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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必落落带领着部下距离韩大娘等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双方谁都没有说话,突厥兵连号角都不再吹。面对一群摆开刀枪,一副以死相拼模样的老百姓,任何恐吓都是徒劳,只不过自取其辱,唯有杀戮才能解决问题。执必落落
相信,胆子再大的老百姓终归还是百姓,只要突厥勇士的弓刀杀掉一些人,还是能让他们乱起来。他只想让这些百姓乱,而不想把他们杀光,至少眼下不是时候。己方把守的军寨失陷于晋阳李家之手,自己的侄儿生死未知,这时候杀光百姓乃至杀死徐乐都没有意义。
这些百姓就是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如果执必思力没死,就得靠这些汉人百姓的命,把执必思力换回来。徐乐既然肯把百姓带到这里,就证明他很在意这些人的性命。只要自己杀掉一些人,肯定能让徐乐低头,把执必思力放回来。不管这个侄子怎么不成器,终归是兄长属意
之人,这些年也是按着执必家继承人的标准栽培。此时若是死了,再想找个人替换并非易事。
自家兄长年事已高精力不比当初,执必家连遭败北,此时更是要保持稳定,稍有变乱只怕整个部落都面临存亡危险。不管怎样,都得保证执必思力活着回去。
执必落落已经摘弓在手,其身旁军将也纷纷摘下弓箭。不管再怎么血性,挽强弓这种事妇孺终究做不来,且让她们尝尝突厥勇士骑射本领!战马奔驰利箭上弦,虽然山路艰难不利骑乘,可是执必落落终究是草原上的弓刀健儿,一身骑术高明,不至于被道路所阻。其身旁军将以及背后亲兵也是如此,众人都已
经将箭搭在弦上,随着战马前进弓也逐渐拉圆。按照执必落落的战阵经验,不需要真的把箭雨抛射出去,光是这种动作就足以让没受过训练的百姓惊慌失措自相践踏。果然,对面的百姓有了动作,不再像刚才那样持兵器一动不动。执必落落嘴角微微上翘,心内嘀咕了一句:老百姓就是老百姓。再怎么装样子,也终究抵不得军兵。只要
自己把箭射出去,就能让他们像羊群一样四散奔逃随意宰杀。就在他准备松动弓弦,把箭抛射而出之际,却见这些百姓并非是无意识地乱跑,而是左右分散让出一条通路。执必落落心头生疑,此时军寨大门开启,这些百姓正该不顾
性命冲入寨中逃命,纵然是军队此时都不好约束,这些百姓是如何做到丝毫不乱,还能保持阵列的?
刚想到这里,却听一声大喝自头顶传来:“执必家射雕手得本领我已经见过了,正好见识下阿贤设的箭术如何,请尽管开弓!”随着言语声两骑快马并辔而来。山间道路狭窄,这两人并马而行,加上两旁百姓,差不多就把整个山道填死,让人无从规避。执必落落定睛看去,只见一匹马上坐着个满身浴血的年轻人,仔细看去赫然是在南商关有一面之缘的那位晋阳李家二郎李世民。另一骑马上男子则是与执必家打了多次交道,让执必家吃了无数苦头的神武乐郎君徐
乐。
这位乐郎君纵马提刀而来,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不屑,虽然也是满身血污却难以遮掩他身上那股子傲气。在他马前按着一人,正是自己那位宝贝侄儿执必思力。这是第几次了?执必落落看着徐乐的目光再看看侄儿的模样,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执掌执必部兵权多年,他不是没打过败仗,更不至于输不起。可是之前哪次败仗也不
像遇到徐乐这般狼狈,这人似乎是老天派下来与执必家乃至整个突厥作对的。从第一次在云中城外被他坏了好事开始到现在,执必家每次遇到他都注定没好事。自己被他擒过,执必家的青狼旗被他一槊打断,青狼兵折在他手上不知多少,乃至差点
引发兵变。至于自己这位侄儿,更是已经三次为其所擒,只怕这辈子都注定在这件事上抬不起头来。难道真的有命数存在?执必落落并不像其他突厥人那般迷信,可是回想与徐乐交手的经历,却让他不能不相信世间真有定数,否则自家为何次次败北,且每次都败得一塌
糊涂?徐乐朝执必落落看了一眼,随后便不再理会,而是看向韩大娘和各位乡亲父老。这些百姓手中依旧端着刀枪,哪怕明知道没什么用,也愿意为徐乐助威。这便是阿爷留给
自己最后的遗产,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哪怕日后自己拥有再多金银田产,也比不得这些乡亲父老的情分。
他朝韩大娘点点头:“大家且入寨休息,这里万事有我。”
韩大娘心知此乃大事,妇道人家不该干涉,朝着身后乡亲吩咐道:“推着车子进寨了!我就说过乐郎君不会扔下我们不管,这不是就应验了?大家走起来啊!”执必思力在徐乐手上,突厥兵马不敢放箭,只能看着这些百姓推着车仗向山上军寨缓慢前行。徐乐和李世民则勒马横刀立于山路之上,以两人挡住青狼骑近千精骑,脸上
丝毫没有惧色,山风吹得两人鬓发飞扬,二人却如天神一般岿然不动。
身后军寨寨墙之上,河东兵马让开一条路,由着十几名家将簇拥两位女子走上墙来。李嫣搀扶着长孙音走上寨墙,向山下指着,目光中满是兴奋:“嫂子且看,二郎就在那里。他对面的就是执必家青狼骑,听说是突厥人中顶了得的精锐,当今草原上除了阿
史那的金狼骑,便是青狼骑战力最为剽悍。这么多人马,被二郎和那位乐郎君两人挡住,这是何等的威风!这才是男儿汉的风范!”这位李家九娘平素敬佩游侠,喜好抱打不平,最为敬佩的莫过于这等敢于直面强敌保护百姓的英雄。以往和家中几位兄弟一般亲厚,二郎今日的举动顿时让她觉得这位兄
长格外值得亲近,比其他兄弟都强多了。长孙音看着丈夫的背影,身体不由阵阵颤抖,一时间就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在心中所占的分量更多。终究是世家之女,处处都要讲究体面,深知此时不能弱
了自家身份,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向李嫣问道:“二郎身旁那个人是谁?莫非是他新收的家将?”“听说是什么神武乐郎君,现在进寨这些百姓都是那位乐郎君带来的。这位执必家少主也是乐郎君抓住,其他也不晓得。不知这位乐郎君有什么手段,居然能让二郎甘心陪
着他去见执必家的阿贤设。”长孙音道:“这应该是二郎自己的意思,不是这位乐郎君手段。你兄长就是这般心性,容不得突厥人横行霸道。如今我河东大军已至,执必家阿贤设又如何?还能欺到我们头上不成?”她说到这里已经彻底恢复了冷静,身形不再颤抖,面色也变得严肃端庄,望向丈夫的眼神中充满自信。执必家的凶名,青狼兵的弓箭,在她眼中都如同草芥一
般。既然丈夫肯走这一遭,就注定不会败。山路上,执必落落也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两下对峙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已经感觉自己背心阵阵寒意刺骨。河东大军已到,且占据地利,自己这点人马不可
能攻下有李家重兵屯守的险要,动武乃是下策。但是手中弓箭并不能放下,面上依旧满是怒容:
“乐郎君,你放了执必思力,今天我也放你们一条生路。”徐乐冷冷一笑:“不必了!阿贤设不是很想要我的命么?不妨现在就放箭,将某射杀于此。若是你不动手,将来我必率领汉家精兵扫荡草原,把执必部连根拔起,为我罗敦
阿爷雪恨!”
执必落落若是敢放箭也就不会等到现在,但是也不甘示弱,冷声道:“你到底想怎样?”“我想做的事已经说过了,阿贤设回去之后可以禀报你家老汗,就说神武徐乐记下的账,迟早会算清楚。他欠我的人命注定赖不掉!今日之事是战是和全都在你,河东六府
精兵一万已占据恶虎口,两军会猎于此又有何妨?”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我河东六府鹰扬久闻执必家青狼骑大名,今日正好领教一二!”
执必落落看向李世民牙关紧咬:“久闻唐国公心怀大志,莫非真的愿意豁出家业,让自己陷在马邑这边穷之地?”李世民冷哼一声:“我李家志向如何与你执必家无关。但是我有句话可以告诉你,李家人向来不受要挟,更不会惧怕谁家的兵威压迫。纵然突厥控弦百万,我李家也不会畏
惧分毫!执必思力想要在恶虎口劫杀我,还要我对他手下留情?天下可曾有这种道理?这场仗不是我们要打,而是执必部逼迫我们非打不可!”
执必落落怒道:“你莫非真当我杀不得你?此刻只要我一声令下,你马上就会被万箭攒身。唐国公之子竟然如此不吝惜性命?”
李世民毫无惧色:“那你便命令部下放箭啊!还在等什么!”执必落落看看李世民,又看看徐乐,心里产生出一种莫名地错觉:这位李家二郎怎么感觉处处在模仿徐乐?是世家子里真出了一个胆大心雄的豪杰,还是自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