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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雪娘娘错愕的看着身前的包文正,心中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却是始料未及,这包文正竟然如此的至情至性,即便是瞧破了自家的原形,也依然挺身而出,以文弱的凡人之躯阻在这吕三娘的剑气之前,只为自家母女能有一线生机。
一股暖意自心中升起,即便是昔年化身“唐婉”与陆游相恋之时,也只仅仅是动情,未曾如此刻这般感动,犹如江湖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人与妖相恋本就为世所不容,这近千年来,絳雪娘娘见过许多人与妖精相恋最终的黯淡收场,那怕是形势所逼,最终以内丹相赠,也终究是无疾而终,皆因被瞧破了原形。
却从未曾敢想,这世上当真有一诺千金,重情重义的儿郎。
絳雪娘娘妖气冲天而起,蛾眉倒蹙,杏眼圆睁,一只柔荑中白光乍起,一柄犹如“青蛇咬柄”的三尺长剑显露出来,上前将包文正按在身后,也同时驱散了包文正双眼中的清光,面罩寒霜的冷声喝道:“吕三娘,我好端端的在青丘山修行,护佑这一方水土,何以咄咄逼人!”
“莫非我梅绛雪,就当真怕了你不成!”
修行近千年的“六尾妖狐”又岂是易与之辈,当今这方天地妖族称雄,而絳雪娘娘又与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有昔日相逢与危难之谊,若是当真争斗起来,必定引起妖族和人族的一场血雨腥风。
吕三娘将掐动法诀将剑光转向,化为一道流光夭绕的盘旋在头上,而后缓步走了上前,冷声说道:“若非你素日并无恶性,焉能活到今日!”
“把这秀才放下,回你的青丘山千狐洞去吧!”
人族势力孱弱,非是吕三娘一柄青萍剑,便可挽回如今的时局,也心知若是当真斩杀了絳雪娘娘,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必定震怒,届时万妖齐出祸乱苍生,乃是意料中事,也唯有将絳雪娘娘驱除才是两全之策。
絳雪娘娘面色阴晴不定,幽幽的叹了口气,将掌中吟雪剑收了起来,而后转身望着包文正,沉默不发一言,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絳雪......”包文正却是开口打破了沉默,面带凄凉的笑容,柔声说道:“你虽是狐仙,但对我的好,文正不会忘记。”
“只是我们的缘分,于今日却是断了。”
“你有望长生,而文正不过人生百年,却是无法与你厮守一生。”
“珍重......”
包文正身形佝偻了一些,仿若失去了浑身的气力一般,与寒风之中更见凄凉,走了数步之后停了下来,转身凝望着絳雪娘娘的身形,叹息说道:“有时间的话,去杨家坳去看看二老,你依旧是那柔顺乖巧的儿媳......”
“就说,是文正负情薄义,辜负了你吧......”
狂风也似乎衰竭了许多,那圆月正经中天,皎洁的月光冰凉如水,洒落在短松冈的书斋之上,絳雪娘娘眼瞧着包文正走进了书斋之内,将那一身衣袍穿在身上,而后拎起了一把长剑,挥手作别后便故作洒脱的踏着月色,萧瑟的身形沿着林间的小路渐行渐远。
絳雪娘娘歉疚之极,未曾料想这情郎瞧破了自家原形之后,还能如此深情,宁愿背负负情薄义之名,从而暂别杨家坳双亲膝下,也要令自己的颜面保全。
絳雪娘娘拂袖之间,一道流光便朝那渐行渐远的身形飞去,痴痴的凝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面颊淌落下来,欲要上前相送却又惧与吕三娘的长剑无情,唯有哽咽的说道:
“这把吟雪剑你带着防身,但凡妖族见了此剑,无人敢碰你分毫......”
“即便今生有缘无分,絳雪必定以儿媳之礼侍奉二老......”
吕三娘茫然的看着这一对痴男怨女,仿若是自家棒打鸳鸯,硬生生的拆散了这一对情侣似得,只觉得滑稽之极。
秀才与狐妖之间莫非当真有了深情,这絳雪娘娘将手中的法剑相赠,只为了护住这秀才的性命;这秀才不惜背井离乡,不惜背负薄情寡义之名,被堂上双亲斥责,也要顾全这絳雪娘娘的儿媳身份。
吕三娘一时之间难以释然,但也不愿在“六尾妖狐”面前露出心境上的破绽,便抽身而去隐入了夜色之中,几个起伏就追上了那林间缓步行走的秀才。
絳雪娘娘与长女如月彼此面面相窥之下,皆是黯然之极,絳雪娘娘心中哪里还有“炉鼎”一说,分明是失去了情深义重的情郎,那足以值得相伴一生的爱侣,幽幽的叹息一声,便轻转莲步走进了茅草屋之内,呆滞的与那床榻之上就坐,柔荑触摸着冰凉的被褥却是说不出的温馨,鼻间嗅着那残留的气息,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淌落下来。
“娘亲......”
如月黯然的望着絳雪娘娘这凄苦的神情,心中也升起了难以言诉的酸楚,上前与絳雪娘娘身前就坐,轻声的劝慰着。
絳雪娘娘叹息一声,抬起衣袖擦拭了泪水,犹豫了一下伸出柔荑,将那桌案上的蜡烛熄灭后握在手中,而后起身与长女如月走出了茅草屋,又将房门紧闭后,遥望着老槐树上的山魈,冷声说道:“好生照看这里,若是有丝毫损伤,必取你性命!”
言罢,再也不看一眼,随即与如月化作一道轻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山魈错愕的看着轻烟随风消散,又打量了一眼这平平无奇的茅草屋,而后茫然了片刻,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休憩了,只是那一双耳朵却是灵动了几分,聆听着周遭的响动。
短松冈的林间小道曲折蜿蜒,通向了二十余里外的官道,沿路皆有树林更是郁郁葱葱,那斑驳的树影随着渐渐衰竭的西北风依旧晃动不已,身形文弱的少年秀才手中握着两柄长剑,踏着斑驳的树影径自离去。
吕三娘几个飘身便来到了包文正身侧,略有些歉意的开口说道:“秀才,你这是要去何方,不若我御剑送你一程如何?”
包文正心思急转,便故作黯然的说道:“此行并无目的,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吕女侠要去何方?”
“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兴之所至,便去何方!”吕三娘从腰中取下酒葫芦,递给了身侧的秀才,说道:“夜间寒冷,饮些烈酒,驱驱寒意!”
包文正接过了酒葫芦,长叹了一口闷气,而后笑着说道:“在下虽不如吕女侠这般有御剑飞天之能,但修炼内功多年有成,早已寒暑不侵,但既有烈酒在手,焉能辜负吕女侠一番美意。”
吕三娘本是洒脱之人,不耐繁文缛节,便开口说道:“莫要张口闭口皆是女侠一说,你若当真是迂腐之人,便唤我一声吕姑娘,若是不拘俗礼,唤我一声三娘亦可。”
包文正将这酒葫芦凑与唇边,饮上几口之后,便觉得腹内一股热流涌上,催动着《明玉功》犹如江河翻腾一般,几欲驾驭不住,便忙收敛心神运转真气,瞬息之间身侧浮现丝丝冰晶,足下方寸空间也是寒霜浮现。
生者,未来之死;死者,过去之生。
玄者,微明之心;关者,今之难也。
真气自丹田之内源源不息,积攒犹如浪潮一般连绵不绝,径直朝《明玉功》第九重的最后关隘“生死玄关”而去,包文正只觉得耳中一阵轰鸣之响,那本是犹如天堑的“生死玄关”已然被叩开,随即未曾睁眼便清晰的洞察到了周遭气流的变化,缓缓的睁开双眼,一道亮光犹如一泓剑光乍现,便是这黑夜之中的纤细之物,也尽数收于眼中。
“秀才,世俗之中的武功,修炼到你这般,已然是极致了!”
吕三娘双眸之中略显惊奇,开口赞叹说道:“若是抛却道术和神通不言,只以武功而论,便是三娘也不见得是你的敌手。”
包文正手持两柄长剑,唯有抱拳施礼,却依旧是谦谦君子的风仪,恭声说道:“若非吕姑娘以药酒相助,只怕小可这内功,至少还要数年的磨砌。”
吕三娘接过了酒葫芦,含笑说道:“你如今武功大进,又有吟雪剑为凭,只要不去招惹九幽涧的鬼王,这天下倒也任你行走了。”
包文正闻言便知这吕三娘已有了离别之意,便叹息说道:“小可又何尝不愿与吕姑娘这般斩妖除魔,只因自保有余,却是难以如姑娘一般,庇佑黎民百姓。”
吕三娘游历天下多年,又怎会不知这秀才言词之中的含义,但师门的功法又怎能轻传,便将酒葫芦系在腰间,御剑而起盈盈笑道:“秀才,待他日有缘重逢,三娘便与你以武会友。”
青色的剑光瞬息直入青冥,消失不见,唯有这林间小路上的树影晃动不已,唯有那朗月下包文正一人独自行走,片刻前那英姿飒爽的吕三娘早已不见了踪迹。
包文正足尖轻盈一点,身形便也犹如御风而起,凭借《明玉功》第九重的修为,犹如大雁横空一般朝远处飘去,瞬息也消失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