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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虎口乃是马邑与晋阳连接山道的总口,自马邑入晋阳,若经驰道必走平阳,入山路则必然从此经过。王仁恭一心雄霸边地,既要设法压服刘武周,也要防范晋阳的李家父子。毕竟谁也无法预料,李渊的数万精兵猛将到底是先攻长安还是先入马邑,安稳自家后方。是以王
仁恭主政马邑以来,七分心思打压恒安,三分心思防范晋阳。从马邑百姓身上搜刮而来的财帛都用在这两处,并不曾拿来防范突厥。恶虎口于大隋的防御体系中,并无多少价值可言。即便突厥兵锋直抵于此,也必然是面对自晋阳驰援而来精锐将士,双方摆开战阵厮杀就是,并不需要把军寨修建得如何
坚固。但是在王仁恭不惜代价的经营之下,恶虎口七处军寨木栅、鹿砦、寨墙一应俱全。寨墙之后则是高大望楼,既可眺望远方军势,也可居高临下施放雕翎伤敌。
本来这些军寨的目的乃是防范晋阳,可是王仁恭下了大本钱,对于马邑一侧的防卫也同样严密,和晋阳一侧几乎没什么区别。原本在这七处军寨担任守卫的马邑鹰扬兵已经逃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执必思力所统领的执必青狼骑,就连旗号都已经更换。突厥人的战旗第一次插入马邑腹心,原本用来
防范突厥人的各色器械,如今都成了突厥伤敌的武器。担任向导的苑君玮已经彻底失去作用,每日待在帐篷里,出入有几个膀大腰圆的青狼骑陪同。乃至上茅厕,都有人陪着一起去。美其名曰体恤苑君玮伤势派人服侍,实则
如同囚禁。苑君玮知道,执必思力担心自己给徐乐通风报信,但是现在两家联手,执必思力也不敢真杀了自己。索性诸事不问,有饭就吃有酒就喝,无事就躺下闷头大睡,再不然就
是看着帐篷顶发呆。夜静更深,更梆声随风入耳,苑君玮侧耳听了一阵,随后在心里骂了一句:“入娘的!这帮突厥狗这回怎生转了性,居然正经八百守起军寨。谁不知道突厥人攻强守弱,徐
乐兵马又少,你们理应纵马下山与他杀个痛快才对。做缩头乌龟算什么好汉?你不下山厮杀……徐乐又怎么揪你出来……”
军寨外,执必思力仰头望天,随后看向身边阿塔:“可曾探明白了?”
“探看得很清楚。徐乐人马离此半日路程,如今正在点篝火,烤马肉。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偷营。”执必思力摆摆手:“不必如此。他们今晚放开吃喝,就是为了明日冲军寨夺山口。本王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前来送死!传我将令,所有兵士下马,沿山结寨,所有人不得乘马
。明日谁敢擅自纵马与玄甲骑对冲,立斩!”这七处军寨原本就驻不下上千人马,自七处军寨以下,突厥兵马沿山路扎营,从执必思力所在之处向下望去,处处灯火在风中摇曳。每一处灯火,就是一处险关,每一道
险关都需要用性命来填。徐乐你到底有几条命?又能过得了几关?执必思力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被徐乐攻破军寨丢下悬崖的情景。那是自己生平所受的最大耻辱,必要洗刷干净,否则就算父汗强行把青狼旗交给自己执掌,下面的儿郎也
不会服气,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关,一辈子都难以抬头见人!这份耻辱只能用鲜血和性命才能洗刷!当日自己被徐乐攻破了营寨,这次就让他再攻一次试试看!突厥人擅于进攻不擅于守城,自己又把太多兵马塞在军寨里,导致临敌
时调度不灵自相践踏,才会被徐乐杀得那般狼狈。这次地势在我,大势更在我,就不信挡不住徐乐!你徐乐一马一槊天下无敌,我便不让你有施展武艺的机会。明日突厥儿郎交战的武器乃是弓箭而不是长矛,你的马槊舞得再好又有何用?本王也不会冲到前线指挥,免得
被你直入中宫万马军中夺帅。只在这军寨里居高指挥,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杀到我面前!执必思力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吸入心肺,让他周身觉得说不出的舒畅。他仿佛已经看到,满身血污周身插满箭杆的徐乐在山下绝望哀嚎,身旁身后都是他那些部众的
尸体。这就是他的命运!也是得罪执必家少王应得下场!
他又看了一眼阿塔:“明日你不必陪着我,自己去找事情做。早点结果了徐乐,我们也早点回去。在马邑这个地方我们已经待得够久,是时候回家了。”
“明明是接二郎回家的小事,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刘武周总不至于如此胆大,刚吞下马邑,就敢和唐国公对着干吧?”帅帐内,裴寂眉头紧锁,心里不住犯嘀咕。在他对面,则是此次出阵的先行官侯君集。裴寂对他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无非是为了借用其勇力强做笑脸,此时终于忍不住开
口敲打:“侯将军,这等事非同小可,你可探得清楚?”
“军中大事岂敢儿戏。恶虎口所有军寨皆插突厥青狼旗,另有突厥兵马沿山路下寨,末将探得一清二楚!”侯君集叉手行礼,回答语气铿锵有力。他出身将门,本来也算得上世家子弟。奈何父亲因罪除爵家名不振,自己得脾性又暴躁轻狂。虽然自幼被家里打磨出一身好武艺,但是始终没有施展的机会,又和李建成身边那些世家子不相得,在晋阳并不受重视。前者因为一时失了检点恶了温大雅,不但见罪于李建成,就连自己的旅帅位置都不保。若不是此次赶上机缘,以先锋身份随
裴寂出征,只怕已经被革职问罪。武将想要出头,只能靠厮杀卖命。不管裴寂如何想法,侯君集出发之时便下定决心,要靠自己一马一槊在马邑打出名头来。至于李世民能否接的回来,反倒不是太在意。
虽说李世民曾对自己示好,但他终究不是长子,这天下没他的份,还是跟紧李建成才是。
如今于他而言,心中又多了些其他念头。这份念头便来自于李家那位九娘李嫣。李嫣不能随便在军营里走动,又牵挂着军务之事,只好向侯君集询问。两人年龄相差不多,侯君集少年心性,自然对这位九娘有了一份心思。虽说父亲被除了爵位,但终
究也曾和唐国公同朝为官,于身份上勉强也算相得。再说乱世之中最重武功,唐国公既有逐鹿天下之心,必要重用武人。只要自己能一展所长,唐国公又怎会吝惜爱女?为了讨李嫣欢喜,侯君集也施展出了自己浑身解数。前者马邑生变善阳易主之事,便是侯君集部下探查明白回报。这次突厥占领恶虎口军寨,更是侯君集亲自探看明白之
后才来回报,语气中难免有些得意。
裴寂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对侯君集的评断又低了几分。侯家子弟果然上不得台面,就这点本事也妄想攀龙附凤?简直不知死活!
眼下顾不上他,将来再慢慢摆布他就是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对付这些突厥人。裴寂长于文事拙于将略,领兵厮杀本非其所长。此次带队出征,更多乃是借重自己身份以及与李渊的交请,希望以父执长辈身份压下李家两兄弟的纷争。自己和王仁恭同属世家子弟,背后又有晋阳大军支持,以长辈身份领回不听管教的子侄辈并无不妥,想来王仁恭也不会不给面子,不至于厮杀起来。从出兵之时裴寂就没想过打仗,更没
想过会在此地遇到突厥人。想当初突厥人大破雁门关围困大业天子震动天下,其凶悍善战之名天下皆知。裴寂麾下虽为河东精锐,但是如果和突厥人厮杀起来,胜负毫无把握。万一打了败仗,后果
只怕会失去控制。再说这支人马屯于恶虎口,到底是否和李世民有关,也难以下断言。
他看了一眼侯君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侯将军访查敌情颇为辛苦,天色不早且去休息吧。”
“长史,那些突厥人……”裴寂一摆手:“我等此次前来,乃是为接二郎回晋阳,并非为了交战。突厥兵马突至,事关重大不可莽撞,稍不谨慎就可能坏了唐国公大事。全军暂且扎下营寨,再仔细访
查,等到把军情探明再做处置不迟。”说到此处裴寂又沉吟片刻,盯着侯君集吩咐道:“此事乃军中机密,不可走漏风声。除去你我之外,不可再说与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