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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官庙原是明人在沈阳城中修建的唯一寺庙,当年金人入城后因多信萨满曾予焚毁,后随金国势力发展,渐渐旗人权贵有信佛教的。天聪二年,洪太诏令在三官庙原址重新建庙,叫一蒙古大和尚主持,寺中安置有从明国掳来的百余僧人。
满州所信萨满教多为巫术,洪太甚为厌恶,继位为汗后便多加打击,使得萨满教在满州的影响大不如前,取而代之是佛教的兴盛,这中间又以藏传佛教最受满州所喜。但人口最多的汉人却是仍坚信佛教,连年的战乱使得沦为奴隶的汉人信仰空虚,为求心头有一片净土,对虚妄的神佛更加痴信,这便使得三官庙这座沈阳城唯一的寺庙变得香火鼎盛起来。
这几天,原本香火鼎盛的三官庙却变得沉寂下来,连着一天下来也见不到几个上香拜佛的信徒。无所事事的蒙古大和尚知道信徒们不来上香的原因是城外来了明国的军队,所以倒也没咒骂什么,只是转回房中继续喝他的烈酒,喝完之后蒙头就睡。对他这化外人而言,明人也好,金人也好,只要他们信佛,自己这大和尚便可继续当得,实在当不得也不打紧,这世上总要死人的,还怕没人愿意花银子请他去做法事了?
和这蒙古大和尚无比洒脱相比,寺中的汉人和尚们却是要担心得多,早早吃过斋饭后,便在两个年长和尚带领下进了经堂齐声诵读起来,以求佛祖保佑大兵们的刀剑不会砍在他们的脖子上。
寺庙的后院,也有一老者正捧着手中的一本经书在看,却只是看并没有读出声来。透过窗户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老者头发皆已发白,让人奇怪的是,这老者并不是满人打扮,而是一身明人的服饰,头上缠得也是明人特有的网巾。
老者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经书,许久,方才轻轻抬头,但瞬间又低下了头,对身边的事物视如无睹。这让一直坐在屋子右侧的汉子有些气苦,也有些着急,但却是不敢出声打断老者看书,只恭敬的坐在那里等侯,但不时却将目光扫向院外。
这院子原先是僧人们存放柴禾的杂房,经打扫干净后供老者暂住,许是知道老人心性,僧人们又载了一些花草,让这院子显得有些生机。只是这大冷天,那花草早就枯萎,枯枝败叶落得满院都是,哪有生机可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在确认外面的守卫并没有过来后,那汉子终于站了起来,轻轻走到老人身边,低声道:“老大人难道真不愿给我等一条悔过之路吗?”
这老人正是率军出援大凌河战败被俘的太仆寺少卿、兵备道监军张春。为了招揽人心,搏取美名,洪太并没有处死张春,而是将他安排在这三官庙,幻想着有朝一日这明朝的忠臣能够改变主意跪倒在他面前。然而事与愿违,张春被拘期间始终着汉服,不剃头,坚持明朝衣冠,坚守明臣气节,宁死也不降金,这让洪太又是痛恨又是佩服,索性打定主意就将他关在三官庙到死,看这老儿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那汉子若是施大勇在场的话,便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祖大寿的副将刘天禄。洪太虽然不许张春出三官庙一步,但却允许汉人降官前去见他,想着这些个汉官能够帮助劝降,但除了被骂回一趟又一趟外,并没有任何好消息传回。
听到刘天禄所说,张春放下手中经书,缓缓抬首故作奇怪道:“倒是奇了,却不知老夫如何能给你们一条悔过之路?”
刘天禄苦笑道:“老大人就莫明知故问了,末将随祖帅降金实是无奈,那大凌河城中早就靠杀人为食,老大人又败在小凌河畔,这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末将想不到当日除了随祖帅投降还能做什么?”
闻言,张春却是一脸怒容说道:“如何没有!一死以报君父而矣!”
“说得出却做不出啊。”刘天禄叹了口气,“这世上何人不惜命,但有活路,我等又如何会选死路呢。”他说得是实话,蝼蚁尚且偷生,况是人呢。
“何可纲如何能从容赴死?”想到何可纲之死,张春就是一阵痛心,痛苦的闭上眼睛。
“唉...”
张春提到何可纲,刘天禄也是无语,许久之后,突然咬牙跪在张春面前,恳求道:“只要老大人一句话,我等就能得活,请老大人看在我等也是为大明尽忠到最后的份上答应下来吧!”
张春缓缓睁开眼睛,亦是苦笑道:“老夫兵败大凌河,葬送无数大明儿郎,如今又被奴所俘,在朝廷眼里,怕也不比你们强,你们求到老夫头上,老夫又求到何人头上?”
听张春口气有些松软,刘天禄大喜,忙道:“皇上是知道大人力战不降方才被俘的,末将听说皇上从未怪过大人,反而数次流露出想要赎回大人的念头,这说明皇上是信任老大人的,将来也还会是重用老大人的,所以只要老大人愿意替我等说话,皇上定会宽赫我等的。”
听完,良久,张春轻叹一声:“罢了,既然你们愿意悔过,老夫也不会断人生路,只不过...”说到这,他面露迟疑之色,盯着刘天禄很是担忧问道:“你们确能打开城门放我大军入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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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猎寒风中,小南门城头上,原辽东军副将张存仁面色复杂的望着远处的浑河,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到南岸有无数篝火连绵。此时此景,是如何的相似,当年,他在大凌河城头上不也是看到过这相似的一幕吗。
也不知看了多久,张存仁方收回目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很是落寞的想要下城,却见不远处有两个士兵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走在后面的却是他的老相识原辽东军参将曹恭诚,也是这小南门的守将,手下有一营兵。
看到张存仁后,曹恭诚摆手示意亲兵退到一边,然后走到张存仁身边,先是朝浑河南岸的明军大营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对张存仁说了句:“张兄,莽古尔泰射进来的那些东西想必你也看到了吧?”
“不过莽古尔泰中伤汗王之言,有几人会信他,他就是射进再多又有什么打紧,想打下沈阳城还得真刀真枪来,弄这些个虚的只图惹人耻笑而已。”张存仁不知道曹恭诚深夜还上城所为何来,又为何问起敌军檄文的事,很是疑惑的看着他。
见张存仁疑惑,曹恭诚便四周看了一眼,方低声说道:“看情形,明军明日就会攻城,眼下这里就你我二人,却不知张兄心中做何打算?”
“打算?”张存仁微愣一下,道:“祖帅带着我们降金那天,咱们便没了回头之路,只能和这沈阳城共存亡。”
曹恭诚却是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当日咱们降金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咱们也算为大明尽忠到底了,实在是没有法子才投降的,若咱们能幡然悔悟,重投大明,朝廷未必就会怪罪我们,说不定还会继续重用我们呢。”
“你怎会这么想?”
张存仁吃了一惊,没想到曹恭诚竟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要知道曹恭诚平日对八旗权贵巴结得厉害,因此得了代善看重,委他做这南门守将。原以为此人是铁杆和金人走到底了,却不想他竟然会打起重投大明的念头,这实在是出乎张存仁的意料。
自从听说明军渡海而来,一路打到辽阳,直奔沈阳而来后,张存仁就知道降将中肯定会有人起别样心思,但他真的没有想到曹恭诚会是其中一员。他白日可是亲眼看到曹恭诚当着孙得功和祖泽润他们面发誓要死守南门的,这才没过几个时辰,“死守南门”就变成了“重投大明”,反差之大不能不让张存仁如此吃惊。
曹恭诚倒没有理会张存仁的吃惊,只反问一句:“你我都是带兵之人,这沈阳城能不能守住,你我心中都有数,难道张兄还真想和沈阳城共存亡不成?”
“这...”
张存仁不知道曹恭诚是试探他还是真想反正,不敢轻易表态,吱唔几声后,苦笑道:“就算咱们反正了,朝廷也不会放过咱们的,别的不说,何帅的死,朝廷总要问罪吧?”
“何帅是被祖泽润、祖大成叔侄所害,和咱们有何干系?”曹恭诚的声音很肯定,似乎当日他根本没有参与杀害何可纲之事。曹恭诚的否认让张存仁说不出话来。
“其实当日张兄你其实是不愿降金的,虽然你从来没有露过口风,但兄弟和你共事这么多年,怎会不知你心中所想?这沈阳城反正守不住,咱们不反投大明,只怕城破之后就是你我人头落地之地!不瞒张兄,小弟我已是下定决心豁出去干了,张兄愿不愿意同小弟一起,还请给个明话。”
曹恭诚显然不想和张存仁扯太多废话,直接亮明了态度,在他亮明态度的同时,那两个曹恭诚的亲兵不动声色的一左一右的将张存仁围在了当中,右手皆按在刀柄上。
见状,张存仁知道曹恭诚不是试探自己,他是真的要反正了,若他不同意和曹恭诚一起,只怕立马会成为刀下之鬼。
“此事还有何人参与?”
张存仁早就想反投大明,只因自己手下无兵,无法控制一座城门,这才无法举事。但现在曹恭诚也想反正,他自然不会再犹豫,当下便想知道还有谁参与此事的。毕竟眼下沈阳城还在金军手中,要是参与的人太多或者不可靠,那事情就有泄漏的可能,届时他们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除了刘将军,再无他人参与此事。”曹恭诚没有对张存仁有所隐瞒。
“刘天禄?”
一听刘天禄也要反正,张存仁顿时放下心来,曹恭诚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大喜,他告诉张存仁,刘天禄已经去三官庙联络被囚禁的张春,只要张春愿意参与进来,他们便不用担心朝廷事后会追究他们的前罪。当下二人又密商起反正细节来,敲定一切后便等明日进行。为防万一,二人连城墙也没下,当夜便睡在城头门楼里。