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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
一道声音把荆词从恨意中拉了回来。
有人喊她?
喊她……四姐……
荆词转过头,看到一道身影朝她缓缓走来,那人眉目清秀隽永,仿若出尘仙子。
“四姐,是我。”那人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一双清澈的眸子凝视着出神的她。
荆词看着眼前的人,顿时百感交集,“青云……”
“昨日,祖母派人将我送去城西邸店,还有几十米远,前面就炸了,我吓懵了,后来慢慢地终于清醒了,以前所有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十年前,因为恐惧,心生逃避,把所有的事都忘了,才使得……阿娘如此。”两行清泪自阿逸漂亮的眸中流出,他的语气充满愧疚。
荆词连忙摇头,激动不已,“不、不关你的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日我被宫姨娘抓走,未走多远,又有几人将我抢走,那几个是祖母的人,这些天我一直在杨府。”阿逸继续道。
…………
谁也没料到,最后带走青云的,竟然是杨家老太太。
果然,姜还是老的大。
青云是入了杨氏族谱的,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老太太怎么可能放弃?说到底,一家之主,终究还是由男子来做比较好。故而青云的身份一曝光,老太太便找准时机下手了。
据说太平公主的驸马武攸暨,昨日离世了。
荆词经历此难,崔琞是知道了,听闻青女说他昨夜陪了昏睡的荆词一个时辰,尔后匆匆离去,此刻估计回太平公主府了。
荆词醒后,刚吃了些东西,就听闻圣上驾到了。
李隆基大步跨进屋内,目光落在荆词身上,丝毫不掩饰眼中情绪。
“伤得可严重?”他伸手触碰荆词的肩膀,荆词有意挪了挪,使得他碰了个空。
李隆基略有几丝尴尬,悄悄将手收回。
“臣女有伤在身,无法行礼,还请圣上恕罪。”荆词淡淡道。
“无妨。”
荆词看了眼屋内的几个丫鬟,“你们下去吧。”
几名丫鬟福身退出,李隆基见状,亦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太监退下。
“听闻,昨日裴姨派人去给圣上传信,让您亲自去接我。”荆词语气淡淡。
“昨日朕正同几名大臣商谈重要事宜,实在走不开,你可是怪我……”
“臣女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怪罪圣上,”荆词打断她,“您是君王,岂能为了一个小百姓而以身犯险。”
“荆词,你于朕而言,不是普通的小百姓。”他目光灼灼,亦急于打断她。
“我是。唯一的不同在于,五年前,我在崔琞的鼓舞下,选择追随您,帮助您,为您卖命,”荆词与之对视,“您想要天下,我们便全力以赴帮您去夺,屡次遭遇危险,我毫无怨言。还记得那时,您允诺我,事成之后,给我自由。君无戏言,圣上莫要忘了。”
李隆基看着她,沉默一会儿,轻声道:“那时朕还不是君。”
荆词闻言,不觉冷笑,一个人怎能这般无赖?
“难道你感受不到朕的心意吗?”他凝视着她,“不说远的,就说这一年,你在东宫之时,朕杜绝任何妃妾接近你,甚至你伤了玉真,朕可有说过一句重话?朕登基之后,后宫始终为你留了一个位置……”
“圣上,莫让杨四后悔当初选择了您。”
“你说什么?”李隆基没想到她敢这般直白地说话。
“这五年,且不说我对您的大业是否有功,留在长安,于我便是牺牲与煎熬。我阿爹、闺中密友、二姐用他们的死,警告我离开,可我自从选择您之后,可有过一丝动摇?纵使牺牲和煎熬又如何?我心底终究对大唐的未来满怀希望,相信您能正朝纲、创盛世。”
荆词垂眸,语气不觉低沉,“我在他们坟前立过誓,待太子事成,我便离开。如今,若我还留在长安,便是对他们失信。圣上觉得对荆词失信无关紧要,但荆词若对逝去的亲者失信,则痛不欲生,将来亦无颜见他们。你做强行留我,不仁不义也就罢了,还要我也不仁不义么?”她微微抬头盯着他,言有讽意。
“你——”
荆词无视已有怒气的李隆基,语气愈发生硬,“还望圣上莫让荆词觉得自己眼拙,选了个昏君。”
李隆基握紧了拳头,怒视着她,她竟然把“昏君”二字摆了出来,哼,好一个杨四娘啊!当初能用自己的犀利聪慧为他办事,如今也能用来对付他。
她很聪明,上有太上皇、下有太平公主,当前局势下,一个根基尚不稳的新帝,如何有勇气承受“昏君”二字?
李隆基退了两步,努力抑制心中的愤怒,终于转身离去,踏出房门之时,他背对着她道:“从今以后你爱去哪去哪,朕绝不阻挠你。今日的话,朕也全当没听过。”
身体一直紧绷的荆词,此刻终于松懈下来……
好险……
好险局势未稳,好险他不是非常爱她,好险他更爱龙椅和江山。
…………
李隆基走后,荆词让青女替她送薛崇简出门,一切举止合乎礼仪。
薛崇简轻叹,她以礼相隔,就是婉转的拒绝啊,无论如何,她都不肯给他一丝机会。
…………
入夜,崔琞来筎院看荆词。
荆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为芳年报仇。”
崔琞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脖子上,好似非常疲倦。他父亲去世,即便是不愿相认的人,但终究血浓于水,说不难过是假的。
良久,崔琞才道:“我不会让芳年白死。荆词……要不你先离开长安吧?”
荆词一怔,“什么叫‘我先’?”
“我承认,我害怕了,我怕你再出意外,这种事如果再发生一次,我想都不敢想……”
“那你呢?你不走吗?”
“待事情处理完,我第一时间赶去与你会合。”
荆词摇头,“不,要走一起走。”
“听话……”
“我不想人走了,心还留在这里,这比我待在长安还难受。”她轻声道。
…………
接下来的日子,李隆基开始大肆铲除太平公主的党羽。
首当其冲的是萧至忠,李隆基出手颇狠,一刀一刀砍掉太平公主的爪牙。太上皇貌似有意不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最后,毫无悬念地,李隆基处决了太平公主。
这还不算,处决完太平公主,连同党羽,李隆基也不甘放过。
有一个特别的人,也在名单之内,薛稷。
安静了许久的杨薇娍闻言迅速赶去面圣,乞求他放过她和他曾经的夫子。
李隆基并不表态,简单安抚了几句,让宫人送她回宫。
但是,她踏出殿门后,并未立即离去。殿内,贴身太监问李隆基该如何办,李隆基淡淡道:“杀。”
一个“杀”字,杨薇娍顿时流下清冷的泪水。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亦是从这一刻起,她彻底下定决心蛰伏,保留好自己的心,为自己的儿子蛰伏。
他登基后,未给她妃位,她便知他对荆词还存想法。故而杨薇娍有意将孩子放到皇后宫里,暂时抽身后宫争斗,转移众人注意力,然后着手谋划让荆词进宫。她明白,只要荆词进宫,她的孩子就能回到她身边。谁料荆词后来出了那些事,对李隆基说了那些个狠话,让李隆基彻底死心。
说到底,杨薇娍心里是自私的。
不知何时起,她对李隆基的爱不再纯粹。她明白如果荆词在,她便能在后宫“平步青云”,且也能永远和这个妹妹在一起,一起作伴共度余下人生,倒也不错。
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杨薇娍是个聪明人。
往后的几十年里,她隐匿在后宫,不断降低存在感。她亲眼看着皇后、赵丽妃、刘华妃,一个一个相继被斗倒,却视若无睹,依旧过自己被冷落的清闲日子,她的心力全部用在暗自为自己的儿子安排良师,渴望自己儿子有朝一日能一飞冲天。
自然,她教自己儿子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蛰伏。
这直接影响着她的儿子,对未来储君之位的争夺方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