则成了吏员,只能从事这种统计物资筹措粮草的差遣。
不过这些账簿倒不是无用之物,整个洛阳的人口、财富全都记录在内。
由于小朝廷控制的区域就这么点,反倒是便于统计。
由于世家门阀之力以及地方豪强的手段,之前大隋朝廷官方账簿广泛存在隐户或者隐藏田宅,那些账目数据也就是拿来看看,实际当不得真。
王世充案头这些,则是实打实的数字。
就连宫中有多少人,又有多少财富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望着帐簿上的数字,王世充眉头紧锁成了个“川”字,沉默好一阵才开口问道:“就只有这些了?”
“主公明鉴!”
距离王世充最近的乃是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此人身份特殊,单以地位论实际还远在王世充之上。
昔日废太子杨勇宠妾灭妻,所专宠的妾室,便是云定兴之女云昭训。
乃至最终夺位失败满门罹难,也和云昭训大为相关。
若是当日杨勇取胜,云定兴说不定就此平步青云也未可知。
杨勇败亡他倒没受什么株连,甚至还被封为左屯卫大将军,究其原因不过是两个字:无能。
此人文武一无所长,这个大将军也是个挂名而已,既没有进过军营,也不曾练过武艺。
王世充因为其身份而加重用,其用意无非是安抚大隋旧臣之心,再就是一种暗示:自己心中同情杨勇。
这当然是为了日后下一步行动做准备,云定兴不过是这件事的筏子。
不过筏子也有筏子的价值,日常情况下,王世充对云定兴礼遇有加,轻易不会加以责备。
从表面看,云定兴和纳言段达身份地位相若,堪称王世充左膀右臂。
也正因为此,在这种场合云定兴才敢开口。
“城中的米谷早已集中,我等敢对天发誓,没人敢私藏米粟。
倘若有一粒米谷遗落在外,请主公将我等一并斩首!”
王世充挥挥手:“罢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
原本我还觉得数百甲骑太少了一些,如今看来幸亏只有这点人马,若是他们的兵马再多些,只怕我们就连第一批粮草都支应不起。”
云定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徐乐小儿太过骄横,全无半点礼数。
主公且放宽心,他的底细我知道。
在别人面前他或许可以抖抖威风,在臣面前保准他服服帖帖。
也别说是他,就是他父徐卫又如何?
当日在杨勇府中,见了臣也要恭敬行礼,徐乐一个后生晚辈,又怎敢放肆?
仗着自己有几斤勇力就找我们要这要那,全不知我等辛苦。
人肉怎么了?
就连宫中”他还待再说下去,不防王世充陡然侧头看过来,一双碧眼内寒光四射,云定兴只觉得脖子一阵发凉连忙闭上了嘴,把一肚子话全都吞了回去。
他感觉得出来,方才那一刻,王世充眼神里满是杀意,如果自己再不住口,就可能丢掉性命。
悬崖勒马不为迟晚,性命总算保住了。
随着云定兴住口,王世充也就没发作,而是看向另一边的纳言段达。
段达文武双全,不管兵法武艺还是政务处理皆是上上之选,当日册封之时,其官拜纳言又封陈国公和王世充地位相若,同为七贵中人。
可是此人并没有多少胆量,更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与担当。
当日元文都等人准备诛杀王世充时,段达不但不敢参与其中,反倒是主动向王世充输诚。
元文都等人败亡,王世充独揽大权,与段达之助脱不了关系。
等到王世充掌握洛阳之后,段达就成了他的得力臂膀。
他虽然没有胆量,但是处理事务的手腕还是有的,更重要的是对王世充忠心耿耿。
邙山大战期间,段达始终执掌洛阳兵符替王世充守卫后方,虽说没有什么亮眼表现,倒是也不曾出错更没有异心。
是以这个时候他开口说话,王世充倒是不至于翻脸。
“云公所言不无道理,洛阳城中罗掘俱穷,所得米谷也不过就是账上之数。
现如今城中军民皆以老弱为羹,李唐何以例外?
他若是自筹粮草,我们也无话可说,段某脸皮再厚,也不能让城中百姓向唐家兵马借粮。
可是反过来,他们也不该惦记咱的家当。
徐乐所言不无道理,两家联军理应同心协力,李家派了援军,咱们以粮草供应也属应当。
可是咱们也不是不给他军粮,也没有区别对待。
我们自己的儿郎也在吃人肉,为何他的兵马便吃不得?
与其等到粮草断绝再生口角,还不如趁现在分说清楚。
这不是咱们有意刁难,而是实在没办法,徐乐若是个讲道理的,应该能体会你我的苦衷。”
不同于对待云定兴,王世充并没对段达发脾气更不曾威胁,反倒是暖声和气地说道:“纳言所言确有道理,只不过现如今并非讲道理的时候,徐乐也不是个讲道理的人物。
与其想着与他分说明白,还不如想着该如何筹措粮草为上。
好在他所部只有几百人马,咱们勒紧肚皮还能支应几日。
等到李唐大军来到,军粮便有了着落。
唐国公素来仁厚,总不会让几万人马来咱们洛阳就食。
倘若真到了那步田地,某第一个自请斧钺,给李家兵马做口粮就是!在李家大军到来之前,绝不可给玄甲骑供应人肉,也不可克扣。
就算把府库中的粮米吃尽,也得保证他们腹内有粮,碗中有酒。”
“主公言重。
只是咱们就算不吃不喝,又能供应几日?
再说宫中那边”“宫中?”
王世充冷哼一声,打断段达的话:“我等与瓦岗厮杀时,宫中那位可曾出过半分气力?
现如今大敌当前,能厮杀的理应吃饱肚子,至于其他人,说不得就得受点委屈。
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陛下也不能破坏。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让他忍忍吧。”
说完这番话,王世充又将注意力转回账簿,专心致志观看,希望从中找出腾挪的空间,让自己手头那点粮草尽可能多支撑几日,免得被徐乐看破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